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小学班里考了第一名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了,就像她得到的“西红柿鸡蛋面”的奖励一样的吧。
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着要自己成绩好一点儿。但是那个男孩的一句话一直映客在她心里,使得她老早便就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一年级的时候她六岁,爸爸妈妈为她准备了独立房间,她刚开始还挺兴奋,结果有一次听邻居小朋友讲鬼故事讲得她开始害怕了,晚上睡觉前那多煎熬的啊!
直到一年级的那个暑假,她家隔壁回来了一户人家,那里本已经好久没人了的,但是那家里貌似没有她这么大的小屁孩,她也比较羞涩,不常去,但是她很好奇。
因为每天晚上都会从隔壁传来美妙的乐音,后来听母亲说那是钢琴声,她才不管是什么声音了,总之她听了就鲜少害怕了。
那是一个很美妙的暑假,钢琴声太美,虽然她一直只知道那源于一个大哥哥,但是也只隐约偷偷瞄过几眼,一看不得了,更加深了她心中城里娃更优秀的观念,不仅占得好看,还多才多艺,真是他们这种乡下娃所不能比的。
二年级的时候,老师给她安排了一个学习差劲的男同桌,是个小胖子,人也不灵光。起初她在学习上还热心帮过,两人也算是和睦相处。可是渐渐地,她见周围同学都见不得这个笨笨的小胖子,竟也在不知不觉中随同他们一样愚弄着他,偶尔不高兴了又是掐又是骂的。
到了三年级开学的时候,依成绩来看一贯能拿奖状的她与四等奖都失之交臂了(学校里只发前三名的),她很沮丧,再也不能回到家高高兴兴地拿出一件可以让父母高兴的东西了。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颁奖典礼上,她居然得了三等奖,她也和周围同学一样好奇,她的成绩明明还没有第四名的成绩高,那个第四名的同学都没有得奖,为什么她得了?她也并没有过多追究,想着可能真如父亲平日里同她开玩笑地那样“老师批错了吧!”
这次她把这张奖状收了起来,其实并不打算让父母知道的,她心里挺清楚这不是件光荣的事情的。
只是当父母发现时,她便也就红着脸支支吾吾着说了那句“可能老师批错了吧,我也不知道!”
母亲依旧给她做了西红柿鸡蛋面,父亲也依旧会帮她把奖状贴在那一面墙上。
本以为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岂料还是被揭晓了。那天上课前,她又嫌弃地掐着小胖子,像个野蛮的小丫头一样对待着他,恰巧被走进来的老师看见了。
她还是会心虚地低下头的,老师的确看见了,只是当时没提。等到过了几天,她已经把这件事忘干净时,老师提了起来。
上课前,老师突如其来地单独叫她出去了。
“老师,你找我啊!”说话声音糯糯的,在人前尤其是老师面前,她从来都不敢大声说话的。
“嗯!”老师开门见山地同她说了自己的意图,语气轻柔,“上次考试本来依成绩你是拿不到奖状的。”
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咬着唇低着头,以为老师是在说她学习退步的事情,不料老师话锋一转,
“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你一个三等奖吗?”
她没有说话。
“上学期我看你对你同桌学习上的帮助很大,他成绩可是进步了很多的,老师觉得你有功劳,所以才把三等奖跳过了给了你。可是现在,你看你…”老师还说了很多,没有过多责备的意思,或许也只是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说明白了这件事,甜甜是个局外人,也看得明白。
只不过眼下这个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十岁,但她真的懂,她涕泗横流地哭了起来,感到了深深的歉意。
老师还说了很多,她都没有听进去,最后安慰了她一句:“好了,没事的,不伤心了!”
她点着头擦着眼泪回到了教室里,周围有同学来问她怎么了,她摇着头不说话。待到一节课下课后,她对小胖子同桌说了老师方才同她说的事情,她还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你了,你有什么不会的都问我!”说着还热情地主动给他讲起题来了。
但凡是她觉得自己很丢人的事,她都很少告诉她的父母的,同样,她会深深歉疚就是因为她觉得挺丢人的吧!
四年级的时候,乡里的七座小学要举行一场庆六一的比赛,她所在的那间小学出了一个跳舞的节目,需要的人还挺多的。由于学校小,人少,所以要凑数的不少,他们班几乎全上了。
在音乐声下,老师打着节拍,同学们练着舞步,第一项是高抬腿。她其实知道的自己天生就不怎么聪明,之所以学习好也只是因为她勤奋,她做作业可是从来就不偷工减料的。之前有一次国庆七天假,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完三个本子,她真的是就撕了几页,其余的密密麻麻。有同学交的页数恐怕也就只有她撕的页数那么多,尽管如此,她还是会为自己撕的那几页而忧心忡忡的。
这是甜甜想起来的,她当时也只是觉得好笑,这么正经的小姑娘,想她所想也是蛮好玩的呢!
接着看跳舞,
她看着周围的同学一个个练得都很是欢实,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可她就是做不对,一做不对她便就紧张,一紧张就更不会了,怯怯地躲到了后面,不敢让老师看见。
奈何还是被老师叫到了:“你这个不对啊,你看看其他同学是咋做的,学着点儿!”老师的语气很是不耐烦。
她更紧张了,看了又看,还是没有学会。直至全班十一个女生中就她一个人不会时,她仍是没有参透。
“那个你和这几个男生到旁边去练习!”老师发话了。
她一阵窘迫,那群不认真练习的男孩中只有她一个认真练习的小女孩。或许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的,只是那时的她很是尴尬着,甚至觉得自己很难堪。这是甜甜帮她总结的,因为她那时还未曾知道“尴尬”“窘迫”“难堪”这几个词的吧!
她被淘汰了,全班也就她一个女生没有参加那场比赛的。看着周围身着一模一样花裙子的女孩儿们谈论着比赛的精彩,他们小学赢得了第二名。按他们来说,第一名是最好的学校,(人家可是分班的)但是那个学校的节目其实也没有他们学校好的。
她沉默地在一旁听着,很想躲到一个小角落里,让他们不知道她的存在,因为生怕有人多问她一句。
“你怎么没穿裙子啊?”有女孩还是想起了她,无意地问着她。
“我…”她正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有人替她回答了,“她没参加的!”
她默默地不说话了,他们继续着。
“不用参加真好,也就不用花钱买裙子了!”听不出来那是安慰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也着实让她无话可说了。都什么年代了,就是家里再穷,一件裙子还是可以买得起的。
站在旁人的角度,或许一切都是无意,可是站在她的角度,一切又真的很是窘迫。
五年级的时候,一年一度的乡上运动会又开始了,对于她来说这一年与往年不同之处在于,她是第二次当运动员了,糊里糊涂地又参加了跳高比赛。
运动会前夕,学校每天下午都有训练。她和一个高个子男娃一组跳高训练。很简陋的设施,就是两条长凳上面架着一根竹竿,调整高度的话就是在凳子上加砖块,也没有垫子,散发着泥土气息的地面便就是垫子。她也是直到比赛那天才知道真正的跳高设施是什么样的,还有个垫子的呢。
那个男娃可厉害了,大家量了一下他能跳过的高度,将近一米五了。她也在一旁惊叹着这个高度,努力地朝前冲着,奋力地跳着。也不是为了什么荣誉的,当时想得很简单,就是这是她的任务,她做就好了。
当你不知道你在努力的时候,你便已经做了最忘我的努力。
终于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候,她抽签抽到了中间位置。听着那边的裁判说着高度是一米时,她诧异了一下,她在学校练得可都是近一米二了的。眼看着快到她了,不自觉又有些小紧张了,紧张什么呢?紧张她第一次跳高时的场景:
当时是她第一次见到正规的跳高设施,人做第一件事时的紧张,而让她第二次紧张的则是因为,
前面没有了其他人,没等啥命令,她便就冲了过去,一不小心杆子掉了,还碰到了另一名选手,那个小女孩哭了起来,见到对方哭了,她即刻紧张了起来,在一旁不知所措地说着“对不起”。没有人理她,大人老师们都在询问那个哭了的女孩儿,好似是那个女孩儿学校的老师还骂骂咧咧了几句。
她孤立在人群中,低着头也说不出一句话。接下来秩序依旧,她越不过那个一米的杆,一次也没有过,一轮下来便就被淘汰了。
如今再看着眼前那个一米的高度,她的心依旧砰砰直跳,紧张得不得了,虽然那件事已经过去挺久了。或许是一米以她的练习水平来说真的不在话下,便就突发奇想地在内心默默祈祷着:上天啊,让我跳过去吧,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越过的。
这一幕幕,她的一个小眼神都透过一盏窗户映入到了甜甜的眸中,她缓缓地等着这个小姑娘长大,一点儿也不着急。
“她在叫你呢!”尚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甜甜的身后,还吓了甜甜一小跳,因为她看得正专注的呢!
“什么啊?”甜甜扭头道。
“我说她在叫你,你没听见吗?”
“她什么时候叫我了?我就在她出生的时候去他们村子看了一眼,她压根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好吗?!”
“你再听听!”
甜甜继续用心地倾听了一下她的心声:上天啊,保佑我,让我跨过去吧!她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的。甜甜听了三遍后仍旧疑惑地对着他,“师父你什么意思啊?”
“你再听!”
还是重复的那句:上天啊,保佑我,保佑我吧…终于她听出来了,大惊:“上天?尚甜甜!”
“嗯哼!”
甜甜有点儿激动地起身了:“我,我,是我吗?我可以的吗?”
他一笑。
“那我要做些什么?”
“保佑她了!”
“怎,怎么做啊?”
“双手合十,用你的意念!”
“就这样吗?”甜甜掌间相对,闭上眼轻声默念,“我以尚甜甜名义赋予她以信心和勇气!”
“下一个,五号!”终于叫到她了,她定睛看了看前方,起步冲了过去,连她自己都惊讶到了,杆一点儿都没晃动。
她前面的好几个女孩都没有越过去,她成功地过了第一轮。
第二轮她竞又是轻轻松松地过去了,第三轮只剩下了三个人,她又越了过去,杆没有动,而其他两个又降低高度比了一次才分出了二三名。
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气让她一阵惊喜,她在心里暗叹:原来祈祷真的有用的啊,原来上天真的是存在的呢!还听见了我说话。
那一次她仿若终于扬眉吐气了,捧回了一张跳高一等奖的奖状,对于这张奖状,她一直将它归结于上天,是上天赋予她的好运气,其实呢?是不是呢?甜甜也不太知道,她方才双手合十的时候想的是她平日里在学校练习时候的场景,一幕幕认真的模样,不是争强好胜的模样,只是很认真而已。
六年级的时候,她换了一个老师,那个老师可凶了,动不动就会打人,还专挑学习好的打。起初老师挺喜欢她的,觉得她学习一直很好,学习好的那就注定要多挨打了的。
可是相较于其他学习好的同学,她挨得打似乎并不多,因为她不讨老师喜欢,还极度惹得老师讨厌的那种不喜欢。
“你这叫死学,能成什么大器啊?”凶老师类似的话语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老师高兴时会跟几个小同学说话,和他们说得貌似挺开心,虽然那是她一厢情愿,而那些个同学都是胆战心惊的,但凶老师从来不跟她说这些的,她最多就是心平气和地骂骂她“呆板,死学”,并且说得似乎这是件多么可耻的事情一样。
她其实只是渴求着能同其他同学一样,比如说跳舞的时候不会是全班上下只有她一个女生没参加,比如说老师能像对待其他学习好的同学一样对她,哪怕是会打她,打得很狠。
六年级的时候她十二岁,她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那么不喜欢她,是因为她长得没有其他学习好的同学好看吗?是因为她不够聪明的吗?是因为她性子没有其他同学开朗讨喜吗?是因为她真的是死学?而死学真的是一件很可耻的事吗?她都想过的,她分不清是哪一个,便也就觉得可能都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