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圣到访天下无双派后不久,又有关于慕莲的新消息在皇城里传开来。
“你知道吗?慕圣要走了,听说有一个大势力要把她挖走。”
“真的假的?那我们北齐以后不是没有圣人了?”
“有又怎么样?这样草菅人命的嗜杀圣人,不要也罢。”
这时,从百姓们的不同口风里,就能听出来毕英之死,成功的在慕圣这个名字上泼上了脏水。即使大多数人,还不敢说的太过、做得太过,但是属于圣人的那层光环,已经被打落。
圣人已被拉下神坛,下一步,就该被拉进地狱了。
恰逢此时,北齐边境处的几座城池里,忽然有妖祸泛滥,许多无辜百姓都被戕害。
国君听闻消息后,立即派军队前往镇压,并调集了一堆武道高手,前往助阵。
而控制着皇城舆论暗流的那只幕后之手,再次放出风声,说北齐国之所以多次招来妖族祸患,皆因天下无双派中一名叫做邢玉的弟子,此子昔日得罪了一位大妖,才会引得妖族屠城,虐杀无辜百姓。
一时间,群情再次激愤。
很多百姓纷纷跑到皇城西郊,堵住天下无双派的门口,叫喊着让慕掌门交出刑玉。
老槐树下,慕莲正躺在长椅上,翻看着手里的书。
吴梅很快找了过来,未等她开口,慕莲就将手中的书轻轻合上。
接着,她右掌一翻,掌心中多出一个透明的圆型罩子。
她指尖一拨,这罩子便被抛向护派大阵,与其融为一体,蓝白交加的一道道波纹快速颤动着,待到波纹平息后,外面的喧嚣声便再也传不进来了。
“这样就清静了。”慕莲开口道。
“掌门,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城里的百姓都被奸人迷惑,成天围堵着大门口,门中的弟子无法外出不说,就是门中各处出门采买也不方便啊!您看,是不是得想个法子,辟谣一下?”吴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只会越描越黑。更何况,这群人逼着我把刑玉交出去,这本来就是谈不拢的事情。现在躲在背后造谣生事的那个人,对我们的底细一清二楚。现在他想逼我交的是刑玉,如果我真的把刑玉交出去,下一个,他又会逼我交出谁呢?”
慕莲这番话无疑点醒了吴梅,让她低头深思了起来。
“那,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个造谣的人给揪出来?”
慕莲放下手中的书道,“这个人,不一定就真的只是一个人。想要彻底扳倒我和我身后的天下无双派,光靠某一个人的力量,还做不到这一点。”
如今敌暗我明,她一直在等对方的下一步出棋,眼下边境掀起的妖患,应该就是对付她的第三步无疑了。
吴梅从慕莲的话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认真道,“那我去叮嘱门中的弟子们,近日都不要外出了。各堂那里,我会让他们存上一批物资,短时间内不要出门了。”
“嗯,去吧。另外让人把关于妖患的情报,都及时汇总送到我这里来。”
一天两天过去了,国君派去的军队实力有限,抵挡不住妖族的凶猛攻势,边关频频告急。这让围在天下无双派门口的老百姓,变得越来越多。
甚至有很多人白日里干活,晚上就在大门口打起了地铺。
反正现在是夏天,夜里睡在外面反倒凉快的多。
来到这里的大部分百姓想法都很简单,他们想要以此来继续逼迫慕莲交出刑玉,从而平息边境的妖患。
夜深人静时分,整个天下无双派外,横七竖八躺满了上千个百姓,不少人都在呼呼大睡。
又过了一个时辰,有一些睡熟的“百姓”,忽然悄悄起身,绕到了众人位置所在的上风向,然后摸出一瓶无色无味的毒药粉,准备将毒药泼洒出去,让其随风飘散。
只要今夜这些睡在天下无双派门口的几千百姓一死,等到明天一早,全皇城的人都将知道这里尸横遍野。到那时,便是她慕莲全身都长着嘴,也都说不清了。
一个“百姓”心中如是想着,拔掉了手中的药塞,然而下一秒,他的身子就不能动了。
紧接着,几十道亮如白昼的光芒齐刷刷从天下无双派内射了出来,照在睡在外面的这群百姓身上。
在这些强光的不断刺激下,很多人不自觉的睁开了眼睛,一个个的都是睡眼惺忪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紧接着,白光忽然熄灭,天空中飘下一片光幕,这片光幕上呈现的正是放出众人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睡着的模样。
“咦,穿着短裤的那个人不是我吗?”
“你还别说,我也在上面!”
“我我我,还有我,我也上天了!”一个愣头青一看到那光幕上的自己,顿时开心的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他周围的人,都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你个傻蛋,谁跟你一起上天了?你要是想上天就自己一个人去,别带上别人啊!
这时,一些还没睡醒的人也被身边的人推醒了,众人都齐齐看着这片从天而降的神奇光幕,而光幕上,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在人群中,有几个行迹鬼祟的人,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众人的上风向。
这些人摸出一些看起来就不像是好玩意的药瓶,拔掉瓶塞,准备把里面的东西撒出来。
这时,其中的一人还开口道,“只要今夜这些睡在天下无双派门口的几千百姓一死,等到明天一早,全皇城的人都将知道这里尸横遍野。到那时,便是她慕莲全身都长着嘴,也都说不清了。”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变色,原来就在刚刚,他们这群人差一点就被人毒杀了?
接着,光幕消散,一道强光不知从哪里打出,径直照在了那几个正手握药瓶,身体僵立在原地的人身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这几个人。
“咦,这不是怂恿我来逼慕圣交人的王大吗?”
“那个拿药瓶的人我认识!以前和我一个村子的,后来因为成天游手好闲,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被里正赶出了村子。真没想到,他居然在这里做这种害人的事情!”
面对着上千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这几个被人赃俱获的人,一个个都是面色羞愧,恨不得能找到地缝,把头塞进去,然而他们却一动也不能动。
这时,有胆大的人上前几步,从一人手上拿过一个药瓶问道,“说,你们拿的这个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这人本想说“什么都不是”,然而一张口,说得却是“这是毒药清风散,一旦吸入,一刻钟就能叫人丧命。”
这话吓得拿着药瓶的那人手一抖,差点就没抓稳,把瓶子掉在地上。到时候,在场的人只要吸到药粉就都得死。
“你,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人本想说他也是被逼的,然而张口却是,“谁让你们这群蠢货被人煽动来这里露宿的?不毒死你们来污慕圣的名,还能毒谁?”
这话说出来,百姓们的脸色都黑成了锅底。
问话的人更是一脸气愤的问道,“合着你这是把我们都当狗耍了吗?感情慕圣她根本什么都没做,其实就是你们一直在后头给她造谣,泼人家污水的?”
这一刻,被问话的人很想紧闭着嘴不说话,但是先前那只点住他穴位的手,给他嘴里塞了个不知名的药丸,他觉得自己要完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不错,慕圣其实根本什么都没做。我们这些人只是随便散露一些流言蜚语,你们这群蠢货就一个个都相信了。其实,我真的很想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这么帮忙配合,堂堂慕圣和她天下无双派的弟子,又怎么会被逼到连门都出了呢?哈哈哈,说起来,这些都要感谢你们啊!”
这番话说到后面,就都是说话人自己的心里话了。
此人一直生活在皇城的最底层,每天都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为了活下去,什么脏活累活他都干。曾经,吃得饱穿得暖,就是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了。
然而上天根本不会怜悯像他这种蝼蚁般的存在,他在皇城活下去的每一天,都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
他心里有恨,他恨那些大腹便便,拿着高官厚禄,享受着宝马香车美人,每日大鱼大肉的贵人们。
他们就像是一面高高在上的镜子,将他这个活在最底层,肮脏的只能和蟑螂老鼠同食的人,将他的自卑和贫穷,照得纤毫毕现。
他更恨皇城里那些普通的百姓,这些人明明自己也不怎么样,却总带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看人。每当经过浑身流着臭汗的他身边时,他们总是一个个捂着鼻子,埋怨他身上太臭了。
当他被人挑中,对方表示愿意供他吃喝用度,只要他按照指示,把一个比国君还尊贵的人拉下圣洁的高台的时候,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即使是这一刻,被几千只带着愤怒和仇视的眼睛盯着,他也依然无所畏惧。
甚至这一刻,他已经不再想着遮掩了,哪怕自己的手脚无法动弹,他还有一张嘴可以动。
当着这群百姓的面,他放声大笑,因为笑得太厉害,甚至拼命的咳嗽了起来。
他憋着涨得通红的脸,两眼发红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群人道,“你们知道吗?其实你们听到的所有和慕圣有关的谣言,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左相毕英是自杀的,为了就是让慕圣背上杀人的罪名。有人要挖慕圣走是真,可她却为你们留了下来。边境妖患,也是针对慕圣的……可惜啊,这些个只能骗骗傻子的谣言,你们居然连都不想就毫不犹豫的信了!你们这群人,除了表面上比我穿得光鲜一些,内里那颗肮脏的心,又能比我干净到哪里去?!不,你们比我还脏,你们比我还脏!慕圣死了,不是我害的,你们才是凶手,你们才是……”
他说了很多很多话,说到后面时,整个人都开始语无伦次了起来。
在场的百姓们,一个个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一人开口道,“这个人疯了,他说的都是些疯话。”
“一个疯子罢了,只知道胡言乱语。”有人又添了一句。
“没错。他是疯了。”
另一个人也点了点头。
此时,与天下无双派隔着几条街的某户人家阁楼上,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远远看着这一幕。
“这个底层爬上来的蝼蚁,真是坏了事了!就不该让他参与到陷害慕圣这样的大事里,更不该让他知道那么多事情。现在好了,他现在心理承受不住,心态彻底崩塌了。”
“没办法,时间太紧,挑人就没那么讲究了,能用就行。”
“那接下来怎么办?”
“计划要变,不过变化应该不大。百姓心里已经被埋下了一颗钉子,只要这颗钉子还在,慕圣的死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走,快走,我感觉对方已经察觉到我们了!”
几个黑衣人话音刚落,夜空中,慕莲一袭白衣,已翩然而至。
这几人自知行迹暴露,逃脱不掉,立即果断咬掉口中的毒牙自杀。
慕莲拂袖一卷,这几人的尸首被摔落在地,不消多时,就化作几滩冒出白沫的鲜血。
“倒是够小心的。”
这些人刚一被她发现,就立即采取身死魂消的手段,恐怕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比她想得还要大。
此趟外出,算得上是无功而返,等慕莲回到门派时,原先聚集在门外的几千名百姓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梅正守在门楼后面,等着她归来。
“百姓们都走了?”慕莲看到她后,开口问道。
“都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慕莲又问道,“那几个下毒的人呢?”
吴梅稍一犹豫,然后回道,“被那群百姓……撕碎了。”
她不敢说得太详细,当时事发时的那副场面,她现在连回想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知道,那群百姓在毁掉那几瓶毒药后,就像一群疯子一样,冲上去将那几个要下毒的人徒手撕得粉碎!每个人的眼睛都在发红,像是在和人拼命一样。有些人在撕下一只胳膊后,甚至丧心病狂的咬了几口,还在上面撒起了尿。
如果这一幕,不是她自己亲眼所见,她根本就不敢相信,人会恶到这种程度。
等到这群人走后,负责清理门外尸体残渣的几个弟子,都忍不住将晚饭吐了出来。
“撕碎了?”慕莲听到吴梅的话,眉头不觉蹙了起来。
难道说,今晚那几个下毒的人只是引子,这几千名百姓,其实已经被人做过手脚了?
子夜之后,夏夜的凉风,习习的吹着。
王宫深处的摘星楼上,已是一头鹤发、形容枯槁的星河大师,正盘腿坐在一方圆形的观星盘前。
他眼窝深陷,嘴唇干瘪,口中喃喃自语道,“天乩有变,天乩有变啊!皇城要起大祸了,可是这祸,究竟来自何方?”
他正要推演,然而手中颇具灵性的演星盘,却要他为此次推算,付出十年的寿命。
星河大师用手背掩住嘴角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他的手背上隐约有几缕血丝浮现。
他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五年,根本无力进行此次推算了。
这一次,也许要靠北齐自己挺过去了。挺过去,就是风云化龙,若过不去,那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