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朱雀

‘伊人姽婳,窈窕媚姀。婳姀仙子的名字意境很美,也恰恰人如其名。’回去路上夙风忽然开口道。

他这是这夸我美吗,虽说现在字也认得我,我也认得字,会背几句诗,但出口成章我确是不会的,不过我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妙处,总之我和我的名字都很美就是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瞧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玉烟,他此刻脸色倒不绿了,觉着我的目光,回看了我一眼,我对他腼腆一笑,刷一下他的脸连同耳根都红了,让我有些觉得对不住他,莫非我是个大染缸,让他的脸不是绿就是红。

‘不知仙子的父母是哪两位尊神,又是怎样拜得羽神为师?’太子又问道。

我细细的把师父如何在东荒之中遇到我又是如何带我来到天上拜她为师说了一通。我甚是觉得我的经历无趣简单至极不一会儿就讲完了,无非就是在山中三千年,师父把我带到三十三重天近千年,无论在哪里都是过个春夏秋冬,过得甚是不如在九重天这半年有趣。这天宫宫婢有趣的紧,整日说不完的八卦,我与那朱雀鸟亦颇为投缘,又认识了许多神仙,可比那清冷的三十三天热闹非凡。

他许是忒孤陋寡闻了些,竟听得颇有兴致,末了还说了一句,‘曲折又孤独,还真是难为了你竟然还保持天真快乐的本心。’

佛主云,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愚即般若绝。我一向觉得我是个大智慧的人,生慧者必定生快乐,修仙不就是修的超脱快乐吗?

遂我很认真的确定自己是个孤独也挡不住快乐的般若神仙。

我认为这一路相谈甚为欢乐,关于我的身世我似乎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话,倒不是我不想说,是压根也没有谁来问,朱雀那鸟儿每日傻乎乎就知道喊我赌钱掷骰,舞刀弄剑,偶尔不高兴了也会逗弄逗弄二郎神的哮天犬,拔一拔她们鸟族鸟儿的毛。

话说多了就会口渴,口渴了我就想喝酒,独自喝酒无趣,我在酒窖拿了两坛陈酿乐颠颠去拂云无痕,师父好酒,喝醉了会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为了尽欢,我一点也没有辜负她藏的那些好酒,自此落下个酒瘾。

拂云无痕是一处临水阁,太子殿下每日就寝前会在那里小坐,偶会有琴音传来。

今日与夙风说的话多了,感觉甚是亲近,就像与朱雀也是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她就颇与我亲近。

那日我胡乱溜达着,太液池旁小凉亭里围了一众仙侍,众多男声中堪堪夹杂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就数那女声最高昂最嘹亮,‘大,大,大。’真真是一声比一声大,压过了十几个男声的小,小,小。一阵嘘声唉声过后又是大和小的猛喊。我好奇凑近瞧了瞧。

石桌上一只松木碗里两粒中规中矩的方形小玉石,玉石每面都刻着红点,红点数量不一致。

一个女仙正得意的把一堆物什全揽到自己跟前,有鸡蛋大小的珍珠,碧绿通透的翡翠,精美的玉髓,还有一些我叫不上的看的我眼花缭乱。

那女仙变了个包袱,将这些东西裹起来,正要走,与她对面的小仙侍拉住她,‘哎,赢了就想走。’后面有跟着起哄的,‘对,就是。’‘再来,再来。’

这女仙一脚踏在椅子上,绣着金色羽毛图案的皂靴她穿着甚是英姿煞爽,‘你们还有东西可输吗?若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谁说没有,谁输输赢还不一定呢?’,她对面的小仙侍拿出来一个锦盒,打开锦盒一根五彩羽毛熠熠夺目。

女仙这时候却变了脸,怒目微嗔,‘你这凰羽哪里来的?’伸手就要去夺。

‘哎,别抢,这是我的,有本事赢过去。’小仙侍侧手避过。

‘好,来就来。’女仙一甩衣角坐下,袖子撸起老高,露出玉莹白嫩的皓腕。

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叮叮当当,小仙侍揭开碗,拍手道,‘风水轮流转,这下我赢了。’

女仙愤愤的一挥手,‘再来,再来,我就赢你那根凰羽,别的赌注都不行。’

这时,我感觉一个东西咕噜滚到脚边,低头一看,和那碗里的方形小玉石一样,遂捡起来,拍了拍旁边的小仙侍,‘你的东西掉了。’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我手里的东西,女仙看了看碗里的两个小玉石,手指一束光过去,碗里的两个小玉石堪堪变成了两只肥腻的青虫。

女仙一手抓起虫子,一手拽过小仙侍领子后襟,怒目道,‘敢跟本仙使诈用蛊,我让你吃了它。’

小仙侍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吃不得,吃不得,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再也不敢了。’

后来小仙侍用那根凰羽才平息了女仙的怒火,那个女仙也就是朱雀,朱雀告诉我,那方形玉石是骰子,他们玩的这叫掷骰子,赌大赌小。那两条虫是那个小仙侍养的骰子蛊,训练好了可听从主子号令任意变换点数,她教我从她赢得那些宝物中选些自己喜欢的送给我,我没要,说实话,我也喜欢那根凰羽,可看起来对她很重要,我就没有提这回事。

悠悠琴声自拂云无痕传来,恍若破云而出的月光,倾盆而下,一会儿又如雄赳嘶烈的神兽挣脱了藩篱结界,横冲直撞,气势磅礴如千军万马忽然急转而下,小溪汇流终入海,幽咽悲鸣后弦凝声歇。

我虽不善音,但也觉得夙风琴技了得,造诣颇深,只是这曲听的我心惊肉跳,听多了怕是要影响食欲,吾以为还是舒缓曼妙的音乐比较适合下酒吃菜。

信步上了台阶,玉烟在门口守着,我见着他,用手指嘘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酒坛。

可以看到他临窗而坐,手下按着一张梧桐木琴,一曲毕正拨弄琴弦,灵巧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我灵机一动,轻轻将酒坛放在脚下,幻作一朵桃花徐徐落在琴弦上。这是跟朱雀刚学的变幻之术,可以简单应变自己本身之物。

我从他的眸中看到一朵灼灼桃花,而后恍觉似掠过促狭之意,他玉指轻拂,琴弦微颤,彼时我很是后悔,从一根琴弦飘到另一根琴弦上,琴声仿若穿透耳膜,振耳发聩,终于忍受不住嘭一下现出原形,堪堪坐在琴上,好不雅观。

‘好玩吗?’他似乎早就料到,淡淡失笑。

我嘿嘿两声干笑,丢脸这种事做多了也就习惯了,我从琴上跳下来,‘桃花醉不错,听说是千年陈酿,我拿了两坛来,要不要喝两口。’

他接过酒,闻了一下,‘好酒’。遂又面露愧色,‘不过我酒力浅薄,只能浅酌,恐不能让仙子尽兴了。’

我想起传说中那个控制欲极强的天后,不足为奇,‘无妨,你用酒杯,我直接痛饮,不过酒量嘛都是喝出来的。’

这酒量可不仅仅是浅薄,简直是没有,堪堪两杯下肚,他便要昏昏欲睡,我只得一边自饮自酌,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原来喝了酒话会多是真的。

‘婳姀,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怪人。’

怪!我怎么怪了!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开心!第一次见你便是个满脸开满了桃花的怪人,黝黑的眼睛天真灵动,甚为可爱。’

我还以为那时我很丑,不过到底是可爱还是怪,还是他觉得奇怪的就是可爱。我又给他倒了一杯,这酒量真的要练,太差劲了。

‘你说想要报答救命之恩,要在风华宫为奴为婢,我当时就甚是愉悦,却并不是真心想让你为奴为婢,后来你留下来我发现你呀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没规没矩,偷偷跑出去坚持晒太阳,哪有报恩的样子,分明就是来作威作福的,可我就偏偏喜欢看你这样不受束缚的开心的混日子,好像如此我也能传染了你的开心,便嘱咐了下边人别难为你,派给你些松散不累的事或依你做什么都好,没想到你竟选了值夜,我一听就知道你如此是为了不会耽误你白天出去玩!’

彼时的我感觉自己像个自作聪明的耗子,被猫耍的团团转。看来以后要老实些,万一猫耍够了,耗子还是要进猫嘴里的。

‘我是天族太子,从小母亲便教我要做个像父亲一样的温润君子,喜怒不形于色,以后方可承继大统。’

怪不得他只会温和的笑。一坛酒没了,我夺过他手里的那一坛。

‘母亲她是个孤独的人,她走不进父亲的心里,父亲也是个孤独的人,他的心跟着那个美丽的女子走了。他们贵为尊神,权柄在握,却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他们把他们的孤独也传给我了我。’

唔,师父的情敌又多了一个。不过这跟传说中的八卦并不是同一个版本,看来这天界的八卦也并不可靠。我晃了晃坛子,喝下最后一滴,也有些困倦了。

‘婳姀,我好像有些喜欢···’屋外将将下起小雨,簌簌的雨声淹没了他后面的话,我也无心再听他絮叨,打了个哈欠,看了看闭着眼还在逞强说话的太子殿下,起身向屋外走去,叫了玉烟进来。

乌云蔽月,细雨绵绵,此刻的九重天静谧沉默的淋着雨,倒像极了三十三天上惯有的气氛,师父也快回来了吧!从前在羽音宫守着,师父不在也不觉得想她,或许是那里到处都是师父留下的记忆气息。此刻竟有些想念师父,不知她在凡间过的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