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娃人缘真好,这么多人给他过生日。舒浩过生日的时候都没他这么张扬!”甜甜感慨道,“就不说我了,我除了迢迢送给过我一本书记外可还有谁记得我的生日的啊。不过还好,师父,迢迢送的书记还在,这可是证明我唯一存在的,太珍贵了!”
“舒浩是因为不张扬,但难道忆尘的好人缘就是因为张扬的吗?”
“嗯……”甜甜细细思索了一番,“他对同学还是蛮好的,这一点是继承了舒浩的吧!”
大大的房子里被人填得满满的,男男女女皆有,同学、朋友、前任给面子的都来了。房间里早已被布置得有模有样,两个双层蛋糕上下分,酒水饭食摆满了两大桌。
忆尘被围坐在桌子主座位置,他旁边的那个漂亮女孩儿正是他的现女友,两人看上去分外亲昵。一桌的人围坐在一起,乐声响彻了整栋楼,由女孩儿开头,吻了他的脸颊后,随着众人一齐唱着生日快乐歌。
在大家依次送完他生日礼物之后,门铃也随之响了,快递员搬了满满两大箱子的东西进来了,正此时,忆尘的手机铃声也响了起来,是他以前班上的同学发来了视频通话,大家也聚在一起隔着屏幕为他唱着生日快乐歌。
“尘哥,生日快乐,礼物收到了吧!原谅我们赶不过去了,只能在这儿隔着屏幕给你过你十六岁的生日了,大家都在呢,一个不少!”
“你们在教室的吗?”忆尘透过屏幕看到黑板时问道。
“嗯啊,我们可是偷偷进来的,怎么样,尘哥,够刺激的吧?”
“小伙子们都学聪明了呢!”忆尘笑道。
“那当然,毕竟也跟着尘哥混了这么久的呢!”
“忆尘,快看我的礼物!”
“先看我的,拆开啊哥!”
大家七嘴八舌道。
那一夜尤其热闹,分外热闹,比以往的任意一个生日过得都要热闹。是啊,他有哪个生日过得不热闹的呢!不仅热闹,还让寿星醉得一塌糊涂。
陆小千早晨回来的时候,人该走的基本也都走了,剩下个忆尘衣服都没脱地横躺在沙发上。
“忆尘,忆尘!”他拍了拍他的脸,喊着他。
“别动我,别动我!”忆尘迷迷糊糊道。
“起来了!”他在他的耳边大喊一声,顿时让他很不情愿地揉了揉眼睛。
“你昨晚不给我过生日跑去哪儿了?”他睁开惺忪的眸子,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那么多人在,少我一个也不少啊!”小千一笑,“怎么,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他干巴巴一句没有丝毫可用的修辞来加深程度,“对了,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呢?你可是最逃不掉的!”
“早就给你备好了的,走,跟我上楼去取!”
“什么玩意啊?”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自己要的你问我!”
只见小千取出了一个盒子放在了桌上,忆尘瞅瞅他,晃了晃晕眩的脑袋:“你不会是耍我的吧,趁着我酒还没太醒!”
小千二话不再多说,亲自替他打开了,盒子里两摞明信片映入到了忆尘的眸中。他上前去打开,每一张背后多多少少都写着一句短小精悍的话语。飘逸的字体印刻在明信片背面,那手写体自是出自他陆小千之手。
前面是画,后面是诗。
“还真十盒?你不会有偷懒的吧?”
“你自己慢慢看啊,偷懒了的话,假一赔十。”
“我说过要这种礼物的吗?这明明是你这种文青的喜好。”
“不领情还我!”
“那我不就亏大了,供你吃供你住陪你玩的到头来你连个生日礼物都没给我!”忆尘嘿嘿一笑,抱着盒子回了房间,“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以后转变套路,我可以用来替你撩文艺少女了,哈哈!”
小千无奈一笑,看着他抱着盒子喜滋滋地回了自己房间,连房门都没关。
正当忆尘将盒子放到了那个装有《程舒浩》的小柜子里时,楼下传来了人声,窗户外飞着一个不明玩意,上面标着三个大字“忆尘号”,从字体判断是陆小千的。忆尘走到窗前,花园里小千笑着对他挥了挥手。
“方才是礼,这是物,礼轻物重,这总行了吧,少爷,我可是节衣缩食了一整年,外加过年的压岁钱,才给你买上了这个限量版的。”
“好的,兄弟,我就爱收重礼!”
“这可是手机操控的,它可以拍摄到方圆五里的景致,画面就呈现在手机上,你看就是这个连接…”
“我知道知道,以前常玩的,这我可要比你熟练的……”
花园里两个少年颇有兴致地拨弄着这个飞行物,不由得让甜甜回想起了小时候一群人放风筝时的场景,不过如今的风筝早已换成了无线的,远程操控着一切……
假期总是会过得很快,忆尘出乎意料地竞考也能上了那所县里最好的高中,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中生,深沉未满,稚气未脱。
对于上课这种事,忆尘向来是不屑惯了,注意力已是难以集中三分钟,厚重的书本压在桌上,堆得比第一排个子矮的同学还要高,也就成了打伏击的最好遮掩物。
忆尘的个子还算是高的,因此就常驻最后一排,因此他也就更加懒散了,结果成绩便就彻底一塌糊涂了,如今这就不是他耍点儿小聪明就能蒙混过关了的。
再加上忆尘的爷爷奶奶已然回家坐阵,爷爷又在试图在学校里找他认识的人,舒浩待过的学校,要找熟人还难的吗?目前他也就只能学乖点儿,不要太张扬,尽量不要让人抓住狐狸尾巴。
“最后排的那个男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问题!”年迈的语文老师从讲台上慢慢走到他跟前道。
“我吗?”忆尘倒是很大方地站了起来。
“我刚讲到哪儿了?”语文老师敲着他的桌子道。
“这个嘛…”忆尘俯视着语文老师,没其他意思,主要因为他瞅瞅左边,第三页,再瞅瞅右边,第三十页,眼神好,再瞄瞄前面的,第六十八页,这……让他怎么唬弄的啊?
抬起头,向前排的同学求救,只见有个男同学站起身来高高举着书,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看得忆尘分外想笑。
“同桌…”
“再…别康桥!”忆尘似乎看清楚了,抢先一步道。
“哪一页?”语文老师一瞄而下,他连个语文书都没拿出来。
“老师,我不知道!”忆尘也不做作了,直截了当一句结束对话。
前排的同学刚刚举着一张写着大大的十字的纸时,语文老师便就出其不意地转了身,只听哗哗地收纸声。
“你坐下吧!你们这些孩子啊,永远都长不大,都几十年了还是一样喜欢跟老师作对!”语文老师只感叹一句,继而走到前排敲了一个女同学的桌子,“语文课代表起来说一下,我刚才讲了什么!”
前排一位女同学有条不紊地说着,复述得有点儿断断续续。
“你也坐下吧!”语文老师打断了他,不温不火地继续讲着他的课,不经意地感叹了一句,“咱们这小地方是再难出一个他那样品学兼优的人了吧!”
老师声音不大,忆尘却听得清楚,不过他只想:他那样优秀又如何?人与人不过就是活法不同罢了,到了还不都一样。
他坐下后便就撑着脑袋一直看着方才那位女同学,此刻她微低头,轻咬着下唇,脸颊绯红,眉间蹙得若被揉乱后摊开的纸张。
也就是多看了两眼,或许因为他想在她这个尖子生身上找些许舒浩的特质,那种学习好的乖娃娃的共性。但他并没有去惊扰她,只是带些好奇地去多注意了几天。
他见她总是蹙着眉头,也很少跟周围人说话,一下课就埋头扎进题海。老师们都经常夸她,唯一一次因为粗心没有得满分还被老师分外提了一下。就这一提,她那是低头脸红了半天。
直到有一次上课,物理老师拿着卷子走进教室,当着全班的面指责了她:“你看看,你这次的物理成绩居然没有优秀,你可是班上的尖子生的,近来可是…”
女孩儿低下头,紧咬着唇,眸中带泪,倔强地将其忍在眼眶中,甚是委屈。
老师越发不近人情地说了起来,言尽刻薄。
忆尘随同同学的目光一齐移了过去,看着听着,有人默不作声,有人暗自嗤笑,有人事不关己,只埋头学习。
刹那间,只听后排桌子“砰”地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移至到了他那里。只有甜甜知道,那一刹那,他也想了好多,后果一闪而过,他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她受委屈,人不该如此憋屈地活着的。
“你干嘛呢?”老师正在气头上,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声。
忆尘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就拿起了桌上那一沓物理卷子,当着他的面,哗哗地一齐撕掉,一下,两下…
“你反了啊你!”老师都不太敢上前,为掩饰颤畏的手指,故作拂袖之态,将手抄到了背后。
忆尘没理他,转身将碎片往后门处的垃圾桶里重重一扔,一片都未曾飘落到地面上。
“哦…我知道了,怪不得,你成绩这次退步了这么多,原来是还早恋。老师真是看错你了,居然跟这种人混在一起!”物理老师怒不可遏,继续拿着女孩儿出气。
女孩儿抬起头,眼泪终于顺势流了下来,她摇着头,哽咽着道:“没有,不是的,不是的!”
周围人声纷纷,忆尘拎起椅子往地上重重一摔,教室里的空间瞬间凝滞住了。
“程忆尘,你反了啊你!”
“是啊,就是要反你,怎么了?”忆尘一步步上前,无谓地正对着他的眸子,看得老师怯怯后退。
老师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走!”忆尘拉着女孩儿的胳膊朝着门外大步走去,也顾不得身后的唏嘘声,只听教室前门“咣当”一声震响了天际。
“程忆尘,你干嘛?”女孩儿僵直着身体,紧皱眉头看着他。
“你不觉得委屈吗?”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算什么啊,我跟你又不熟,你现在让所有人都误会了,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人啊?”女孩儿语气愤愤。
忆尘愣住了,他在想,自己错了吗?她是真的不需要的吗?不觉得委屈?觉得是他多此一举了。
有些渗入进骨髓里的东西,是谁也救不了了的。这个女孩儿的家境本还是不错的,父母要求严格,同老师双管齐下。
此事一出,她家长特地找到了学校,还叫来了忆尘的家长,开展了一系列的批斗会。
忆尘傲视一切,眸中尽是不屑。
当他道:“你们这是在把人往绝路上逼的,干嘛给她这么大的压力?人不是机器的,是有感情的,你们可是曾考虑过她的感受,人生那么长,也不是几场考试就可以…”
没人去反驳他,因为压根就没有人理他。
连那个女孩儿都只是冷漠地对他这样说:“程忆尘,你少多管闲事,我的事不用你管!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不思进取的吗?”
――――
紧接着,忆尘被遣送回了家,还是被他爷爷奶奶接回去反省的。
一回到家,爷爷第一次动手打了他。
“我们都已经不期待你学习上如何努力了,你还张狂到了这种地步。”爷爷抬手,下去后手掌颤了半天,“你知道人家女同学的家长都跟我们说什么了吗?你把我们一家人的老脸都丢尽了!”
“我也没让你们去,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那夜,他顶了嘴,骑上摩托便不知了去向,沿着国道公路一路狂飙,漫无目地拐进了一个小村庄,路越来越窄,河道越来越宽,两岸的人家稀稀落落着几盏灯,光芒微渺,倒显得他的车灯格外晃眼。
往前了许久,直至夜深了,连稀落的万家灯火也都熄灭了。他停下,桥头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照在桥下的水面上,明晃晃地承载了他眸中五味杂陈的散乱思绪。
他将车随意地停在一旁,独自站在这座石砌桥上,身后是一棵柿子树,弯弯扭扭地横竖着它的枝干,露出了婆娑的身影。不经意地侧目看去,这条路正对一户人家,两层楼房伫立,背靠群山,门前两侧的道路旁也接连接着婆娑的树影,不知那是什么树,会开什么花。
二楼中间凹进去,是露台,凸出的左右两侧是窗户,右边上方有个烟囱挺立,左侧安安静静地若一个女孩儿羞怯的小卧室。
忆尘打开手机手电筒,在地上搜寻了些许石块,转向桥的一侧,一颗一颗投掷而出,惊得岸边草丛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散散乱乱而出,石头扔完了,他又取下了手表,那是爷爷奶奶特地给他带回来的生日礼物。
他觉得自己不喜欢了,所以也摘下,手臂往前一伸,不带丝毫犹豫地手指一松,“咚”地一声落水声,他抬头,往前走几步,靠着那棵柿子树,漫无目的地看着,微微偏过脑袋,身后是一小亩花田,他蹲下细细地看了看,灵光一现。
少年走的时候,嘴角洋溢着得意的坏笑,身后那一方凌乱不堪的花田里孤零零地散乱着一朵朵花,只是一朵朵无根之花。
在外飘荡到了天微亮,途径另一个不知名的村庄时,竟有灯光闪现,传来了阵阵哀嚎之声,他远远地看着,听着,明白了,那该是有人死了。一个“死”字浮现到了他的脑海中,终究他还是回了家,别问他为什么了吧!
家,终究还是逃脱不了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