第25章 引蛇出洞上

1月20日,捕风者五周年演唱会的日子。

体育馆外面挤满了全副武装的粉丝,有人拿着灯牌,有人拿着荧光棒,有人穿着印着捕风者头像的T恤,还有人拉着横幅,现场一片人声鼎沸。

安琪早早地来到后台,帮着弟弟们上装备、化妆、对流程,只是今天跟在她身边的人却不是唐诗,而是邹乐乐。

唐诗今天早上在公司不慎摔倒了,之前就骨折过一次的左肩再次受伤,被同事从公司直接送到了医院。

面对这个意外,安琪欲哭无泪——今天是她最忙的日子,偏偏助理赶在这个时候因伤下了火线。还好辛晴仗义出手,把邹乐乐借给了她,安琪简直恨不得对她们千恩万谢。

晚上七点,演出准时开场。

伴随着动听的音乐,捕风者一起登台,又唱又跳,台风火辣,魅力十足,惹得粉丝在下面拼命尖叫,现场气氛热烈,一如既往。

安琪坐在第一排的贵宾席上,看着弟弟们精彩的表演,也是笑容满面。

经过前段时间的冷藏处理,安琪的市场热度已经消褪殆尽,不但之前每天都来公司楼下蹲点的粉丝早作鸟兽散,甚至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有时候摄像镜头扫过贵宾席,把她的影像投射到舞台两侧的大屏幕上,也没有激起什么浪花。

唱过歌,跳过舞,又进行了几轮互动游戏,演唱会就差不多过半了。

游戏过后,三人退场换装,主持人突然带着神秘的表情走了出来:“接下来将要登场的,是今晚的一个重磅节目,那就是由捕风者和他们的师弟、新晋偶像组合追光少年一起为大家带来的、全新风格的集体交谊舞——《假面舞会》。”

底下粉丝齐声高喊:“捕风者、追光少年。捕风者、追光少年。捕风者、追光少年……”

“之前网上有传言说,这支舞是由捕风者的师兄、演艺界著名的全能王子韩畅挎刀相助,亲自编排的。大家期待吗?”

“期待!”底下呼声雷动。

“谢谢大家捧场。”主持人故意卖关子,“不过我前面已经说了,这只是个传言。至于真实的情况到底是不是这样呢?反正当事人自己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不如就由大家看完节目,自己来判断吧!有请我们的捕风者和追光少年。”

主持人话音刚落,粉丝们还没有来得及欢呼,甚至连音乐都还没有切换,舞台下方最前排的贵宾席上,突然起了一阵骚乱。

主持人还没有退场,站在舞台上,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不由得有一瞬间的慌乱。正在做直播的摄影师赶紧把镜头摇过去,贵宾席上的情况被清清楚楚地投射到了大屏幕上,原来是安琪突发急症,倒地不起,吓得她身边的工作人员手忙脚乱,赶紧拨打电话求救。

好在演唱会现场都会准备医疗组、救护车,就为了应对这一类的突发状况。安琪很快被人抬到了救护车上。

这桩意外一度使得演唱会的表演中断——本来嘛,亲姐姐生死未卜,谁还有心情唱歌跳舞?

粉丝们对此也表示了充分的理解,纷纷通过弹幕在直播平台上面留言:请你们坚强,我们和你们一起等!

或者是为安琪祈福:姐姐快点好起来。

好在只过了十多分钟,就有好消息传来。主持人拿着话筒重新登场:“谢谢各位粉丝的理解。我这里刚刚收到了最新的消息,经过检查,安女士只是因为劳累过度,身体虚弱,才会晕倒,并无大碍。而且安女士也非常坚强,她说,今天因为她的缘故,使得演唱会中断,扫了大家的兴,她非常抱歉。这场演唱会,是她和三个弟弟共同的战场,只要弟弟们还在,她就不会退,会一直陪在大家身边。现在医护人员已经把安女士送到后面的贵宾休息室去了。接下来,让我们一起继续欣赏今晚的演出。”

音乐响起,中断了十几分钟的演唱会重新开始。八个小伙子分成三组,踏着节拍从舞台一侧旋转而出。他们身着复古的欧式宫廷装,长摆收腰,镶金绣花,更衬得身高腰细腿长。每个人手里还举着一个装饰华丽的威尼斯面具,涂着金粉,粘着羽毛,遮住了整个脸庞,更增神秘。

这浓墨重彩的一幕,在视觉上就已经先声夺人,再加上安琪之前动人的说辞,和捕风者坚持表演的职业操守,三者重叠,顿时引起了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并且持久不息,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形式,传递对安琪姐弟的支持和祝福,有些感情丰富的粉丝,甚至还当场流下了热泪。

与喧闹的前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后场静悄悄的贵宾休息室。为了让安琪能够更好地休息,后勤组为她清出了一块专门的区域,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采取过治疗措施,医护人员也回到了工作点,偌大的一片区域里面,就只剩下了安琪一个人,连邹乐乐都被她支走了。

等人都走光以后,安琪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表面上看,她好像是在发呆,但那双清明而专注的眼睛却暴露了,她是在等待。邹乐乐给她留了几盏小灯,现在正发出温暖的黄光,映在四壁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突然,安琪的神色变了。她微微侧耳,向着门外倾听,外面走廊上,果然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动静。

这间贵宾休息室是个套间,安琪躺在里间休息,外间空无一人。耳听着那阵动静渐渐响到门外,安琪突然翻身坐身,一眨眼,人就已经出现在里间的门边。

她猛地一下拉开房门,外面果然站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还带着头罩,赫然正是在海岛上面攻击他们的那个人。

安琪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两个火球扔了过去。

对方猝不及防,大吃一惊,也条件反射式地双手一挥——一阵劲风刮过,吹散了两个火球。

“果然是你。”安琪冷笑一声,再无怀疑,双手在空中不停虚抓,抓出一个个火球,朝着对方连珠炮般疾射过去。

黑衣人不敢怠慢,赶紧驭风防御,两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面大打出手。

打着打着,安琪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这黑衣人的功力,比起在海岛上面的时候,明显弱了许多,带出的风速度不够,力道也不足。

难道他受了伤?还是故意隐藏实力?安琪在心里暗想,管他的,总之今天决不能让他跑掉,先拿下再说。

这样想着,安琪突然发力,火球扔得更猛更快,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幻影,将黑衣人裹得密不透风,顿时有些抵挡不住。

眼见黑衣人阵脚已乱,安琪赶紧趁势而上,力贯双臂,抓出了一个比人还大的火球,用尽全力朝着黑衣人扔去。

黑衣人应付之前的火球已经感到吃力,哪里还能腾得出手来接下这波攻击?眼看着他就要被火球砸中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间连着走廊的那扇门突然被人打开了,无数道冷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那些冷光速度奇快,而且实施的是无差别攻击,对安琪和黑衣人一视同仁。两人顿时也顾不得互相伤害了,赶紧分头躲避。

眼见着几道冷光已经射到眼前,安琪脚步交错,接连几个闪身,总算是堪堪避过了。危机暂时解除,趁着这个空隙,安琪凝目细看那些冷光,看清之后,不由得大吃一惊——那竟然是一支支的金属短箭。

短箭的攻势还没有停下,还在不停地从门外往里射,一波未歇,一波又起。

随着这些短箭,一个人从屋子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边朝里面闯,一边双手还在不停地挥舞作势。伴随着他的手势,不停有短箭从外面飞进来,一轮接一轮地四下疾射,将整个房间全部笼罩在了射程之内,几乎找不出死角。

安琪左躲右闪,连滚带爬,弄得自己狼狈无比,却无法摆脱短箭源源不断的攻击。

眼看她就要伤在箭下的时候,摆在屋内墙角处的几株盆栽突然无风自动,所有枝条瞬间暴涨,带着呜呜的破空之声甩向空中,缠住了那些短箭。在遏制住短箭的攻势之后,这些枝条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带着短箭掉转方向,反过去直刺向那个刚从门外走进来的人。

有了盆栽的援手,安琪总算是缓过了一口气。她抬眼一看那个徒手四处射箭的人,顿时惊得差点没把眼珠子掉出来——这个人竟然是齐霁。与此同时,齐霁也看到了安琪。

刚才被自己攻击的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是安琪——在发现了这一点之后,齐霁也是脸色大变。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硬生生地扭转了正在挥动的双手,让短箭的攻势全部转向。

这间屋子就这么大,短箭那么多,他又是临时变招,难免慌乱,避开了安琪,就避不开自己,只能拼命往后退,谁知道这一退,却正好迎上了那批被枝条缠住的短箭。一瞬间,枝条挟着短箭,噼里啪啦地打在齐霁身上,一下子就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齐霁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身下渐渐漫出一滩血水。

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趁着这个空隙,黑衣人猛然发力,双手拼命一推,带起一股强风,吹掉了几支射到他面前的短箭,然后夺路而逃,三两下就蹿出门外跑了。

他跑路的姿势有些蹒跚。安琪看得清清楚楚,他身上有好几处都挂了彩——齐霁临时变招的时候,手在空中乱划了好几个弧度,所以那一波短箭的攻击路线毫无规律,很难闪避,黑衣人也不幸中了招。

但是安琪早已经没有了追赶的心思。她手脚并用地飞扑到齐霁旁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脸色发白,嘴唇发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安逸也从沙发后面冲了出来,跑到两人身边,看着躺着血泊中的齐霁,一脸的不知所措,和不敢置信。

“顾衡!”好半天,安琪才嘶哑地喊出一句。

这一声包含着痛楚的呼唤,一下子惊醒了安逸,让他瞬间回神。看着在血泊中紧紧拥抱的两人,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了电话,开始拨打。

等到齐霁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后了。他睁开眼睛,眼前映出一片暗黄的灯光。齐霁借着灯光四下打量,发现这是一间简洁、清爽,却又不失温馨的屋子,盈满书香,静谧而温暖。这种布置风格,是齐霁极为熟悉的,所以他心里很快就有了猜测——这是安琪的卧室。

齐霁抬了抬身子,想要坐起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刚才那个猜测真的很多余,因为安琪就蜷缩着趴在床边的地毯上,枕着手臂睡得正香。齐霁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安琪一下子惊醒过来。

“你醒了?”安琪坐起来。

“嗯。”齐霁有气无力地点头。

“伤口还痛吗?”安琪关心地问。

“还好,不怎么痛。”齐霁说。

安琪沉默了,齐霁也沉默着。两个人心里都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结果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沉默了几秒,两人突然同时说道。

“我可以。”过了一会儿,齐霁说,“其实有些话我很早以前就想过要对你说,但无数次地话到嘴边,我又咽回去了。因为我觉得,有些话不说才是对你好。每次想到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跟你说了,我就觉得很难过。可是没有想到上天有眼,我突然发现,也许你才是注定要和我分担这一切的人。对了,那天躲在盆栽后面的那个人是安逸吧?这么说来,唐多、唐令也都是一路人了?那不如把他们都叫过来,咱们一起说。”

安琪出去一趟,把唐多兄弟都叫了过来,然后齐霁就给他们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叫顾衡。

12岁以前,顾衡一直生活在苏州。那是中国著名的旅游城市,历史悠久,山温水软。

顾衡家住老城区,门前流水环绕,周边园林密布,处处文雅而精致。也许是受环境熏染,人们说话、做事也都是慢条斯理的,透着一派从容和优雅。在一片岁月静好中,顾衡生活得很幸福。

12岁那年夏天,顾衡结束了小学学业,开始全心享受暑假。

这天傍晚,他和小伙伴儿们在狮子林里面钻了整整一下午的石山,刚回到家里,浑身大汗还没有干透,父母突然告诉他,他们要搬家了,搬去一个很远的城市,差不多要横跨半个中国。

顾衡一下子懵了——在他十二年的生命里面,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巨大的变化。不过父母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纯粹只是通知他一声,然后没等几天,就把他打包带到了千里之外。

他们新安家的这座城市叫做双山市,是一个和苏州截然不同的地方:整座城市依山而建,地势陡峭,出门就是山顶、楼顶连着马路的奇景在这里比比皆是,反倒是一块宽阔的平地,在这里方属罕见。

这里的人也和苏州大不一样,说话、做事都是风风火火的,处处急促而喧闹,带着一股近乎泼辣的锋锐之气。

初来乍到的顾衡,对这里的一切都极不适应,觉得仿佛连空气都是咄咄逼人的。直到暑假过去,他转入新的学校,才发现了这股锋锐之气的好处:可以快速割裂人与人之间的屏障,让陌生人转眼之间就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