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一看依依递过来的东西便就脸色大变:“我×你妈,你写的都是些什么啊?”
依依惶惶地看着她,只见她腾地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揪住了依依的头发,来回地扯动了许久,“我啥时候让你这样写了?说,你说,我是让你这样写的吗?”
依依诚惶诚恐,她写得挺认真的啊,字也没有太丑啊,端端正正的,一行一行的。这是甜甜的凭心而论。
“我让你浪费我的稿纸,还不如让我自己写呢!我让你浪费我的纸,靠你妈,你给我说,你给我说!”她又是揪着不放地回来扯动着,还上了手,一个巴掌又一个巴掌地将她的脸扇得通红通红、火辣辣的。
依依疼得实在没有忍住,眼泪掉了下来,啜泣了起来,她的打法真的一点儿也不夸张。继续又是辱骂又是打的:“哭,你还有脸哭,你哭什么啊哭?委屈了啊?是不是?天之骄女呢!还打不了了,你以为你学习好就了不起了,你怎么不跟他们一样转学啊?”
“啊?!”
她一把把依依拽到了门口,又是一巴掌,涕泗横流的依依哭泣着,连鼻涕都不敢擦一下,她停了手,“脏死了,把你鼻涕擦干净了,敢脏了我的手,我弄死你!”
她发着抖地用衣服抹掉了鼻涕。
接着她把她一个人晾在门口站了好久,说着:“不准动,哭,喜欢哭是吧?哭够了,什么时候哭好了再给我进来!以为地球离了你还不转了是吧?地球没了你照样转,照样转得好好的!”
她低着头,抑制不住地啜泣着,一声都不敢多吭。
此时走过了另一个老师,是学校里的会计,她在门口看了看依依,凶老师立即出来笑盈盈地跟她说着话:“啥时啊?”
“这个月的工资!”于是乎她们俩聊了一会儿,都忽视了依依。
会计像没看见依依一样走开了,凶老师恶狠狠地瞟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课铃响了,结伴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进入了教室,每一个进来的同学自然都看到了依依这副模样,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什么。依依低着头,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只是一股脑地抑制住自己的哭泣声。
半节课过后,老师终于发话了:“哭好了没?”
“不哭了!”她尽量以平常的语气回答道。
“进来!”她看都不看她一眼。
依依低着头走了进来,经过时看见了凶老师方才自己写的字。此时她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里,她的要求是一个字要占两三行,一页也就写十来个字就好了,而依依写的是一行十个字。
就是这样,原来是依依错了啊!是不是活该被打啊?你们说呢?
事后放学回来的路上,她和几个同学一起走,自然免不了被问:“依依啊,老师今天为什么会打你啊?还打得这么凶?”
“她是要好几行写一个字的,而我一行就写了好多字!”
“你怎么不提前问清楚啊?”
“我…”是啊,她问了周围前后左右所有同学,谁告诉了她一句,你们谁是听懂了她的要求的?
“就是啊,你怎么不问清楚再写啊?”同行的同学继续说道。
依依沉默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丢人,自己就像是个他们所有人眼中的傻子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笨?笨到没有一个人不觉得她笨,笨到没有一个人会心疼她。
回到家,她更是什么都没有说,她不想让父母也觉得她是真的有多笨,她在学校里是有多丢人的。
好在一切过去得也快,忘记得也该快一点儿,直到之后她在家里找到了几张稿纸,她才又想起了这件事,她跟同学说:“不就是浪费了她一张稿纸吗?大不了再给她,我这儿还有两张的!”
那个同学似乎没有接下去,跳转了另一个话题。
“世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师父,你说为什么?”
“何事?”
“为什么会那么冷酷,连小孩子间都是这样的了吗?她是有多不讨人喜欢的啊?她一直都在寻找着自己的问题,她一直都在努力的,凭什么,凭什么会这样?!”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尚帝道,惯用的大道理竟也没有了,“咱快进吧,你看着她难受,她自己也难受的,一个新的开始,说不定会不一样!你的存在不就是在维持一份不衡中的均衡的吗?甜甜还没到正式出场的时候,等到你正式出场了,说不定会有所不同的。”
“不是说不定,是一定会的。我尚甜甜的存在就是为了心疼那些很少人心疼的人的,世界不心疼他们,我会!”她语气坚定。
他微微一笑。
终于解放了,他们小学毕业了,最开心的事便就是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凶老师的魔爪了,以后再也不用当她的学生了。更高兴的还有,由于预报说会有洪水,所以取消了六年级毕业的那次考试。
不用考试了的毕业假期更是美丽,当然也没洪水,他们村漫山遍野的树,还有一个大水库,洪水还是很少见的。
还有一个重大意义,小学毕业了便就该上初中了,而一上初中便就意味着要去城里的中学当住宿生了。自此以后,住宿将要伴随她的整个学习生涯了,亦或是后半生都将是离家的了吧!
大家都说小学同学关系好,依依觉得自己倒是不怎么怀念的,她宁愿自己一个人也落得个轻松自在。
毕业逃过了一场考试,可是又怎能彻底逃掉呢?于是乎初一开学便是一场考试,依据这个考试成绩进行了分班。她糊里糊涂地进了七六班,也不知道自己的成绩。
分班后的那天晚上,他们上了人生第一次的晚自习,依依是怀着憧憬却又担心的心情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的。
她不想坐前一排,离讲台太近,也就是离老师太近,她也是有太大的惧师症的,比甜甜的严重太多。也不想坐最后一排,她个子不低却也不高的,坐在后面也就太后了,身后没有安全感。奈何,由于她的方向感太差,到教室时已经只剩下了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位置。
她衡量了一下,坐到了最后一排。
恰好那天晚上班主任让同学们从第一排往后做自我介绍,她可是很紧张的,最害怕在人前说话了,尤其是看到上讲台的同学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样子,她更紧张了。
近了近了,马上就要到她了,她的心砰砰直跳。很庆幸铃声响了,晚自习下课了,自我介绍便也就断到了最后一排,她在心里一阵唏嘘。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真是不明白这些人类!”尚帝一脸轻蔑。
甜甜瞪着他嫌弃道:“你过去,过去,谁让你看了啊!这是我的,你别管!”
“呵,呵,你再说一遍!”他微微勾起了嘴角,故露暧昧地看着她。
甜甜顿时没了气势,语气弱了下来:“是啊是啊,没什么好紧张的。师父啊,你老人家去忙你的事吧,依依这儿有我就好了,甜甜保证一定会完成这次的任务的!”
“赶我走?”
“您一天日理万机的,也就不用在徒儿这儿虚度光阴了!”
“我乐意!”
“好好好,随便你!”甜甜背对着他,很想把耳朵堵上。
一个星期过去了,也基本适应了现在这个三点一线的生活了,从宿舍到食堂到教室。由于他们开学报名那天是周五,所以要连上七天待到下个周五才能回家。
开学三天里,基本每天陆续都有依依舍友的父母来看自家娃,她只是微微笑着,貌似并没有多大的羡慕之感,按部就班地适应着她的生活。
直到第五天的时候,那是一天中午,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她和舍友都没有带伞,脚步匆匆地跨过走廊,朝着宿舍冒雨狂奔了起来。恰巧此时,学校的广播里响起了音乐声,
“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单地转个不停…”
她尚且不知道那首歌的歌名,只是听到那句“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让昨日脸上的泪痕,随记忆风干了”时,她的眼眶湿润了,温热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哭了起来,衣袖拂去脸上的泪水,心里不停地说着:别哭,别哭,这样哭很丢人的,依依,没什么好哭的,不能哭。
“依依,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舍友在一旁问道。
“我,都怪这个破广播,怎么放这么悲伤的旋律的歌,我本来一点儿都不想家的!”她一边擦着眼睛一边说道。
本以为回宿舍的路上可以抑制住眼泪,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的,可是一回到宿舍楼下,便就看到了一个个给孩子撑伞的家长,拎着水果拿着饭盒的。她的鼻尖又是一酸,快步爬上了五楼的宿舍,一开门,宿舍里又是大大小小的人儿,她默默地走到了自己空荡的床上。
她知道自己家离学校也还是挺远的,父亲骑摩托也是至少要一个小时的,况且父亲一天也是要忙着给别人做活的,也没有时间,而母亲则是连自行车都不会骑的呢!她没想过,也没要求他们会像其他舍友的家长一样隔三差五就来学校的。
“太过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太过幸福的!”甜甜感叹道。
“你是可以做点儿什么的!”
“…”
“依依!?”突然有舍友叫到她。
依依恍恍地应了声:“怎么了?”
“刚才那个叔叔,你爸的吧?来看你了!”
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舍友听错了。
“他刚来问我们,我们说你可能先去食堂吃饭了!”
“那,他人呢?”依依激动得问道。
“他刚下楼,要不你…”
她二话不说地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脚步匆匆,生怕错过了什么。正到一楼的时候,她在长廊的一边看到了长廊那边一个穿着雨衣的熟悉身影,她想笑的,她不想哭的,可她朝他走过去,叫出那一声爸之后,眸中盈满了泪水。
长廊的两侧两个身影一大一小地朝着彼此靠近,“爸!”
父亲好似还没看见她,直到她出声的那一刻,他才略带惊讶地笑着看着她道:“咦?!我刚咋没看见你呢!”
“我从这边下来的!”她不敢再大一点儿声音说话,怕一说话那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真的止不住了。她也不敢再去看他,让他看到她蓄满泪水的双眸。
接着她在前面引着父亲上楼到了她们宿舍,她走在前面,头也不回,父亲跟在后面,偶尔地问两句,“在学校里过得不好吗??”
她摇头:“没有没有,学校挺好的,同学也挺好的!”
“那就好!诶,那咋了?是有同学欺负你了吗?”父亲终于看到她红红的眼睛了。
“没有没有,不是的,不是的!”她连忙解释道,声音还是哽咽的,“没人欺负我!”
“那是咋了?怎么哭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父亲一直问,她一直不说,摇头摇出了一地眼泪。
“我妈来了吗?”
“没有,这雨下得大!”
直至到了宿舍,父亲将手中的一个饭盒递给了她,说道:“这是你妈包的饺子,趁热赶快吃吧!”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哽咽地将那一盒饺子吃完的,吃不出味道,却也吃出了满满的味道。
“依依,来,你妈给你打电话了!”父亲将手中的按键手机递给了她。
那边母亲的声音一传过来,她刚刚吃饺子抑制住了的眼泪顿时又哗哗地涌了出来,听着母亲的声音,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嗯嗯嗯”地应着。
“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嗯嗯,我知道了!”
“哭什么啊?”
“我就是想家了,想家了!”这是依依自始至终说的唯一的一句完整的话。
“傻娃,星期天不就能回来了吗?好了,不哭了,没啥好哭的!”母亲安慰她道。
“嗯嗯!”
电话那边沉寂了一会儿,依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把手机放到了父亲的耳边。
父母俩说了几句,“依依,还说不?不说我就先挂了!”
“嗯嗯!”
之后一想起这件事,她都很是好奇,为何父亲会出现得如此及时,恰好是在她想家想他们的时候,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是因为父亲要出现了,所以她才突然间感伤起来了,之前可一直不痛不痒的。还是因为父母知道她在想他们了,所以恰好地出现了。她一直都觉得这件事很奇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