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光彩捧起

看见一个孩子在阅读一本很“光彩”的书,我们会想,这是他的父母让他这样“光彩”地捧起的吗?听见学生们说,他们喜欢童话,读过这一篇,读过那一本,接着报出一个个温暖而梦幻的书名。我们也立刻会想,那一定是有一个很诗意、很飞扬的老师,在他的讲台上常常浪漫地向他的学生们布置着,讲述着!

我们这样想,这样美好地猜测,真是特别合乎逻辑,而且准确地看清楚了父母、师长,和孩童的天然关系。我们也看清了父母及师长应有的引导力,可有的影响力,必有的关怀力。他们是应该拥有这样的“光彩”能力,他们必须诗意、飞扬地站在高处,每一天都浪漫地践行着高处的引导,每一天没有声张,却已在家中和课堂间关怀了孩童往高处的行走。它是一个不用声张的文化和伦理契约,也是“李利”式的日常劳动。

所以,很多年里,我们向儿童推广阅读,让他们和文学、童话亲近的时候,也一定同时推广至成年人,推广至父母,推广至老师和课堂,推广至他们的校长,甚至推广至教育局局长。让他们能够在儿童阅读的文学里露出笑容,无限感动,知道天下有重重的知识,还有这些轻盈的故事;有那些弯弯曲曲的深道理,可以研讨一千年,也有这些明明白白的浅叙述,阅读了、听见了,立刻阳光满怀,泪流满面,只要活着,一千年都会想念。

于是他们就可能像《我怎样学习地理》里的爸爸——口袋里的钱买不起面包,但可以买一张地图,挂起来让饥饿的儿子看着、读着,飞翔进地图的高山和大海,让已经干干瘪瘪的心里变得鼓鼓囊囊,味道满溢;也可能像《星期三书店》里的蹒跚老人——星期三总是走进书店,坐下读书,那位老人在圣诞节的时候得到了一本书的礼物,而那个孩子从这个老人的蹒跚的脚步和躬屈的阅读身姿里,得到了一生的书,一生的阅读,一生做人的挺拔和优雅;还可能像《欧先生的大提琴》里的欧先生那样——坐在废墟的广场上拉大提琴、吹口琴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窗口女孩,于是告诉她:亲爱的孩子,音乐、巴赫、艺术是可以帮助我们度过的,如果我们愿意把四处都当舞台,那么四处就都有活力,都有热情的呼吸,而我坐在废墟里,你站在饥饿的窗口,我们也已经是一个胜利童话!

将阅读向儿童之外的范围进行大推广、大普及,是一件十分美丽的事情,是中国现代文明之后从没有来得及做的。作为第一批将这种推广规模化的我们,难道不像童话中的“欧先生”吗?

成年人熟悉儿童阅读,那么儿童阅读的路途就不会坑坑洼洼;儿童的文学和童话不被扔弃在童年围墙的外面,那么童年的围墙里就满空奇异,遍地有诗,他们通往外面的路上也会满心晴朗,遍地热情。这很像是愿望,但它肯定会成为现实;这也像是童话,但这是个生活里的童话。

推广至成年人,那就把整个国家推动了;所有的孩子被推广了,未来的国家就会相信童话。就像伦敦奥运会,他们把一个个的童话放进开幕式,放进闭幕式,连一个成熟男人唱的歌都是来自童话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童年、童话都是值得成为一个文明国家的旋律,一个国家的旋律里有童年、有童话,这个国家就不会“闭幕”,永远唱着年轻的歌,做着年轻的梦。

我站在这里抒情地说着这些话,意思都是:成年人啊,儿童是跟着你们走的,儿童是跟着你们阅读的,儿童的趣味是跟着你们的,儿童的方向一定也是在你们的方向里的!

你们的方向里有多少向阳的葵花,他们就有多少向阳的绽放;你们的趣味里有多少童话的荡漾,他们的生命里就有多少荡漾的童话;你们的阅读里不只是关于金钱的智慧,不只是技能的设计,不只是宫廷的算机和颠覆,而是也充满夏洛般的诗意书写和相助,小王子式的寓言寻找和童话刻画,那么跟着你们的儿童也就都能挂上威尔伯那样的大奖章!记住了,你们走在前面,他们跟在后面。我们为他们把路牌竖起来,他们就朝着路牌的方向走去。

像刚才我讲的那个“擦洗路牌的”童话里的男人一样吧,既学会了听莫扎特和贝多芬的乐章,又喜欢背诵歌德和布莱希特的诗篇。被他擦干净的路牌里已经蕴含着生命大诗意、大智慧的指引!而我们擦着路牌,讲着童话,我们不等候谁来感谢我们,我们会自己骄傲地为自己鼓掌,鼓啊,鼓啊,我们不想停下。

梅子涵

(儿童文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