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人生初见下

等到两人已经非常熟悉以后,简宜清也问过顾衡,知不知道认识的第一天,自己那个“自报家门”的“玩笑”,其实是个讽刺。顾衡笑而不语,简宜清就明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衡也知道了河边那次“霸凌事件”的真相,当时就乐得哈哈大笑:“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否则我也不能认识你们。”

这就是顾衡,聪慧、达观,对人生秉持着从容的态度。

随着弟弟们日渐长大,各自有了自己的天地,不再整天围绕在简宜清身边之后,不知不觉地,顾衡渐渐开始成为陪伴她最多的人。两人不但在学校里面常有交集,甚至连周末,顾衡也常常到他们家里做客玩耍,有时候还会下厨。

三兄弟一致评价,衡哥的手艺比阿姨都强,比起能够背下一整本食谱,却炒不好一碗蛋炒饭的简宜清来,中间更是隔了一百个段宜静。

十四五岁的年纪,虽然已经有了初步的性别意识,男女生之间的感情却大都还是很单纯的,特别是在简宜清的心里面,朋友就只有优秀和更优秀,而没有男和女。不过她这种懵懂的心态,却在初二暑假的篮球场上,被人意外打破了。

那个时候,简家姐弟和顾衡已经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因为简家家长长期不在,环境相对自由,就成了五人的聚会主场,特别是一到放假期间,顾衡几乎见天就要往简家跑一趟,和四姐弟一起玩耍。有时候玩儿得晚了,就大大方方地留宿,五个人都觉得非常自然,并没有人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初二的这个暑假,五人照旧天天玩儿在一起。这一天,大家正聚在电视机前面看一部关于野生动物的纪录片,程素安的电话突然响了。他接起来一听,是冷风。

“兄弟,出来打篮球吗?隔壁五班找我们约战,可是我们这边人手不够。”

“打篮球?”程素安回头看看其他几人,“可以啊,你那边缺几个人?”

“一缺四。”冷风的声音里面带着笑意。

“什么?”程素安也忍不住笑了,“你这叫人手不够?应该叫没有人手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人啊?”冷风也笑,“你和段宜静算两个,我们就有三个了,只需要再找两个,容易。”

“不用找不用找,我这里还有两个。”程素安得意地说,“我们家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还有两个?是谁?”冷风在那边盘算,“其中一个肯定是段宜宁,对不对?他倒是也可以,虽然瘦弱了一点,却胜在灵活。还有一个呢?又是谁?难道你还有表兄弟?”

“不是表兄弟,是我姐姐的同学,叫顾衡。”程素安说,“他和我们关系很好,正好在我家里玩儿。”

“哦,知道知道,不就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嘛,还说什么同学!”冷风发出一阵自以为很懂的狂笑声,“兄弟面前,你还装什么装?”

“什么?男朋友?”程素安震惊了,“这是哪里来的谣言?我告诉你,冷风,不是我装,是真的不是。姐姐和衡哥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真的是只普通朋友?”冷风也很震惊,“可是整个初中部早就传遍了啊,说你姐姐和顾衡在谈恋爱。难道你都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啊,这都是谁传的谣言?要是被我知道了,非撕烂他的嘴不可。”程素安火冒三丈。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冷风深悔自己一时嘴快,把气氛搞得如此紧张,“不是就不是呗,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那,你们出来打球吗?”

“打。”程素安斩钉截铁,“正好出出火气。”

程素安放下电话,把冷风约他们打篮球的事说了。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有不爱打篮球的,就算对篮球本身没有太大兴趣,也都会愿意上场耍耍帅。程素安刚一说完,不但段宜静立刻积极响应,顾衡和段宜宁也没有拒绝。

“可是。”顾衡做事向来周到,“留下宜清一个人在家里,不大好吧?”

“就是就是。”段宜宁也说,“要不你们去吧,我陪姐姐在家里看电视。我觉得这部纪录片也挺好看的。”

“你们谁都不用在家里陪我。”简宜清说,“因为我也想去打篮球。”

“你?你又不会。”段宜静脱口而出。

“不会就不能学吗?”简宜清说,“就是因为不会,我才想去试试呢。放心吧,我不会麻烦你们的。你们休息的时候让我玩儿一下就行。”

“也行,那就一起去吧。”程素安说,“我们把球带上,不休息的时候你也可以玩儿。冷风家住的是高档小区,又不止一个篮球场,地盘宽着呢。”

五人收拾收拾,很快赶到约定地点,冷风和对方的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五班那边也有外援,一个还是简宜清的同班同学,另一个的年纪比他们都大,已经初三毕业,开学就要升入高中了,不过不是他们学校的,是五班那边一个同学的表哥。

程素安听到那个同学介绍说“这是我表哥”的时候,才醒悟过来为什么他一说有人,冷风就问他“难道你也有表兄弟?”

大家介绍完毕,又热了热身,就下场开打。

简宜清坐在场外观摩,看着看着,突然就看出一点儿不对劲儿了:她那个同班同学,名字叫张建的,每次在场上遇到顾衡,两人都要发生剧烈的冲撞。

张建长得牛高马大,体格健壮,顾衡个子虽然够高,却是一副竹竿身材,瘦得好像一碰就要折断,听说他在他们班上有个外号就叫“小火柴”。

上场不到十分钟,张建就撞了顾衡三四次,有两次甚至把顾衡直接撞到了地上。简宜清虽然不懂篮球,却也不是瞎子,这一看这不是正常冲撞。

冷风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提了几次意见,张建却没有丝毫的收敛,还是总像头疯牛似的,朝着顾衡猛撞。因为没有明显的犯规动作,顾衡的几个队友也说不出硬话,只能暗自留心,尽量减少他和顾衡的接触。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老是逮着顾衡过不去?”趁着中场休息的时候,简宜清悄悄问冷风。

“我也说不准。”冷风一脸为难,“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对顾衡有意见,可是顾衡说,他俩压根儿就不认识。唉,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也许他天生就是这种打球风格也不一定。”

“可是他这种风格为什么不针对别人,只针对顾衡?”简宜清表示怀疑。

“这有可能是一种策略。”冷风点点头,笃定地说,“我们这边顾衡最瘦,对方大概是把他当成突破口了。你知道,薄弱环节往往都是最容易遭受攻击的。”

下半场开始以后,张建针对顾衡的冲撞变得更加疯狂,好几次都让简宜清产生了一种“他不是在打球,而是在斗牛”的错觉。冷风这边几个队员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觉得这个人的球风实在是太差了。就连他们自己那边的球员都在给他使眼色,要他收敛一点,可是张建仍然不为所动。

终于,在他这种锲而不舍的疯狂冲撞下,顾衡不幸中招,被他撞得倒地不起了。所有人都“呼啦”一声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顾衡伤到了哪里。

冷风作为己方球队号召人,第一时间冲了过去,拉起顾衡受伤的脚踝一看,妈呀,已经肿起了至少半指高。

“什么情况?是不是扭到了?”常年运动的人,对受伤都有经验,冷风一眼就作出了判断。

“应该是。”顾衡点头,“刚才摔下去的时候,被另一只脚绊了一下。”

“没事,应该不是大问题。”冷风跑到场边掏出电话,让家里的保姆赶紧送个冰袋下来。

然后一挂断电话,冷风就火了,掉头冲着张建就是一番劈头盖脸的痛斥:“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会不会打球?有你这么打球的吗?你是打球还是打人?看在一个学校的份儿上,我们都没有说什么了,你却丝毫不知道收敛,非要把人弄伤了才算。我告诉你,顾衡的脚要是有什么事,我就折断你的脚。”

冷风的怒火把大家都吓住了,虽然人人都觉得张建很过分,可是都是校友,这样撕破脸痛骂,还是让人觉得尴尬。

张建的态度却很强硬:“我犯规了吗?撞你了吗?受不了冲撞就不要上场。屁本事没有,只会躲在别人身后装可怜,算什么男人?”

张建这话一说,所有人脸色都变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看不惯顾衡,故意来找碴儿的。

“你敢说你刚才那下没犯规?”冷风怒吼。

就连找张建来打球的那个人都说:“张建,你太过分了,干嘛对顾衡进行人身攻击?人家又没有惹你。”

“就是,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谁躲在别人背后装可怜了?”程素安说,“你凭什么这么说衡哥?”

“嚯,衡哥,衡哥,叫得可真亲热,你不如干脆叫姐夫算了,反正人人都知道的。”张建突然炸了,“他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背后装可怜是什么?你们人人都在为他讲话,他自己呢,说过一句吗?只会装无辜,博同情,真让人恶心。”

所有人都看着张建,觉得他已经疯了。冷风和段宜静上前一步就要揍他。张建不甘示弱,伸手还击。三个人抱在一起扭打起来。

除了简宜清和顾衡,其余人都赶紧上去劝架。只有程素安是假拉架、真助拳,趁着乱劲儿朝张建身上招呼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把三个人拉开,找张建来打球的那个人受不了了,说:“张建,你今天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能不能痛痛快快地给句明白话?人家顾衡是哪里惹到你了,让你这样不依不饶的?”

“这你还没有看出来?”冷风冷笑一声,“他是吃醋了呗。癞蛤蟆吃不着天鹅肉,反倒去怪猎人。”

“冷风,我在问他呢,你就别来添乱了!”那人无奈。

“我添乱?”冷风气到极致,反而没脾气了,“你们都是聋子吗?都没有鼻子吗?没听到他刚才那番话?那股醋味儿大得,熏得我都快丧失嗅觉了。”

“冷风,你的意思是张建喜欢我?”突然,一直保持沉默的简宜清发话了。本来她是觉得男生的矛盾,女生最好不要掺和,不料闹着闹着,火线竟然烧到她身上来了,这才不得不说话。

“是不是啊?张建。”冷风又是一声冷笑,“你不是说顾衡装吗?那你不装一个试试。你敢不敢承认?”

“没错,我是喜欢你。”张建被冷风一激,果然受不了了,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简宜清,“而且已经喜欢了很久了。”

“我又不知道。”面对这种敏感话题,简宜清的反应却极其平淡而镇定,就好像对方说的是“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你的眼睛里面怎么会看得见我?”张建自嘲地一笑,“你成绩好,长得漂亮,参加什么比赛都得奖,样样拔尖儿。可是我呢?成绩普通,长相普通,什么特长都没有,普通得扔进人堆里面都找不到。我估计,你都不一定记得我们是同学吧?”

“我记得的。我的记性怎么可能那么差。”简宜清认真地回答,完全没有体会到张建这句话背后的讽刺和不甘。

“噗哧。”冷风突然忍不住笑了,“姐姐,现在我相信你和顾衡只是普通同学了。就你这情商,压根儿就没法谈恋爱啊。”

“难道你以前觉得我们不是普通同学?”简宜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你觉得是什么?”

“男女朋友啊。”冷风哀叫,“我看你根本就还没搞清楚状况。算了,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吧。”

凌风指指张建:“这位同学张建,是一直暗恋你的人。”

又指指顾衡:“这位同学顾衡,是被他误认为是你男朋友的人。”

“然后。”他一手指张建,一手指顾衡,两手一碰,做了一个撞击的动作,“张建就吃醋了,就开始找假想敌顾衡的麻烦,最后把他给弄伤了。这就是今天这场戏的全部情节,现在你明白了吗?”

“真的是这样?”简宜清诧异地看着张建,“我觉得你的脑子有问题。我不知道你喜欢我。我和顾衡也不是男女朋友。你纯属无事生非。”

“今天这事,我做得不漂亮。”终于把憋在心里多年的话给说了出来,现在的张建反而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平静,也能正常对话了,“不过我不后悔。我喜欢你很久了,就算明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也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只有这样,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我回想起自己的这段感情,才不会觉得遗憾。”

“说得好。”这场闹剧的另一位男主角顾衡,在戏中一直保持沉默,这时候突然发声了,“这位张建同学之前一直指责我不讲话,现在我就来讲几句。首先,同学们传我和宜清谈恋爱,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来没有表过态。因为对外,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对内,我知道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我也不想去破坏她单纯的心境。其次,我和张建素不相识,今天被他当成情敌,遭到误伤,我也不怪他。因为他这也不完全是误伤,我也喜欢宜清,严格说起来,我和他还真算是情敌。”

顾衡这番突如其来的表白,让现场一下炸开了锅。张建脸色铁青,段宜宁三兄弟目瞪口呆,冷风和其他闲杂人等则看热闹生怕事情搞不大,纷纷鼓掌尖叫起来:“衡哥威武。”

顾衡连连摆手:“我今天说这番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张建那句话说得很对,‘就算你不会喜欢我,我也想告诉你我的心意,这样以后才不会觉得遗憾。’宜清,我喜欢你,但我们只是同学和朋友。以我们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承诺未来,但是我愿意陪着你一起长大,一起向未来努力。”

顾衡这一席话真挚动人,把大家都听得愣住了,包括张建。

简宜清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感到有一种陌生的情愫在心里面发芽,先是破土而出,继而渐渐茁壮。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叫初恋情怀。

其实在后来的那些日子里面,简宜清和顾衡也从来没有成为过男女朋友。他们都很珍惜那份朦胧的美感,希望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让它开花结果。这种单纯美好的小日子,简宜清曾经一度以为会延续到永远,谁知道命运却让美梦醒来得那么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