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时一样，苏振明正坐在村口小饭馆里，和他几个兄弟小酒一口一口的喝着，彩票龙蛇马羊地研究着，美滋滋。
苏红缨冲进来，手在裤裆里摸一把，指着苏振明骂：“苏黑仔，你个断子绝孙的短命鬼，害我一次还不够！放着蛇虫鼠蚁到处乱爬，你是存心要我老命吗？！”
苏振明大叹晦气。
“大中午的你发什么神经？”
“你看看！”
一条死蛇掼在饭桌上。
“呕……”
小兄弟四散躲开，过一会儿有人拿筷子来夹走那死蛇。
苏红缨叉着腰：“你鬼鬼祟祟的在你老屋搞蛇场就算了，关好一点不行吗？除了人命你怎么整？”
苏红缨大闹一场，被有心人拍了视频放到网络上。
那时候还没有抖音，不过有微博。转了几个大V之后，违建蛇场引起了很多人讨论。风口浪尖上，惊动了县林业局的人。
林业局派人来检查了这个养蛇场，结果显然，没有证照没有防护措施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当天责令整改。
加上苏红缨的投诉，八十多岁五保户阿婆的投诉格外有力。
苏振明无话可说，只好乖乖认栽，在林业人员的监督下，把东西给清理出去了。临时在外头租了个房子来摆放那几千箱蛇。
当天晚上，苏小叶留下加班。
福镇拆迁办里，安静如鸡。
小叶和田凤仪到食堂吃好了饭回来，发现程文和侯成哲两个都在。她们对望一眼，一言不发地去拿东西。
“今天晚上一定要让苏振晖和苏振明签了字。”程文说。
侯成哲看向黄国正，黄国正说：“他们现在正在苏振明家吃饭。”
侯成哲说：“我们去堵他？”
陈贵扭脸，啐了一口，很轻蔑。
做事这么蛮不讲理，能成就怪了。
黄国正淡淡地说：“用不着堵，釜底抽薪，就行。”
他们坚决不让程文也去，大将必须稳坐金帐篷中。出于尊重老同志，程文放弃了跟大队的想法。
辉仔把皮卡开出来，所有人倾巢而出，离开镇办大院时，小叶回头看去。
二楼走廊最后一间办公室里，灯大亮。
205的灯也亮着。
……
在黄国正指挥下，他们直接去了祖屋。有苏小叶带路，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重新复尺测量，陈贵和田凤仪搭档做惯做熟，进展很快。
基础尺寸和之前并无二样，区别只是那数千个蛇笼子。
100万的差价由此而诞生。
很快苏振晖那方头方脑的奔驰越野急吼吼的开过来了，下了车皮笑肉不笑道：“老黄，搞偷袭吗？可不行这样的啊！”
“没有没有，怎么会偷袭呢。数据你那边不都有嘛。来，咱们进来聊一聊。”
火爆脾气的黄国正，今天很好相语的样子。
苏振明和苏振晖对望一眼，走进了祖屋。
小叶跟在他们身后，掀亮了祖屋的电灯。
屋里空空如也，连神龛也清空了，一股蛇臭味充斥其中。
黄国正把协议书往两兄弟眼皮下一放：“两位请吧。”
苏振明一看，跳起来。
“怎么才这么点？够几个子儿？！”
“我们都是严格套标准测量。”
“我的蛇场搬迁费呢？”
“你这儿算得上是蛇场吗？营业执照有没有？”
苏振明恶狠狠瞪着黄国正，后者笑容和煦，眼睛弯弯如月牙。
“我之前不是已经报了数上来吗？对于拆迁，我们兄弟一直很配合。”苏振晖开口了。
“没错。苏村做了大量工作。不过一码归一码，咱们先谈谈你家的房子呗？”
苏振晖陷入沉默，他和外来户李嘉明不一样，根在这儿，不可能撕破脸。陈贵突然一拍桌子：“苏老三，蛇场哪有你这样开法？以为我们没见过真的养蛇人吗？你这是呃鬼食豆腐咩！！”
“我家的蛇场特殊一点，不行啊？”
“行，行到吓坏邻居老太婆。非得搞出人命来你才甘心，之前苏教授的冤魂怎么不来找你们索命！”
提起苏振堂，苏振明也是心虚。
他可是实打实死在这儿的，当时他心脏病发的时候，就倒在眼前不到一米远的地面。屋子里的温度蓦然降低，阴恻恻地。
苏振晖说：“行了行了，大势所趋，看来你们也是被逼急了。我这次给你个面子。”
他做主，签了那份协议。
苏振明一向唯大哥马首是瞻，只得也签了，用劲大得险些把纸面戳破。
田凤仪被吓得躲一边去，小叶迅速上前，把协议收好。
苏振明对着她说：“苏小叶，胳膊肘往外拐。你晚上也能睡得安乐！”
苏小叶一言不发，留个后背给他。
陈贵说：“人家清清白白对得起天地良心，睡得怎样又关你事？”
“呵呵，谁知道她在省城是不是做了几年鸡！”
“喂，你这样说自己侄女不合适吧？”
“看她裤子穿那么短还扭屁股。”
“苏老板，差不多就行了。”苏长辉也看不过眼。
小叶咬着下唇，眼睛噙泪，只是不理。
都以为她要大爆发，谁知她埋头上了车，同事们均感诧异。
苏振明一拳打到棉花上，七窍生烟。
离开苏村，时间已是晚上十点，一弯新月挂在天边，村庄寂然无声。黄国正夸奖：“小叶成熟了。”
“你为什么不骂回去？”田凤仪问。
“骂回去又不会多长一块肉，我三叔这二皮脸，打都打不怕，何况是骂。何况我们还是公职人员，很容易被抓住做文章。”
“你们打过架？”
小叶不说话，心想，那是前个月在家里的事，那时候有唐棣威保护自己，如今可没有。
反正，事情做好了就可以了。
安安静静的苏村人并不知道，这一夜之后，村里将会迎来天翻地覆的变化。
……
表现良好，侯成哲对苏小叶猜疑尽去，她得以重返拆迁前线。
领头羊签字，苏村人心理防线被攻破。
三天之后，苏小叶再跟陈贵辉仔去村里复尺时，村民态度比先前好很多。
“我们以为苏振明那厮真的为我们好，谁知道是要自己发达。看错他了。”
“苏振明呢？”
“打黑除恶，被请去市里喝茶啦。”
先是林业局，再是市里，苏振明一手打下的苏村地下江山被土崩瓦解。
“小叶，你爸爸是被他们气死的，你不抓紧时间为你爸爸伸冤？”
有人这么对小叶说，小叶认出之前那人曾跟在苏振明身后递烟点火，于是装聋作哑，做自己手头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