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主妇离婚难

基本信息

来电人：女性，四十二岁，高中学历，全职太太

丈夫：四十四岁，初中学历，小包工头

孩子：女儿十四岁，儿子十岁。

暴力状况

我女儿一周岁多时，他第一次打我，具体原因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把我拉下床后，用脚踩着我，叫我去死。最近一年他打我很多次，记不清次数，几乎每个月都有。我的手上、肩上都是黑的，皮外伤。他常常突然就打我一巴掌，只要我提出看不惯的东西，就有暴力降临头上。有时他大哭大闹，感觉很委屈。有时又很绝那种，狠到我没办法接受。

比如这个月有天晚上，他回家先把我当小狗一样戏弄下，然后又说想好好过。他一会儿哭，一会儿又凶我。我拿着刀说：“你再过来！我杀死我自己！”但是他不相信，逼过来。我放下刀，他把刀拿去磨了一下，说刀不够利。他说我想捅死他，我说不是，我想捅死我自己。我想去楼下透透气，他说不行，威胁我，不让我出门。我去女儿房间睡，他进来吵。我进儿子房间睡，他又进来吵。后来我就坐在那里，等他吵完睡着了，我才睡。

十多年来，什么钱都在他手里，每一次用钱，都要问他要。去年八月，我就想办法说：“跟你这么多年了，应该拿一笔钱给我，给我一个安定，也给小孩一个保障。”结果我要了一笔钱。后来我知道很多事情，包括他外边有人了，这样越闹越烦，他就一分钱也不给了。

分析

本案呈现了家庭暴力中的三种暴力：肢体暴力、精神暴力和经济控制，其中肢体暴力最明显，来电人常被打，身上有伤痕。精神暴力主要体现在施暴者情绪反复无常，在精神上折磨妻子。此外，十几年来，施暴者通过严格控制夫妻共同财产和家庭收支，摧残妻子的自尊心和自我价值感，这属于经济控制。

暴力背景

他父母都是农民，不重视文化教育。他父母关系很好，他们对我们呢，就是他儿子什么都是对的，我做女人要忍耐。我在他们家里没有说话的权利，什么事都不用跟我商量。

刚结婚时，我还有些钱，又借了我妈一点钱，开了个铺子。怀孕后，我老公叫我把铺子给他哥哥，我说我生小孩以后要自己看。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饭，他爸爸和他都说要把铺子交给他哥哥，我说不行，没有一个人理我，再后来铺子就变成他哥哥的了。

分析

施暴者和他父亲相当专断男权，来电人用自己的钱开的铺子，都会被硬生生剥夺，成为丈夫哥哥的财产。在这样的家庭中，妇女只能“忍耐”和“守本分”，是安于操持家务、照顾孩子的角色，没有财产支配权，更没有对家庭事务的发言权和决策权。

来电人是一个不断被牺牲、被剥削的家庭妇女，“忍耐”让她越来越丧失自己的经济独立性和人格尊严。从来电人的叙述中，我们没有发现婆婆在家庭事务中有自己的声音，因此有理由怀疑，施暴者的“父母关系很好”是表面现象，很可能这样的关系是婆婆一直忍耐、安分守己才得以维持的。

暴力责任

我丈夫结婚前吃过白粉，后来去戒掉了。结婚后，他常去酒吧吃摇头丸。女儿出生后，他得了肺结核，病了很多年，变好很多，摇头丸也不吃了。最近一年赌博输钱后，他又变了，常去酒吧喝酒，喝完回来拉着脸。我不理他，争吵几句后他就打人。

我报警那次，他最初和我妈妈说时很嚣张：“我就是打了她，又怎么样？！”我妈妈要走时，他又哭着对我妈妈说我怎么不好，赖我不理小孩，不给他饭吃，说他有多辛苦，边说边哭。我妈妈听了反过来把我骂了一顿，等我妈妈走了，他又指着我的嘴巴说：“我就是在外面闹、在外面嫖，你又怎么样？！”

分析

施暴者吸白粉、嗑摇头丸、喝酒等，对其心理健康和情绪控制都会产生不良影响。施暴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表演”，又哭又闹，使其施暴行为具有伪装性和迷惑性。实际上，这是施暴者在逃避自己的责任，通过不断折磨受暴者，发泄自己的不良情绪。他更需要寻求专业社工、心理咨询师的帮助，努力改变自己的不良行为。

暴力处理

我女儿还小时，有一次他把我打得很厉害，我去验了伤，准备起诉离婚。后来他说他会改，我信了，没有离婚。有了儿子以后，他又病了，这几年就这样过下来了。我妈妈说：“为了两个小孩，怎么样都要忍，什么都当作没看见、没听见。”

今年我报过一次警。当时他喝了酒回来，拉起我就想打。我跑进卧室，把门关上，不让他进来。他在外面猛踢，门锁都被踢坏了。我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他静下来。警察走了，他也没说什么。当晚我妈妈来了，他就又嚣张地在那里闹腾，骂人啊、大哭啊什么的，闹了一顿才安静下来，自顾自地去睡觉了。

分析

来电人一开始相信施暴者会改变，可是多年下来，他并没有真正改变。受暴者的母亲劝她，为了两个小孩忍下去，但这其实忽视了孩子每天面对家暴父亲时所带来的伤害，此种伤害或许远远大于离开这样的父亲。受暴者需要亲人的支持，他人不应以损害受暴者权益为代价，维护所谓的家庭和谐。

伴侣关系

在外人面前，我撒谎说有一个幸福家庭，其实他常在外面玩，不管家里的事。十几年下来，我忍得够多了。我对他说：“如果你喜欢外面的，可以告诉我，离婚就是了，只是可怜了两个小孩。如果那个人愿意带小孩，我可以放手一个。”但他一点都不尊重我，明明外面有人，回来还骂我，一点自尊都没有给我。

前几年我身体不好，他又得了肺结核，家里吃饭都困难。我把结婚前存下的积蓄拿出来，还有我的金器、戒指、手链啊，都拿出去当掉了。当时他对我态度好了许多，也不去酒吧玩了，我想就这样过下去算了。最近一年刚比较顺一点，他就忘记我以前对家庭的付出。尤其最近一年他输了钱以后，整个人都改变了。

以前我做会计，结婚后他不让我去做，就在家里带小孩。他做池塘养殖、工地等活，算是小老板，家里经济都靠他。那时买房我也有出一小部分钱，大部分是他出的。房子是他朋友的指标房，我们在里面住了十几年，但是没有产权，房产证上没有我们的名字。他现在肯定有能力养小孩，我没有。

分析

来电人在家里受暴，还要在外维护幸福家庭的假象，忍受人格屈辱，却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究其原因，与她服从丈夫意愿，放弃工作在家带小孩，失去经济自主权有一定的关系。她在丈夫生病后，把积蓄都拿出来帮衬着渡过难关，但并未在此后赢得应有的尊严，可见一味忍耐和奉献并没有用。施暴者在掌握经济大权后无视妻子的付出，变本加厉地加以控制，可见这种伴侣关系中的权力多么不平等，这正是不断生产家暴的温床。

亲子关系

我们有两个小孩，女孩十四岁，男孩十岁。生了男孩后，我以为他不会再打我，可他还是照打。每次我老公骂我都会不顾一切，我说不要给小孩看到，但他不管不顾，现在我也不顾忌了。他对我的打骂影响了我女儿，我儿子性格还开朗，女儿就很冷了。

一开始我尽量不让女儿看见，也不告诉她。没想到我老公恶人先告状，哭着告诉女儿，说我不让他回家：“爸爸很少回家做饭给你吃，爸爸其实每天都想回家，但是你妈妈不让我回。”女儿听了就骂我。后来有一次，女儿在门口听见他爸爸骂我，对他也挺反感。现在她听到她爸打我骂我，出来看一下就走回自己房间，当什么都没发生，再后来她根本不出来了。

分析

家暴中只有受害者，没有受益者。来电人的女儿“变冷”，是其恐惧和无助的表现。她讨厌施暴的父亲，同时也看不起受暴的母亲，怒其不争。家暴对孩子的影响是深远的，可能使他们习得暴力，或对暴力高度容忍，或恐惧以后的亲密关系。父母需要和孩子一起探讨家暴的影响，积极改变现状。如果力所不及，需要寻求专业人员的协助。

男性气质

我丈夫很好面子，我搞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连他身边的朋友都搞不清楚。我让他打白丝带热线，他说不可能。有朋友帮我查了他的开房记录，我问他为什么开那么多房？他说他已经不想好好过了，我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他的行动告诉我他外边有人了，我要求离婚，他要我看开一点。由于没有录音，现在他否认说过那些话。

以前都是我带小孩看病，今年他有车了，我叫他带小孩看病，他不愿意。他知道我会要小孩，所以什么病都不管。但是你说他不疼孩子嘛，又不能这么说。我叫他理小孩，他就生气、不高兴，但是我当着外面的人叫他理呢，他的态度又不一样。

分析

从来电人的叙述中，可以看到施暴者的心理问题很严重，受到霸权男性气质的毒害，如好面子、耻于求助、不善于表达真实内心、不善于沟通等，这些使他难以走出自己造成的困境，只能借着对妻子施暴来发泄不良情绪。尽管他也希望家庭和睦，不想离婚，但又没有能力做出改变。

丈夫吸毒、酗酒、赌博，搞婚外情又耍赖，都是不负责任的表现。但因为他在人前展示另一面，试图扮演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让来电人产生了困惑和纠结，不清楚丈夫到底疼不疼小孩，也不敢理直气壮地说他不负责任，这可能是导致来电人难以决绝离婚的一个因素。

目前诉求

上次拿到那笔钱有十几万，买房子一个单间都不够。两个小孩读书费用很高，我现在问他要钱，他就说没有。我说我去打工，拿一份钱来养这个家，你也拿一份钱来养这个家，他还是说没钱。

我想平静地过，但心里不甘。我想离婚，可是怕一个人带两个小孩会很艰难。他说我离婚什么也得不到。房子不是他的名字，车子也不是。两个孩子他都要，他说把房子给儿子又心不甘，其实只想让我带孩子。我想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应该可以吧，他重男轻女，但儿子还小离不开我。像我年纪也大了，是该忍耐下去，为了小孩维持一个家，还是该离婚？

分析

长期忍受家暴已严重损害到来电人的自信，她的无助感和被剥夺感很深，对自己的能力和权利很怀疑，如把夫妻公共财产说成“他拥有的”，多次提到“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孩子抚养权、财产、工作等问题，让她裹足难前。困难是客观存在的，但她因为怀疑自己会不由自主地夸大，而较少从如何解决问题、如何寻求正式和非正式资源的角度去想办法。

其实真的离婚了，两个小孩未必都判给丈夫，她也可能获得一部分家庭财产，会找到新的工作，开始新的人生，事情可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当然，受害者需要自己觉醒，社会各界也要完善对受暴妇女的支持系统，如提供免费庇护、公益律师等。

整理与分析：张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