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难以放手

“那我们的孩子呢，他才刚刚三岁啊?”张幼仪嗫嚅着说。

“孩子，孩子，孩子，又是孩子！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关孩子什么事？”徐志摩怒了，大声吼叫道。

张幼仪的面部表情很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刚要说什么，徐志摩的身影已经混迹在了一望无际的人群中，再也看不见。

张幼仪傻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眼见得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少，张幼仪终于醒过神来，一阵风吹过，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来得匆忙，只是草草地穿了一件连衣裙就赶过来了，搓搓已经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她想，当务之急，是尽快回到丈夫那里去，即便他再怎么不待见自己，没办法，初来乍到的她，举目无亲，还能指望谁来帮助自己？

打定主意以后，她收拾了一下糟糕透顶的心情，从手提包里掏出二哥交付自己的一张纸条——上边清清楚楚地写着丈夫在这边的住址，凝神静气看了几遍，随即匆匆收好，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努力对自己笑笑，向着目的地出发。

路不是很远，一会儿就到了。

眼前是一幢华丽的楼宇，这配得上丈夫的性格，很好，张幼仪满意地点点头。

站在木制栅栏前，环顾四周，到处是芳香四溢的奇花异草，热闹极了。

栅栏的尽头是一顶拱形的门，不高，但是颇为讲究，与中国富贵人家的朱红大门相比，一个顿显庄严、高贵，一个呢，流畅美妙的线条像一个个伴乐起舞的飞天，匍匐于门左右，文化气息尽在其间。

驻足门前，张幼仪按响了门铃。

徐志摩出来了，伸出僵硬的手指，“哒”的一声，将门栓拨拉到一旁，门扇像软弱无力的病人一般，来来回回摇晃了几下，终于停下来了。张幼仪——这个就杵在门外的大活人，甚至都没来得及跟他说句话，徐志摩就又一次转身向屋里走去，留给她的是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张幼仪缓缓地走进来，将门重新关好。

她的心里又添上了一份惆怅。

丈夫对自己这样的态度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家——勉强组合在一起的家，是接着勉强地糊弄下去，还是快刀斩乱麻一般，尽早结束，老实说，张幼仪还没有想好。老人们经常说起“婚姻大事”这四个字，婚姻要伴随一个人一生，关系重大，因此，结婚时不可盲目轻率，离婚时也不能急于求成，一句话，考虑好了再行动。

那么，就像她这种已经随意踏进婚姻泥潭的女子，究竟有没有机会重新来过呢？

一旦离了婚，自己的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

由于张幼仪到达的时候，天已不早了，因此，草草吃了晚餐，二人就躺下了，整夜相对无言。

第二天，张幼仪早早地起床了。

虽然，张幼仪努力地在外人面前展现出灿烂的笑容，但是，略显发黑的眼圈，憔悴不堪的脸色无时无刻不向别人透露着一个重要的信息：和徐志摩在一起的日子，太累了。

整个晚上，她几乎都没怎么休息，满脑子里充斥的，都是恐惧和无助。

丈夫不待见自己，这是显而易见的，不想跟自己继续夫妻生活了，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不过，此时的徐志摩倒也没有做得那么决绝，能让她走进家门就能说明一切。

思来想去，张幼仪觉得，就算要离婚，也得离个明明白白，只是单纯地讨厌自己，就要跟自己离婚，这条理由似乎没有那么有说服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丈夫原本就准备抛弃自己的心思更加笃定。

是第三者？

自己以前不是没有过猜疑，毕竟，女人的心思女人最了解嘛，不过，现在的情形大不一样了，她在国内，丈夫在国外，即便丈夫有什么花花肠子，天高皇帝远，她管不着，退一步讲，她想要管，跟她撒个小谎，再好言安慰几句，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一次，她就在他身边，如果真的有第三者，那这段婚姻无论如何是保不住了。

问题是，这位素曾谋面的第三者如何才能站在她面前呢？

张幼仪想到了几种办法：

1.旁敲侧击。比如，趁着丈夫高兴的时候，给他讲讲古今中外那些名人始乱终弃的故事，试探一下丈夫的反应？张幼仪只是略一思考，就否决了这种办法，理由很简单，第一，如果丈夫没有知晓她真正要表达的意思，那这话说了等于白说；第二，如果丈夫知道她的真实想法，但却顾左右而言他呢？或者说，干脆起身，拂袖而去呢？

不行，绝对不行！

2.开门见山。自己想要问什么，直接跟徐志摩讲，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不是很牢固，但是夫妻名分还是在的，有些话是可以当面质询的；

3.委托中间人来传话。这样做有一个好处，万一夫妻二人情绪不对，毕竟不是直接冲突，有缓和的余地；然而，这样做的弊端也是非常明显的：本就不融洽的夫妻感情，会因为中间人的介入会变得更加难以收拾，况且，自己的真实意思表示，中间人未必能够理解到位，如果让丈夫产生了误解，后果会怎么样，张幼仪没有把握。

张幼仪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相对而言，有话直说，无疑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果断一些吧，张幼仪，是去是留，是聚是散，全在今天早上了。

说来容易做来难。

吃早饭的时候，磨磨蹭蹭的张幼仪一直无法张嘴，犹豫之间，徐志摩一抹嘴，已经准备离开饭桌了。

情急之下，张幼仪脱口而出：“志摩！”

徐志摩转过身，没有说话，但目光已经将她全身笼罩了起来，任她左冲右突，身上的束缚反而越来越紧，让她喘不过气来。

事已至此，张幼仪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口就说：“志摩，是不是有人在你身边，替我照顾你了？”

话一出口，张幼仪便后悔了，太冲动了！

可是，几乎不容她有任何思考的余地，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