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水不深山不重

乔乔一回来,宋平乐就时刻跟她待在一起,时不时拉着她要下楼去玩,小家伙还蛮讨人喜欢的,一见人就笑。

那天下午,风和日丽,乔乔牵着小小的他在公园里散步,如若没有那么多的人,乔乔该有多享受这样静谧安好的时光。

他们先是遇到了阿菁,小家伙远远地就喊:“阿菁姐姐!”

阿菁朝他挥了挥手,只对他笑道:“阿菁姐姐一会儿有事,改天再去找小乐乐玩哦!”

“嗯好!”宋平乐乖巧地点点头,每次阿菁这样一说,来的时候总是会给他带不少好吃的,小馋猫自然很乐意了。

乔乔微微垂眸,宋平乐这个小话匣子一打开就止不住了,总是对她问东问西的,她也就心不在焉地随口答着,她一直还在想阿菁的事,心里躁躁的。

“乔乔?!”

有人在叫她,谁啊?她抬起头,那个羞涩的少年阿新居然可以用如此居高临下的轻蔑眼神来看她了。不是她敏感,她觉得他看不起自己,是啊,自己那晚的作为怎么能让人看得起的啊?

她不由得将宋平乐的手攒得更紧了,她不想见他,她也挺无地自容的,她颔首对他道:“抱歉,我该回家了!”

“干嘛这么怕见我的啊?我就是来恭喜一下你的,尽管有一年没来学校上课,成绩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还和我们一样正常地考上了大学!”他对她笑着,表面有恭贺,实则究竟是何意,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谢谢!”她只想快点儿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乐乐,咱们走,该回家了!”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挺惊讶的,也是真心祝贺的,这是你的……小弟弟?”他走到了他们的前面,还特地蹲在了宋平乐的面前,笑眯眯地跟他说着话,“你叫什么啊?”

“我叫宋平乐!”小家伙可是人畜无害,“妈妈说我名字可是我姐姐取的,姐姐说源自于一首词,叔叔,我给你背背啊,清平乐·村居,茅檐低下,溪上青青草,……”

呀,姐姐一时间没给他教,他又忘了,抬起头看看姐姐,求提醒啊!

“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对对对,我记起来了,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宋平乐昂着头,轻快地背着。

“他都叫我叔叔了呢!”阿新起身,笑着看向乔乔,“是啊,也差不多了吧!”

乔乔被他看得一惊,她大概也都能猜到他的意思了的,可是站在他的角度,或许那样想也是不错的。

“他是我弟弟!”

“嗯,大家都知道,乔乔生病了,需要移植骨髓,所以你爸爸妈妈才为你生了这个小家伙,用他的脐带血!”他看似慈爱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朝她走近一步轻声道,“他就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上的啊,不是吗?”

“那是真的!”乔乔不自禁吸了吸鼻子,她有点儿难过,又有点儿害怕。

“是真的啊,大家都说乔乔对弟弟可好了,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急着去上大学的啊?多留在家里一年,陪他增进感情多好啊!”他压低声音在她耳畔道,不大的声音却是句句讽刺。

“随你怎么想!”乔乔偏过脑袋。

“阿菁姐姐,阿菁姐姐!”宋平乐看见阿菁了,他脱离了乔乔的手,朝着阿菁跑过去了。

她想要追上去,阿新却拦住了她,阿菁牵着宋平乐朝家的方向走去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跟我走,咱们俩把话说清楚说明白!”

“我不去!”

“那就在这儿说,你敢吗?”

“你别胡说!”乔乔低声嚷道,看着四周来来往往的熟悉的人陌生的人,她问道,“去哪儿?”

“跟我走!”他拉着她的胳膊穿过了一条熟悉的路,她曾经在这条路上崩溃地晕倒过,就昏倒在她家的车前,醒来已在她最不想去的医院。

他带着她沿原路返回,仿若那夜的场景在倒放,那时,是她领着他来到这个小巷子的,她还居心否测地吻了他,尽管之后她幡然悔悟地跑开了。

“他的生父是谁?”

“他是我弟弟!”乔乔嚷道。

“是那群混混的吗?之前骚扰你的,那三个中的哪一个?”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道。

“不是的,没有,没有!”乔乔摇着头,摇出了两汪眼泪。

“乔乔,你不必在我面前掩饰,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就是想要知道真相,我希望你能对我坦诚!”

“这就是事实的!”

“那你那天晚上为什么突然跟我说那些,你当时不是就想要让我来背锅的吗?你就是想要我当你孩子的父亲的吧,赖上我!”他捧起她的脸,用两个拇指将她眼角的泪挥到了一边,“你告诉我,是他们强迫你的吧?”

“不是,不是的,不是那样的!”她无力地摇着头,他为什么要揭她的伤疤,他看她难受会高兴的吗?

“你为什么不承认?你明明就是个受害者的,那难道是…你自愿的,不是他们强迫的?”

她想要推开他,她不想要见到他,不想听他说话,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真受不了了,她吼道:“你到底要怎样?要怎样啊?”

“我就想知道真相!”

“是,是我,是我不要脸,是我自愿的,就是我,就是我不知廉耻,我…”她没有力气了,她的心好疼,怎么不让她死在手术台上啊。

“为什么?”他还在质问她,他干嘛这样逼着她的啊?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你放过我好吧?”她卑微地乞求着他,她怎么这么卑微了啊?

“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女孩儿的,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那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还挺开心的啊?原来你骨子里是这样的啊,那种人你也愿意,那我呢,你看看我呢,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啊?”他眼里放着恶狠狠的光,像是饿狼一样,“你早说啊,早说你是这么随便的人,说不定我就上钩了呢,还会是个十足的冤大头的呢!”

他们都好恐怖的,这些个明明看上去那么温和有礼、阳光斯文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的嘴脸的啊?他们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他们都是,都是的。

她在现在的阿新身上看到了那天被魔鬼附身的忆尘的影子,好可怕,她怔怔地看着他,他把她按在墙上,他开始咬她的唇,她一紧,先一口咬出了鲜血。阿新瞬间又变成被拔了毛的老虎,他要张开他的血盆大口把她的肉体吃掉了,只是肉体不会死,灵魂被吞噬掉了。

不,她不能,她提膝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要害,他疼得“嗷嗷”直叫,此时好似又变回了小狼崽,她趁机快跑了起来,她狼狈地逃走了,他们说话都是如出一辙的难听,那脏的不能再脏的话,让她一个从来不说脏话的人听来该是有多扎心的啊!

这天与那天不同的是,这天是个白天,街上车流量大,人流量也大,她跑不起来,也不用跑了,狼是惧怕人群的,他们一到人群中,会立即披上他们的伪装,人们都还是只把他们当成是温顺的小羊。

她游荡在人群中,隐没于人群中,默默地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告诉自己:乔乔别哭,以后也不能哭了的,你要坚强,要坚强的,要好好的,就是为了爸爸妈妈,为了平乐,你也该好好活着的,随便他们说点儿什么的吧。我也只是为了他们而活的,我最亲爱的那些人,其他什么人都不会值得的。

阿菁给她发了消息,说是乐乐在她家,一会儿回来自己来接他。她回到小区径直去了楼上的阿菁家,她爸妈都不在家,乐乐和她还都她卧室里玩得挺高兴的。

“姐姐!”小家伙一看见她来便就扑了过去,唯有这实实在在的份量才让她安心了些许。

阿菁给乐乐找了点儿吃的哄住了她,随即单独跟乔乔到了大厅。

“乔乔,你生病住院的那段时间,为什么不要别人去看你?”

“我不喜欢那么多人,也不想让你们担心!”她答道,连阿菁也要怀疑她了吗?

“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好朋友,我什么秘密都会跟你说,你呢?”

她不说话了,她除了对自己没有秘密外,她对任何人都没有绝对的信任的,包括她的爸爸妈妈,她不是不信任他们,她只是不愿让他们多操心。

“乐乐他究竟是你弟弟还是……你的孩子?”阿菁说话时颤了一下。

“我弟弟!”

“好,我信你,那你能解释一下这些吗?”阿菁掩面放了一段录音,是阿新录的,那的确是她说的话,她实在没办法了,鬼知道他们让她有了多大的压力。

“你自愿的,你自愿被…”阿菁哭了,她哭得好伤心的。

“对不起!”

“我不信,我不信他们,乔乔,你跟我说清楚,说明白,我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的,我知道你有苦衷的,你告诉我,阿菁陪你一起承担,一起面对,你不要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面…”

“阿菁,对不起,我…不值得你这样对待的,你不用管我的,你就当没有过我这样的朋友的吧!”她面无表情地说着,就这样吧。

上天本也不需要再给她什么旁人的恩赐了,那与生俱来的三个人的恩赐都已经让她承受不住了,其他的她更加承受不起了。

“你要和我绝交吗?”阿菁擦掉眼泪道。

“乐乐,咱们回家吧!”她只喊着弟弟,牵着他的小手消失在了阿菁的视野里,那绝交也算是默认了的吧。

自此以后,宋嫒乔再也没有朋友了,那天她在日记本上写到。

再过过就开学了,她要去另一座城市上大学了,在那里,一切都将是新的,过往那一截就可以断掉了吧,一切都会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她没有欣喜与兴奋,只是觉得稍稍可以释然了。

像是做了一道纷繁复杂的题目,绕来绕去都找不到答案,而今终于下定了决心换换思路,重新开始。

是爸爸抽时间把她送到学校的,爸爸悉心地给她安排好一切才离开的,看着爸爸渐行渐远的身影,看着一切陌生的人和事,她闭上了眼睛。

最先认识的是几个舍友,她们人都还好,大家都是初来乍到,做事也总都是一起,彼此相互照应着。

乔乔挺不悦军训的,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一折腾起来,比别人都要多难受三分。看着舍友们都跟家里打电话抱怨着军训的苦与累,乔乔也学着她们对爸妈抱怨了一点点,不过最后补充了一句,说是大家都一样。

她还不喜欢军训的一点是,她总是时不时地思想跑毛,注意力挺难和大家一样十分集中的,每次齐步走的时候,她总是感觉自己好似就是和人家的步调不一致。时而本来对着的,她这样一想,一慌张就又乱了。

好几次被教官不留情面地叫出来在一边单独训练,要多丢人就有多丢人,她是个脸皮薄的人的。

日后的训练中她那时时刻刻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保证自己注意力要十二分集中才能做到别人集中的八分注意力。时不时居然还有人来看他们,说是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闲着没事干的,她发誓自己绝对是不会做那样的学长学姐的,没事也不能来看学弟学妹们的窘态的啊!

她只盼着这样的日子快点儿结束,越是煎熬的时光越是过得那么慢,她时不时皱着眉头想: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这像流水一般缓慢的日子何时才能是个头的啊?休憩时大家都在谈论哪个教官怎么怎么样,她只觉得自己厌恶透顶了每一个教官,无论他们有多受欢迎多受追捧。

她甚至都有点儿厌烦那些个女孩子的讨论声,她想堵住耳朵。她的话很少,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她总都是一个人,也根本没人注意到她,当然她压根也不想被注意到。

如同预料的一样,她的生活孤独乃至是孤僻。对于与他人的交往,她不冷不热的,只觉得不要特别让人讨厌就好。

宿舍里有两个舍友约好了每周去兼职,她其实也挺想赚钱的,她早就想要赚多多的钱了的,有钱也是一种救赎的,对自己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