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书院街上的三才书坊不复昔日的繁荣景象,反而很是冷清。
书坊中,只有一群穿着简朴的孩童窝在“童话世界”区里聚精会神的看着童话书。而负责看守店铺的何平和光鸣也不去驱赶这些孩子。
此时,何平正靠在柜台边上,手中有些百无聊赖的拨着算盘,同他身侧正在逗大黑玩的光鸣说着话儿。
“明天就是乡试开考的日子里,你说掌门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临时抱佛脚?”
他这话一出,光鸣和大黑齐齐看向他,目光很是严肃。
何平不觉挠头,悻悻一笑道,“我开玩笑呢,以掌门的实力,哪里用得着临时抱佛脚?不过皇城里的其他书坊做的也是太过了,买了我们的书请人抄书贩卖,弄得店铺里最近都没什么人来买书了。这事儿等掌门考完乡试回来,我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没用的,抄书可比咱们印书便宜多了。再说皇城里就不缺穷书生,那些人抄书一能挣钱,二能有书看,这样的好事换成是我,我也愿意干的。”
光鸣虽年纪不大,对这个问题倒是看得很透彻。
“这倒也是。”何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一群人从外面黑压压的涌进了店铺。
何平一抬头,便看到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铠甲的女将,她身后还带着数十女兵。
此女身高八尺,面部生的浓眉大眼,线条粗犷。她一进门便是高声问道,“三才书坊的主人何在?”
何平不知来人底细,所来为何。
他走出柜台,朝来人拱手行礼道,“在下何平,是此店的掌柜,东家今日不在,请问阁下有何见教?”
那女将高出何平一个多头,只见她低头扫了一眼何平,又看向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接着大手一挥道,“将这里的书籍全部带走!”
何平心中一跳,开口便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那女将不再看他,前者身后的女兵已是一窝蜂的上前将所有架上的书籍一股脑儿的收入她们带来的麻袋之中。那模样,仿佛蝗虫过境,要将这里的书籍扫个片甲不留。
“住手!我让你们住手!谁让你们来抢劫书的?你们可知道书坊的主人是谁?”
何平见状已是怒上心头,身体微颤,这些人怎敢光天下日之下就打劫自家的书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大黑,别出去……”,何平走出柜台前便将光鸣按在了柜台底下躲着,此时大黑龇牙咧嘴的要冲出去咬这群来者不善的人,却被光鸣紧紧按住,还捂住了它的狗嘴。
女将嫌何平烦,让人一掌劈晕了他。旋即,她动身往书坊里间的“女人天地”走去。
一刻钟过后,这位女将面无表情的从“女人天地”里走了出来。
她手下的女兵上前来报,“将军,我们已经将这里所有的书都没收了。”
女将闻言点点头,“很好,把这个人带上,我们走。”
“是!”那女兵领命将昏倒在一旁的何平徒手拎了起来,同其他扛着一麻袋书的女兵一道离开了这里。
女将刚一走出三才书坊外,一道银白色的身影突然映入她的眼帘。前者只扫了一眼这位乌发紫眸的冰山美人,什么也没说,便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银裙女子看着这群人离去的背影,将右手缓缓按在了自己的剑鞘上,这时一道软糯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出,“千雪姐姐,我劝你最好不要拔剑哦!”
仇千雪漠然转身,看着出现在她身后这位生得雪肤花貌的女童,冷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童轻声一笑,伸手玩弄了一会儿自己双丫髻上垂下的碧绿发带,抬眼后顾盼神飞道,“我嘛,当然是来找千雪姐姐你回家的。”
“家?我没有家。”仇千雪转身便要离开。
女童眸色一狠,冷声道,“就算你不承认自己是仇家的人,但是你身上流着仇家的血,你的一举一动也代表着仇家的颜面。你以为你先前在皇城里做的那些荒唐事,没有仇家在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还能活得像现在这样自在吗?”
仇千雪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澄澈的紫眸里流露出一丝诧异,转瞬即逝。
她微微偏过头,看向身后的人,阳光照在她微侧的半边脸上,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童被她的美貌恍得一愣神,旋即摇了摇头道,“别在靠近慕莲这个人了,也别想着去帮她了。白夜楼、绣女坊、明月楼、大皇子、朝中的文官集团等势力都已经开始了对她的围剿。等到天海城一灭,她和她的天下无双派都将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今日搜刮三才书坊,才是一个开始罢了。千雪姐姐,我不希望你卷进这场漩涡之中……”。
仇千雪露出了然的神色,“这些话,是他教你说的吧。既然你们害怕我留在皇城会给你们惹祸,那我就离开好了。听说慕莲在镇南城参加乡试,那我就去那里找她吧。”
“仇、千、雪!”女童的眼中爆发出怨愤的神情,“你到底要冥顽不灵到什么时候?回到仇家继续做你的仇家大小姐不好吗?为什么你非要和家主过不去?难道你娘死了,他再娶我娘不对吗?他有什么错吗?”
仇千雪的脸色终是变了,她的眸光渐渐变得无比冰冷。
她想起那一日温暖的午后,她的娘亲,仇家家主唯一的妻子,正躺在病榻上紧握着自己相公的手,苦苦的哀求着。
“家祥,你不是许诺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我的病会好起来的,不要再娶好不好?我才是你唯一的妻子啊,你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那个男人将她娘亲的手一根根的扳开,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她,“淳儿,你的病大夫说了,治不好了。你放心,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但是仇家的家主夫人,不能是一个病榻缠身的女子。你就当是我仇家祥对不住你吧,不过你放心,雪儿还是仇家的大小姐,这一点没有人能够改变。”
“不,家祥,家祥!”病榻上的女子涕泗横流、毫无形象的哭喊着相公的名字,然而她床头的那人已经离开,留给她的连背影都没有。
那时的她,懵懵懂懂的走到哭成泪人母亲面前,奇怪的问道,“娘,爹只是离开了一下,娘您怎么哭成这样?”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摸出自己的手绢来替娘亲擦眼泪。
可是娘的眼泪却越流越多,哭得越来越凶,她口里哭喊着,“回不来了,你爹他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天夜里,她睡的很香,却不知道她的娘亲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沐浴、熏香、梳妆并换上了她大婚时的那套美丽的凤冠霞披,然后又重新躺在了床上,选择了吞金自杀。
当她醒来后,摸到了娘亲已经冰冷的身体。
那时的她不知道有一种爱,叫做成全,她只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被人逼死的,被她深爱了一生的男人逼死的。娘亲没有选择接受现实,在病榻上苟延残喘,相反,她选择了以最美的样貌和姿态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时光一点点打磨,她终究变成了今天的模样。娘亲,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你的女儿会成为让那些见异思迁的男子闻风丧胆的人物?
思绪一点点的汇聚,仇千雪从思绪中走出,看了眼前这个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一眼,她再也没有说什么,而是选择了离开。
爱情这种东西,能有什么对错呢?不过是有的人给的真心多些,有的人给的真心少些罢了。她觉得自己不太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还是去镇南城找慕莲比较好,因为她觉得,那个比自己还年轻的女子会和她是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