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出字条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明明就是这样走的吧!东南西北,我是哪儿走错了?方向肯定没错,如果真是按照这上面的,一定不会有错。他拖着行李箱,审视着四周,沿原路返回后,又重新走了一遍,还是相同的地方。
直至第三遍,他走的时候开始注意四周的建筑物,据那叔叔描述过的忆尘家的一些特征,他凭着直觉综合着那些特征寻觅着,一栋有着大车库的大别墅,没有栅栏,门口一半是草坪,一半是花园,园中杂七杂八什么花都有,隔着二三十米外才有人家,颇有些而无车马喧的境遇在…
他想他大概是找到了,整了整衣衫,按响了门铃,他隔着门都能听见里面扑腾的激动声响,陆小千也蛮激动的。
那扇门开了,陆小千再次见到了程忆尘。初次见面,他还是他很小很小的小弟弟。
一瞬间,他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少年有多十恶不赦,或是说有多可怜。他只觉得自己之前在飞机上的顾虑简直是无稽之谈。他还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少年和他接触到的其他同龄人是不一样的,他第一次有了特别想要和一个人交朋友的强烈欲望。
“陆哥,请进!”少年一直对他嬉皮笑脸的,还分外殷勤,貌似是挺欢迎他这个新客人的到来的。
一进他家门,看见这家里的崭新的一切,小千就不禁问了句:“你一个人在家的吗?”
“对啊,咋得了?”
“你还收拾家呢?”陆小千很惊讶。
“这些都是智能家居,它们都是能自动清扫除尘整理的,在你不在的时候,或是太乱的时候!”
“哦,这样啊!”陆小千点点头,他就说嘛,这个大少爷看着就挺玩世不恭的,怎么可能比他还勤快的呢?
“舟车劳顿,你先歇息一下,楼上你的房间,我先帮你把行李拿上去!”
陆小千愣愣的:他这也太殷勤了吧,不是想要笼络我的吧?注意点儿,看着他该就挺狡猾的,陆小千,千万别掉以轻心的啊!
看着忆尘把他的行李箱提溜上了楼,他略微摇摇头:你别怨我,都是我妈给我收拾的,我也就在她的基础上多加了几本书而已。
看着人家这个智能化新家,陆小千还蛮新奇的,他走到了冰箱前,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哇,里面啥饮料都有,不像他家里面只有一堆剩菜。刚好口渴了,随手拿起了一瓶离他最近果粒橙,咕咚咕咚解了口渴。
在大厅沙发上坐了会儿,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他不该拿上去就下来了吗?怎么还没下来?他不会是在动我的东西的吧?那可不行,我的日记本还在里面。想起少年那狡猾的笑,他即刻上了楼。
看着他那见自己那匆忙露出的和善笑意,陆小千就知道他肯定是不怀好意的,不过既然他没有露马脚,他便也就故作单纯地笑笑:“我自己来吧!”
“那行,你忙,我下去订外卖!”
“外卖?不是有厨房的吗?”陆小千本来不打算在他面前收拾东西的,不过这个话题很好,他应当应一下,毕竟他被他爸逼着学着做了这么多年的饭,不好好炫耀一下都对不起他的辛苦付出。
果然,如他所料,这个大少爷怎么可能会做饭啊?他终于可以在外人面前崭露头角了,他都已经在想象着,听到自己会做饭后,这个看着就傲傲的少年会一脸惊讶或是崇拜的表情了的。
果然,少年对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呢!很好,他为自己成功吸引到了他而高兴了一小下,现在,他要隔除贫富差距,让他更好奇,感叹他可不是一个愿为五斗米折腰的人,他经济独立,有骨气,就是来玩的,可不是什么监视器。
“咱们以后在吃饭这个问题上这样,你出食材钱我出手工费,如何?”
“我的嘴可是很叼的!”
听到这句话时,陆小千发现自己好像是忘记了行李箱的密码了,不过他家密码从来都那几个,把一家人生日记住一个个试总能试到的。他故作轻松地应着,看着原始数字离他爸爸的生日比较接近,便就先试了爸爸的,开了,他很满意,不过,怎么这么乱?他抬头看了这个还没走的少年一眼,他看着挺正常的,再说他怎么可能能打开,他又不知道密码的。
陆小千继续收拾着东西,少年还不走?他在心里暗自嘟哝:你不是订外卖吗?还杵这儿干嘛啊?
“诶,你叫什么啊?”
对啊,他都还没自我介绍呢,自从那个杨桃阿姨诗意地解读了他的名字之后,他以后的自我介绍便就是此模式了:“秋霖晦平陆的陆,小扣柴扉久不开的小,千山鸟飞尽万径人踪灭的千,陆小千!”
“你知道你爸和我爸是高中死党的吗?”
他怎么都不同其他人一样感叹一下他的诗意,就是出于礼貌也该的啊,居然还无视地把话题扯一边儿去了。不过这个话题,他爸把这些事说得让他耳朵都快听得起茧子了。
“当然了,我爸说跟你爸做了三年同桌的呢!”陆小千一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一边答着。
“诶,你爸是干什么的啊?”
“我爸是个小职员,不像你…爸是…”他说着停下了手中动作,倒不是觉得自己爸爸不如他爸优秀有钱,只是……陆小千想象不到,如若是陆佳禹不在了,别人再在他面前提起来,他会是何样的崩溃。
“没事,你随便说,我才不那么敏感的呢!”
他瞅着这个满脸无所谓的少年,就好像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一样,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少年好不一样,他身上闪烁着旁人所没有的光彩,这种光彩映射到他身上,让他觉得很温暖。他如此坦荡率真,这不禁让他羡慕,他也想要散发那样自由的光,可他知道他陆小千大概永远不会那样的。
他只对他一笑,低头继续收拾着东西:“你跟我想象中还不太一样的呢!”
“那你想象中我是啥样的人?十恶不赦的混子富二代?”
“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我才不是那么敏感的人!”
“缺乏爱很敏感脆弱地害怕别人揭伤口,孤独寂寞叛逆,茫然无措地随同一群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混着寻找存在感…”他说着说着眼眸中透露着“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忧郁,连语气都变得忧郁了起来,好像不是在说他,而是在说自己。
忆尘说自己是“忧郁的文青”,好似不太喜欢他,陆小千觉得,不过其实他有时候也不喜欢自己的。
他们又谈了不少,还挺谈得来的呢。几番交涉下来,陆小千愈发觉得程忆尘是个挺不错的人啊,并且他好像拥有着一种感染力很强的魔力,让他根本不用客气,不用彬彬有礼,不用拘谨思虑。他有种预感,这个不一样的少年能把他身上固化下来的某样东西撤掉,那应该是件很能让人兴奋的事。
他很聪明,一早就套出了自己的话以及自己被差遣来的目的,但他一点儿也不生气,坦坦荡荡得反倒先一步把他策反了。
他很随性,但一点儿也不缺心眼,请他出去吃饭的时候,应对那些个无赖的混混时候,他都很有自己的办法,他很有自己的主见和想法。
第一天晚上,他日记本里多了一抹生趣,他觉得这个少年着实迷人,简直无与伦比,他很高兴来到这里,也很期待能够成为他的朋友。他的日记是倒着记的,从后往前,前面是读书笔记,所以那个狡猾的少年可是错过了好东西的。
次日一早,陆小千就要大显身手了,他起来做了早餐,他当时只想:我可不能给他留下刻板的印象,他既然能让我期待,我也不该让他小看的。
做到一半他又想:不行啊,他说他口味刁钻,我这两下子不合他口味怎么办?要不,我还是出去买点儿吧,买来的…不好吃那也是别人做得不好吃,对,就这样。
陆小千一出来,便觉阳光甚好,一大早的阳光多多少少都是温和的。他不着急,屋里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经过那个花坛,看着园中各色各样的花,他不禁一笑:哪有人这么种花的?就像是一把抓起好多花种,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撒下去,等着他们自然生长。
陆小千走了好远才发现一个路边摊,本准备给他打电话问问他想吃啥,奈何忆尘怕是把手机静音了,一直没有接通,于是他就只能自己看着凑合着买了,在家买两份早餐的钱在此只能买到一份,陆小千微微摇了摇头。
陆爸爸陆妈妈虽然花钱挺大方的,可是陆小千却不,他偷偷攒了很多零花钱,只把钱用在他想要用到的地方,比如他从不会多花在吃喝上。所以为人是有些许扣门的,也不能说是太抠门,毕竟那一书房的书都是他自己给自己买的。
大少爷还真是不好伺候,他辛辛苦苦折腾了一早上,回去后人家睡得着实香甜,请他吃早饭他还嫌他来打扰了,闭着眼睛都把他贫得无话可说了。
陆小千双手叉腰,站在床边略显无奈地瞅了他一会儿,他是为自己花钱买的早餐打抱不平。在他印象中,他家里要是来了客人,他是断然不会如同他睡得这般踏实的,陆妈妈要他的礼貌、陆爸爸身上他的讨好型已然渗进了骨髓里,还有许多在别人面前的表现,成了膝跳反射一样的条件反射,尽管这些都是非条件反射的。
他的鼾声又起,打破了陆小千的冥思,他也是出于“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考虑,走到窗前,一把拉开了窗帘,热烈的阳光闪亮了他的眼,整个房间都透亮了起来。果然,床上的人儿身体蠕动了几下,嘟嘟哝哝着。
他轻笑,没先听到忆尘的嘟哝,倒是先被眼前的风景吸引了,这个窗户的视角挺好,放眼望去的一切都没有编排,林木花草也同这个屋主少年一样自然生长着,呈现着最美的自然之态。
忆尘起来了,就说了几句话,陆小千一扭头,他便又是容光焕发,张扬着满满的活力,还有那狡猾的笑意,他肯定是又有什么坏点子了,小千想。
“走喽,今天带你见识一下他们眼中真正的我!”他这样说着,摩托车引擎一发动,瞬间就勾起了陆小千的旧怀,想当年他可也是独自骑车跨越了两个县的。
不过已经过去两年了,两年间他不仅没见过摩托了,更是连自行车都鲜少碰过了,他现在倒还真是不太相信自己可以驾驭得了的。
“上来啊,你看你这种好学生就不会,我载着你。我的车技,那可是杠杠的,快上来!”
陆小千没太反驳地上了车,跟着他一路狂飙。别说此刻车辆横行了,就是在那偶有几辆大车的乡间小道上,他也是不敢开启如此速度的。
这个少年像风,比风还疯。
不过也不得不说,是艺高人胆大的吧,一路很快却也都很稳。
陆小千本还以为他真会如陆妈妈所料那般,带自己去参加什么派对舞会,见识一群同他一样家境殷实的富家子弟,不过随着摩托的疾驰而行,风飒飒地钻进全身,他的毛孔都知道那肯定不是的,他可能要带自己去干坏事,至于什么呢,他倒是没想到。
直至车子停在了一个红灯区的大型酒吧门口,他的好奇终于被解开了,他真的要干坏事了,还是带着他。
“干嘛带我来这种地方?”
“玩啊,我是常客!”
“你…”小千无语了,小小年纪就开始装大人喝酒还有…陆小千侧目看去,不禁皱了皱眉头,他觉得自己是情不自禁地排斥,理所当然地去排斥,同忆尘说得一本正经,“我不喜欢这里,咱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咱的车程是两个小时,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倒是不在乎自己的去留,不过即使是出于职责所在,他也不能就这样走了吧!
陆小千仔细观察了一下忆尘,发现他对这里的一切人事似乎都挺熟悉的,还有前来搭讪的男男女女,他的应对看着竟有点儿老道的感觉,每一个人他都应对自如,时而耍他年纪小的小性子哄人家几句,时而以他富二代的有钱家世去震慑人家,时而又能固执己见自己的真知灼见…
就那么一小会儿,他游刃有余地在各种人面前转换着摆出自己的各种姿态,而他不过真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的。他的表现也像个孩子,但那的确也是十分聪明灵活的孩子。
陆小千一直看着他,专注地观察着,突然忆尘看他了。四目相对,好似忆尘警觉地注意到了什么,是小千的好奇还是专注,总之他也终于想起来了要关照他了。
陆小千看着他嘴角闪现着的狡猾笑意,就知道他岂会轻易放过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