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军和哈尔滨《文化报》
- 宋喜坤
- 2272字
- 2021-03-30 06:22:51
序 关于《萧军和哈尔滨〈文化报〉》的话
宋喜坤博士把他的论著《萧军和哈尔滨〈文化报〉》送来,嘱我说几句话,我自然承诺下来。这有几层因由:一是,萧军与我的生活和工作,有几分关联。记得在1947年,我去佳木斯东北大学学习的时候,萧军就是我们学校的文学院院长,虽然当时未能一面,但是他的书和稍后的《文化报》,还是大家非常关注的。读起《八月的乡村》来,感受着东北人格外亲切的泥土气息,感受到萧军是和我们在一起的。鲁迅说:“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难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蝈蝈,蚊子,搅成一团,鲜红的在读者眼前展开显示着中国的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和活路。凡有人心的读者,是看得到的,而且是有所得的。”(田军作《八月的乡村》序)鲁迅直观、凝练的语言,萧军在东北烽烟中,粗犷、沉滞而绝不屈服的神情,使我们这些东北的青年感到亲切的和由衷的诚敬。
二是关于《文化报》事件。萧军主办的《文化报》是1947年5月4日在哈尔滨创刊的;到了1948年5月1日,在同一个城市又出现了一份由东北局委托,东北文化协会主办的刊物《生活报》。《文化报》的读者群是以“学生、店员、职员,一般小市民为主”,注重青年人的教育启蒙的刊物;比较来说,《生活报》则是“专以知识分子为读者对象”的刊物。就作者角度看,《文化报》是以非党作者为主的民间性的群体;《生活报》则多系党员作家组成的文化群体。应该说,这两者互相促进,会预示着东北文化的美好未来。可是谁又想到,到了1948年顷,却出现两者相向,《生活报》展开了对《文化报》的大批判运动。一时之间,政治思想和批判的文章,铺天盖地而来。仅在一个月内,《生活报》竟以百篇批判文章指向萧军及其《文化报》,可见势头的猛烈。其结果是在1949年4月1日中共中央东北局出面作出了《关于萧军问题的决定》,指称他反共、反人民,挑拨中苏关系,并且“停止对萧军文学活动的物质方面的资助”,要求东北各地的机关、工厂、学校按照指示开展大规模的萧军反动思想的批判活动。这时节,我仍是大学里的一名学员。在学校的组织中,也同样以正式学习的模式,卷入到斗争的旋涡中来。
萧军(高莽的速写)
不过,历史从久远的意义来说,是公允的。但它却是在动态中运行的。按照《大英百科全书》的说法,“历史一词在使用中有两种含义:第一,指构成人类往事的行动;第二,指对往事的记述及其研究模式。前者是实际发生的事情,后者是对发生的事件进行研究和描述”。因此,许多历史事件发生后,经过沉淀,在不同时代、时期,不同的人们中间,会有不同的解读模式和结论。萧军和《文化报》事件,也是如此。用宋喜坤的话说:“萧军及其《文化报》,在经历了一次次的‘朝花夕拾’,一回回的恶意把弄玩味,一轮轮的陪榜批判之后终于迎来了期盼已久的时刻。”这便是1980年4月1日经中共中央批复,由北京市委发布的《关于萧军同志的复查结论》,肯定了萧军拥护中国共产党、拥护社会主义,是一位有民族气节的革命作家,为人民做过不少有益的工作;提出要为萧军恢复名誉,重返文坛,发挥所长。至此,萧军已经是告别文坛32年73岁的老人了。
正是在这个时期,敏感的香港报刊(《开卷》),不仅发表了魏子明的《不肯屈服的萧军》一文,还刊载了董玉的萧军专访以及大幅萧军的照片、高莽给萧军的速写。一切似乎都步入了常态。
那么,历史是否至此会戛然而止了呢?否。只能是告一段落。因为历史在沉淀与深化中会不断地演化出新的命题;会有不同的声音和解读的方式。史实也会在真实的基础上不断地丰富。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宋喜坤的论著,应运而生,构成21世纪的现代版。对于过去的研究来说,它是一个传承,也是一种拓新。在我的解读中,一,它本真地探寻了萧军及其《文化报》的史料。近代学者梁启超有言,“治科学者,无论其为自然科学,为社会科学,罔不恃客观所能得之材料,以为研究的对象”“史料为史之组织细胞,史料不具或不确,则无复史之可言”(《中国历史研究法》)。对于史料的精心考释,构成宋著的显著特征。诸如,《文化报》的出刊日期,萧军在《文化报》著录的次数,乃至某人批判萧军时文章的篇名和次数,都考察得精细到位。这给予论著以切实的生命。在这个意义上,论著的附录部分,也具有一定的价值取向。
二,论著以萧军和他的《文化报》为中心,纵横地构建成一个历史的思想和文化流脉。这就在个别中容纳着一般。在萧军的文化足迹中,上溯到“五四”时期的文化启蒙运动;20世纪30年代左翼文化和鲁迅的关联;延安时期的整风运动和解放战争的东北文化和思想的潮流。这就在论著中,或隐或显地梳理出中国现代的思想和文化史来。时代、社会、政治、文化、思潮,交互作用,使得文本充实而又丰富起来,从而具有了它的生命力和可读性。
三,它对某些命题的演化探求,同样闪现着自我的创新意识。在这方面,萧军的“新英雄主义”的形成与阐释,是比较有说服力的。从含义到建构过程以及多种表现,都有所表述。如果说,在这方面,主要体现在系统地阐发中;那么,第五章,“《文化报》事件”引发的思考,则更具思辨的理性精神。其中的某些见解,自然尚待历史的考释,但勇于探索的精神,给予本书以不少的可读性。如果说,前面的时代、历史性的梳理,尚属于事理的阐发,那么,有关“解放区重构的”主流话语和民间话语之间的冲突,其间宗派主义的考释,以及萧军的性格及命运的言说,则由表及里,比较细密地论证了这次事件的历史。正是如此,这一研究成果,对于重写现代思潮史,特别是东北解放区的文化思想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匆匆地读过这部论著,浓郁的历史记忆,再现在生活过的海洋中,只能略述所怀,权且为序。
孙中田
2014年9月9日于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