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仇不报非女子

南心小心翼翼的为千寻上药,脊背上道道鞭痕,鲜血淋漓,看着极为触目惊心。千寻咬着牙,愣是不肯喊一声,倔强得教人心疼。

“阿寻,若是疼,你就喊出来。”南心眼眶泛红。

“好。”千寻笑着回眸看她,“其实我这次去锦衣卫,也算是因祸得福。锦衣卫都指挥使专程相送,以后不会有人再怀疑我是杀害小主的凶手。”

不过,她还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瑛贵人。自己这个黑锅,总不能背得如此冤枉。何况临走前楼止也说了,让她盯着宫里。若有所差池,只怕楼止是不会放过她的。

是巧音?巧音只懂得逢迎拍马,那瑛贵人是她的大树,她不会傻得自毁长城。

这七星海棠绝非俗物,除非懂得药理,否则寻常人如何懂得用安魂汤搭配成毒。杀人于无形,还能转嫁他人,果然是个老手。

若不是琉璃阁的人动手,保不齐就是有内奸。 引外人行凶,没有内应是断断不能成事的。

门外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千寻姑娘。”

南心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扯下床幔走出去开门,“砚台?怎么是你?十三王爷呢?”

砚台一笑,“王爷有事走不开,教杂家奉上白脂玉露膏送与千寻姑娘。这可是皇上亲自给的贡药,寻常人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于外伤最是有疗效。”

“那我替阿寻,谢过王爷。”南心小心翼翼的接过。

“烦劳南心姑娘转告一声,杂家已经打过招呼,千寻姑娘只需好生养伤,其他的杂活粗活都落不到姑娘身上。”砚台笑着点了头离开。

南心望着手中的药盂,转身走回去。

“十三王爷待你真好。”南心小心翼翼的打开药盂,一股凝露清香扑鼻而来,“看上去极好。”

“如此贵重的东西还是放着罢!”千寻眸色微垂,“无功不受禄,有空替我还回去。”

南心稍稍一怔,“你……”

千寻含笑,“好了,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吗?我说不用就不用,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用不得这样名贵的东西。放那吧!”

“试试吧!”南心犹豫了一下。

“那我还是起来吧!”千寻作势要起床。

南心一急,“你这人……那就放着吧,改日我替你还回去。”

千寻嫣然轻笑,“好。”

想了想,千寻的眼底陡然掠过一丝异样,“南心,你去替我盯着巧音。”

“平日看着都生厌,盯着她做什么?”南心撇撇嘴,“那张嘴脸看着都作呕,我怕夜里发梦瘆得慌!”

“你就不想看着她倒霉?”千寻笑得别有深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南心眼前一亮。

千寻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差点就让我死在锦衣卫,方才还如此折辱我,我这双手,这背上的伤,无一不是拜她所赐。有仇不报非女子,我不欲惹事,但不代表我就能任人欺辱。”

南心点了点头,“就你这身子骨,风一吹就歪了,还能做什么?方才若不是我护着你,你连骨头都不剩。”

“我送了个便宜给她。”千寻趴在那里,南心小心翼翼的吹着她的脊背上的伤口。

“什么便宜?”南心一愣,“你从小就是个机灵鬼,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是坏透了。你不说明白,我都不知道你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千寻冲她招了招手,南心便将耳朵凑近她嘴边。

听得千寻一阵耳语,说得南心目瞪口呆,“此话当真?”

“嘘!”千寻看了看外头,“小声点。”

南心急忙点头,“那个牌子,真的那么厉害?”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等着看戏吧!”千寻微微合上眼眸,一副倦意浅浅的模样,心里却打着自己的算盘。

善我者,以命相付;辱我者,十倍奉还。

夜幕垂垂,火光冲天的宅院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哀嚎阵阵,满地死尸。

楼止安坐软椅,脚下踩着一名中年男子,漠然望着四下的烈火。身后,锦衣卫持刀跨立,火光中,飞鱼刀寒光利利。

“楼止!”底下的男子一声嘶喊,痛恨的眼眸带着无可遏制的痛苦。耳畔是家眷临死前的惨叫,那种惨绝人寰的场面,无一例外的掠过他的眼前。

楼止依旧容色绝世,妖异艳绝的脸,在火光中没有半分色变。

嘴角勾勒出一抹弯月般的弧度,他笑得清冽,“莫秋德,你不是喜欢看戏吗?本座给你演了一场火烧连营,可还满意?”

“你不得好死!”莫秋德嘶声厉喝,眼看着家人被屠戮殆尽,唯自己一人还存活,这种痛苦只怕比杀了他更难以忍受。

“本座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楼止笑意清浅,眸色一沉,便有人拎着莫秋德的一双儿女跪在了跟前,“小丫头长得不错,只可惜生错了人家。”

锦衣卫手起刀落,那个嘤嘤哭泣的小女孩立时被斩于莫秋德跟前。头颅滚落,鲜血染红了莫秋德的眼。

“还有一个!”楼止挑眉看他。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莫秋德泪如雨下,睁眼看见身首异处的女儿。他的幼子才五岁,如今吓得哇哇直哭。

深吸一口气,楼止慢条斯理的靠在软椅上。抬眸间寒光乍现,若暗夜里的曼陀罗,在火光中热烈绽放。

“无求!”楼止邪肆轻笑。

应无求的刀,瞬间出鞘。

“不要!”莫秋德撕心裂肺,“我给你们,那东西确实在我这里。放了我儿子,我什么都给你们!”

华贵的皂靴踩在莫秋德的脸上,楼止眸色阴魅,“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锦衣卫押着莫秋德父子去了书房,在书房的暗格里,有一个红木精雕的木盒子。

不多时,莫秋德捧着那盒子一步一顿的朝着外头走来,应无求大喜,“大人,终于拿到了!”

“站住!”楼止却出奇的冷声。

四下陡然一片诡异的死寂。

长长吐出一口气,楼止那双诡美如狐的凤眸,微微眯起,“本座说过,此生最恨欺骗。不是不给你机会,是你自己找死!”

话音刚落,应无求陡然察觉事情有异。

身旁的锦衣卫霎时拔刀相向,崭齐的拔刀声刺痛了人的耳膜。

说时迟那时快,莫秋德双目通赤的将木盒子朝楼止丢过去,袖中挥出白色的粉末,所有的锦衣卫顿时迷了眼睛,分不清东南西北。

应无求心惊,“大人!”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是软筋散!”

待迷雾散去,莫秋德已经放下手中的幼子,捡起地上的飞鱼刀便朝着楼止走去。

那个绝艳的男子依旧安坐软椅,面色未改。薄唇微抿,勾勒出凉薄的弧度,“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楼止,今日我就送你上西天!”莫秋德挥着刀直扑楼止而去。

“大人!”应无求连起身的气力都没有。

火光中,飞鱼刀寸寸断裂,莫秋德甚至连靠近楼止的机会都没有。断裂的刀片悉数扎在他的脸上,让那张愤怒的脸,顷刻间变得血肉模糊。

扑通跪地,莫秋德一头栽倒在地,当场毙命。

“蠢货!”楼止起身,片血不沾衣。低眉望着地上的木盒子,眸色陡然一沉,盒子瞬间四分五裂。掌心凝力,盒中的牛皮卷纸已落在了他的手里。

大批的锦衣卫随后赶到,将应无求等人悉数搀起。

“属下该死,低估了莫秋德,请大人恕罪!”应无求无力的跪下。

“低能!哪日将命都丢了,你才知道什么是该死!”火光中,楼止拂袖转身。

应无求重重颔首,“是!”

刚刚上马,楼止便接到了飞鸽传书,上头那一行小字让他眉头微蹙,“这丫头果然不简单!”

清晨的光带着少许微凉,千寻眯了眯眼睛。窗外透过少许光亮外,耳边传来杂乱的声音,好似出了什么事。

转头看去,隔壁床的南心早已出去。

原本三等宫女是一窝蜂住在这里的,许是十三王爷的吩咐,如今这宫女房,就南心与千寻住着。昨儿谁都没回来,那些床铺都是空落落的。

千寻也不去理睬,这手上不知在锦衣卫里上的什么药。 解开纱布,里头的十指不红不肿,除非用力,不然与平日并无两样。

“好得真快。”千寻顾自呢喃,望着自己的十指。

门外,南心见鬼似的冲进来,“不、不好了,杀了好多人。”

“又死人了?死的是哪宫小主?”千寻急忙起身。

南心一个爆栗叩在千寻脑门上,“要死啊,让人听见你又要进锦衣卫了。不是宫里死了人,是御史大夫莫秋德莫大人,一家老小一百多口,一夜之间被灭门。”

千寻瞪大眼睛,“都死了?”

猛灌一杯水,南心缓过气坐下来,“可不是,听说那大火烧得,京城半边天都红透了。老弱妇孺,鸡犬不留。”

这八个字,让千寻陡然想起了一张绝世而阴戾冰冷的脸。便是这样一掠而过的想法,也足以让千寻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吓着你了?”南心忙走到她身边。

千寻摇着头,“你我不过是个三等宫女,过了除夕我们就离宫回家。现下闲事莫管,只要不危及你我,都只当是耳旁风。”

南心点了点头,忽然有些犹豫,“阿寻,你真的想离宫吗?”

“如果不是爹娘……”千寻咬着牙,“我一定要回去。”

南心眉睫微垂,“那就随你吧!”

不多时,外头又闹开来,脚步声有些急促,外头的人近乎用一种奔跑的节奏在回廊里叫嚣。

南心开门,见着一个个都往正殿跑去。

千寻一怔,待走到门口时,却见一名青衣小太监走到外头,眉目间带着一丝阴寒,“你是千寻?”

“是。”千寻颔首,扭头与南心对视一眼。

“走吧!”那太监阴阳怪气的哼哼两声。

南心一把拽住千寻,赔笑道,“敢问公公,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太监冷哼两声,“去了就知道。还磨蹭什么,想挨板子吗?”

眸色微恙,千寻示意南心不必说了,便跟着小太监往正殿走去。南心跟着千寻,嘴里一直犯嘀咕,“天灵灵地灵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千寻莞尔,低低道,“放心吧,若真要杀我,哪用得了这样的排场。”

南心一怔,也对。

瞧着整个琉璃阁的奴才宫女都往正殿去,可不是大排场了吗?就算是巧云挑动了韵贵妃,也不至于为了她这么个小宫女而兴师动众。

千寻想着,不管是什么事,肯定跟自己有关,否则那太监不会点自己的名。但……绝对不是要她命!

谁人不知道,她是活着从锦衣卫出来的,何况还是楼止亲自相送。哪个活腻歪了,在没搞清她跟锦衣卫的关系之前,就敢随便动她?

当然,巧音那个二货除外。

刚走进正殿大门,千寻抬眼便看见正殿高座上,那司礼监掌印太监——万喻安公公。一张脸惨白无光,他瞪着一对乌眼珠子,如刃般狠狠掠过底下众人。

最后,那双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落在千寻身上,上下打量了很久很久。

久得连千寻都觉得,有阴寒之气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整个人都寒透了。

千寻与众人一道跪在那里,“参见公公。”

司礼监是皇帝亲许的谍报机构,说好听是皇帝的亲卫,说难听了就是宦官乱政。现如今皇帝一心求道,这司礼监的大权早已落在了锦衣卫的手里。

这些人看上去趾高气扬,实则是绝户的可怜人。 便也是这绝户之人,对旁人下起手来,比之锦衣卫更狠辣无情。

所以对付宫里那些人,楼止选择让司礼监代劳,绝对是最明智之举。因为这些太监最了解,宫里的人,怕什么!

万喻安盯着千寻,别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的精芒稍稍敛去。

他瞧一眼底下众人,“宫里有宫里的规矩,人人都循规蹈矩,杂家就不必如此费心。只可惜这世上之人,总有那么几个不知死活,非要尝一尝剥皮的滋味才肯罢休。”

语罢,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被人从门外丢进来,惊得众人哗然退开两旁。

连南心都吓得一把抓住千寻的胳膊,一颗心砰砰乱跳。

血肉模糊的东西,是一个小太监,约莫十多岁,被折磨得浑身是血。那张脸,已看不清颜面。

他浑身上下还有鲜血不断地涌出,这身子一抽一抽,好似随时都会抽过去。

胆小的宫婢都开始嘤嘤啜泣,一个个惶然不知所措。

趁着这空隙,千寻斜眼去看巧音,只见她整个人蜷缩在正殿一角,只敢用半抬的余光去看地上的小太监,身子抖若筛糠。

心下仿佛有些明了,千寻用手肘抵了一下南心,示意她去看巧音。

顶上一声轻咳,四下陡然一片死寂。

万喻安冷哼,“昨儿杂家得了一样好东西,说是赤金的。谁都知道,杂家这双眼睛,那可是一等一的好,只一眼就看出真假。什么赤金,不过是镀金的破铜片。”

说着,万喻安将手中的东西在跟前晃了晃。

这东西寻常人不认得,但千寻却心知肚明,不就是巧音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牌子吗?

楼止的东西,这些奴才自然没机会看见,但司礼监首座大太监岂会不认得。若是连自己主人的东西不不认得,只能当一只死狗。

巧音整个人都扑在地上,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

听得万喻安继续道,“不过上头的祖母绿却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千寻便看见巧音暗自用衣袖抚去额头冷汗,殊不知这不过是开始。万喻安是什么人,能在楼止手下做到司礼监首座,岂会被这点蝇头小利蒙蔽。

“也就只有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才有这样的好东西。啧啧啧,不过真可惜,竟让那死东西的手,脏了这样的宝物,委实该死得很!”万喻安这话一出口,巧音已经开始哭了。

南心在一旁窃笑,千寻示意她忍住,还不是得意的时候。

果不其然,门外走来几个太监,将浑身是血的太监拖了出去。

而后又有人一左一右的按住了巧音,吓得巧音放声哭喊,“公公饶命啊!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委实不知这是指挥使大人的东西。公公,不知者不怪,请公公饶过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下一刻,巧音忽然冲着千寻疯狂的哭喊,“是她!是她偷的!奴婢真当冤枉,一时不备被人利用。公公,是千寻偷来此物央求奴婢转手的。奴婢冤枉……”

千寻凝眉,“姑姑这栽赃嫁祸的本事,可是越发的好了,奴婢望尘莫及。”语罢,她朝着万喻安平静的磕了个头。

“千寻!是千寻!”巧音歇斯底里的喊着,奈何被两个太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万喻安投来冷厉的眸色,惨白的脂粉在他的脸上,描绘着诡谲的幽冷,“千寻?”

千寻跪在那里,极力遏制自己的慌乱,“奴婢在。”

“你如何解释?”这话,冷得透骨。

“回公公的话,这东西确实是奴婢偷来的。”音落,四下哗然。

万喻安尖锐的笑声在殿内回荡,让所有人的头皮一阵阵发毛。谁不知道,万喻安素有笑面阎王之称,他这一笑,不知有多少皮肉要见血。

千寻还是跪在那里,没有抬头,长长的羽睫遮去眼底的精芒,“若公公不信,可以送回指挥使大人那里,奴婢任凭处置便是。”

司礼监……若是司礼监连这点侦查的本事都没有,楼止还能容得下司礼监?

万喻安既然能在楼止的授意下,执掌司礼监多年,想来是有过人的本事,单靠察言观色,投机取巧,在楼止那里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辩白,只会越描越黑。 承认,反倒会让多疑的老太监心生疑惑,不会轻易对她下手。

再者……既然事情闹开了,锦衣卫那狗鼻子,还能闻不到味?

楼止亲自给她的东西,反倒让人拿了去,估计会大开杀戒吧?这样想着,千寻忽然有一点后悔了。似乎自己……有点做过头了!

抿着唇,千寻不再说话。

便是这样一份从容镇定,让万喻安的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光泽。那藏青色的锦袍慢慢的掠过她跟前,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低眉看着脚底下伏跪的女子。

良久,万喻安才道,“杂家还真没想到,这琉璃阁里竟然还有你这小东西。都起来吧!”

音落,所有人先是一怔,而后才徐徐起身。

南心偷偷看了一眼千寻,见千寻的面色不太好看,原以为是她惊着了。但见她攥紧了衣袖,似乎又有些紧张。

当着万喻安的面,南心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睨向千寻。

“来人,将那该死的东西丢出去,好好的梳洗一番。”万喻安瞥了巧音一眼。

巧音脚下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

千寻凝眉,只看见巧音身下一滩水渍,她竟然……吓尿了!

梳洗一番……是什么意思?

万喻安盯着千寻一脸无害的表情,这丫头是个倔种,偏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谁惹了她都没有好下场!这不,方才她还险些送他去死!

让他拿着令牌去找楼止,不是等着让他挨楼止的引颈一刀吗?

这丫头,看着柔柔弱弱,肚子里保不齐全是坏水。不过他就喜欢邪到骨子里,坏到骨子里的人,比起那些个阳奉阴违的伪君子,千寻倒有几分真小人的意蕴。

不过她似乎对梳洗的意思不太明白,万喻安邪冷的看着千寻,“小东西,知道什么是梳洗吗?”

千寻摇头。

万喻安笑得让人毛骨悚然,眼底有一种幽灵般阴戾的颜色,“所谓梳刑,就是把人放在蒸桶里,用铁梳子一层一层的梳洗,那铁梳子可以让骨肉分离。等到肉尽骨出,整整一桶的血,颜色新亮得紧,那人也就死透了。”

羽睫陡然扬起,千寻霎时愣在当场。

千寻从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刑法。事实上,她宁愿一刀杀了巧音,也不愿有这样的结果。

对于巧音,千寻是有杀意的。 否则她不会故意让巧音看见那牌子,而且任凭她抢了去。自己九死一生从锦衣卫出来,性命差点断送在巧音的三言两语上,怎能心慈手软。

垂下眉睫,千寻不说话。

她知道这个结果,根本无可逆转。

巧音是该死,但这种死法跟千寻的初衷相抵触。

万喻安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奉命去了前院,观看巧音被行刑。

巧音被布塞住了嘴巴,双手被人死死按住,衣衫尽褪的被放在蒸桶里,铁梳子连皮带肉的从她的肩胛处往下梳。血肉飞溅,琉璃阁内所有的奴才,全部惊叫着吐了。

千寻站在那里,看不到巧音狰狞扭曲的脸。袖中的五指紧握成拳,腹腔内一阵翻滚,她冲到花坛,极力的作呕,连黄胆水都要吐出来。

唯独司礼监那些阉人,司空见惯般的,板着一张张惨白的僵尸脸,不为所动。

等到肉尽骨现,巧音的血倒映着天空的烈日,人也彻底的死透了。

“好生收着吧!”万喻安拾起她的手,将令牌置于千寻微冷的手心,“指挥使大人有命,下一次丢的就是你的脑袋!”

语罢,万喻安大摇大摆的领着司礼监的所有人走出琉璃阁。

外头,锦衣卫重兵防守。

千寻望着手心里的令牌,抬头看了看令人眩晕的太阳,只觉得身上一阵阵的阴冷,好似有风从地狱里吹出来。身上寒毛直立,那种大白天打冷战的感觉,让她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以往强势的南心,这一次却晕了过去。反倒是千寻,仅仅只是吐了而已。

千寻想着,现在所有人觉得她是锦衣卫的走狗,是那种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万喻安这么一手,几乎就断了她的后路。从今往后,所有人都会对她避而远之,好像她就是瘟疫,一旦沾染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以至于在多年后,她忽然想起来,如果当初不是年少气盛,许是后来便不会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没有这件事,也许她会离开皇宫,回家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南心终于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千寻的手,好一番左顾右盼。见着房内黑漆漆的,忙道,“阿寻,去把灯点上。”

千寻苦笑着点灯,点灯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指甲缝里的七星海棠,这件事没有结束,她就休想离宫。所以从明日起,她必须好好利用楼止给的令牌,查清各中内情。

明灭不定的烛火,让南心眼中的惊惧减弱了稍许。

千寻站在烛台旁,嘴角微扬,“你莫怕,若她真的来追魂索命,只管来找我。你与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怪不到你身上。”

这样一说,让南心的面色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咱们来一起,走也一起。这宫里……”

“这宫里死的人多了,又不是头一回。”千寻接过话茬,“你好生休息,我给你做点吃的。”

“阿寻……”

还不待南心开口,千寻已经推开门出去。

回廊里幽暗清冷,左右摇晃的宫灯落下斑驳的昏黄的光影。千寻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走着走着竟然站在了前院。

定定的望着巧音被行刑的地方,千寻心下一抽,陡然觉得有一阵冷风从脖颈后头扑来。

那种极度冰冷的气息,若来自地狱的冥气,带着无可抗拒的死气沉沉,让她身子僵直。

霎时回头,惊得她突然一声尖叫,“啊……”

腰间陡然收紧,千寻的眸子瞪得斗大,诡异的曼陀罗香气混合着幽冷的薄荷味,充斥着她敏感的感官。

背上一阵剧痛,她已经被按在廊柱处。

冰冷的绣春刀倒映着他诡谲的邪冷笑意,还有那双诡美的凤眸。冰冷的刀片在她的脸上慢慢滑动,最后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处。

她几乎可以感觉到来自刀锋处的锐利,那种寒冷阴戾的错觉,从冰冷的铁器上迅速传递到她的心坎。

阴冷,狠绝,邪恶,恣意,狂傲,这便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写照。

她几乎想不出更邪肆的词来形容眼前的楼止。

暗夜里的曼陀罗,开在忘川河边的血色彼岸花?美得让人心醉,却又与生俱来一种拒人千里的冷傲狂妄,嗜杀魔性。

“白日里的梳刑,好看吗?”他用一种极度妖异的眼神打量着她。

千寻回过神,敛了眸中一切神色,“奴婢参见大人。”

他的刀依旧在她的脸上脖颈间徘徊,好似在寻找落脚点。便也是这样的洄游姿态,愈发让人紧张惊惧。

“回答!”凉薄的唇,冰冷的吐出两个字。

“痛快!”这就是她的回答。

她察觉他的刀子停顿了一下,而后便是绣春刀归鞘的声音。身上的束缚一下子散去,千寻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子总算可以缓和下来。

跪在他的脚下,千寻恭敬行礼,“奴婢谢大人成全!”

“把本座的东西交付他人,可知是什么后果?”他掐起她精致的下颚,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千寻眉睫微垂,“奴婢任凭处置。”

“可有新词?这句话,本座听厌了。”楼止眸光利利。

“奴婢什么都没有。”不知为何,千寻觉得心里好似有种不知名的不安惶恐,前所未有的心悸。

楼止俯身蹲下,邪魅的容脸上,慢慢溢开一种若慢性毒药的笑意,“那就拿你的命来换。一命抵一命,本座帮你报了仇,你自然应该回报本座,不是吗?”

“大人坐拥万千,怕是不稀罕千寻这条命。”千寻迎上他的眸子。

她是铁了心要出宫的人,就算死,也不会入锦衣卫。

反而言之,入了锦衣卫,跟死又有什么区别?

那一刻,他竟然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倔强。倔强得一如曾经的自己,以为自己可以战胜一切,殊不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蠢货!

他冷嗤一声,语速极为缓慢,“你这条命本座留着还有用,否则你以为就凭十三王爷,能带你出锦衣卫?本座既肯放你,也能杀你。所谓的价值,只有在本座的手上才作数。懂?”

千寻一怔,价值?

她有什么用?所谓的价值,竟然能让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楼止都手下留情?

她不过是寻常女子,容色不是绝佳,身世更是卑微。入宫后,她如履薄冰,从不敢在别人眼前抖什么聪明,摆什么倔强的冷傲姿态。

然楼止的出现,却将她隐藏的一切都渐渐的逼出水面。

心如千丝万缕,理不出头绪。

咬着唇,千寻跪在那里不说话。

他起身,低眉望着臣服在脚下的女子,若蛰伏的豹子,将一切的野性悄然隐没。只等着亮出利爪,就可制敌死地。

但他绝对不会给她反扑的机会,他只要自己口中的价值。

“奴婢,不会入锦衣卫大门!”这是她最后的答案,咬牙切齿,斩钉截铁。

下一刻,她忽然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凌空架起,肩胛处陡然一阵强烈的剧痛。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这家伙竟然咬她……

双腿悬空蹬踏,千寻两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将指甲都嵌入他的肉里。肩胛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随着滚烫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涌出。

“你……”她疼得浑身颤抖。

良久,楼止才松开她,指尖慢条斯理的拭去唇角的鲜血。

千寻瘫坐在地上,靠着廊柱疼得龇牙咧嘴,“你属狗的?”

这话一出口,她忽然察觉一道冷光从顶上传来,她愕然抬头。

风华绝代的男人红唇妖娆,她的血浸染着他饱满的薄唇,越发衬得他肤白如玉。月光下如出尘谪仙,又似嗜血恶魔。分明是矛盾的综合体,但在他的身上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反倒形成一种妖异的绝美。

肩膀处鲜血淋漓,千寻痛苦的拧着眉,“大人到底想怎样?”

楼止好似餍足的妖兽,舌尖轻轻舔过指尖上的血,“今晚的月色不错。”

千寻一时没反应过来,月色?

咬人跟月亮有毛关系?何况这厮竟然喝她的血……她想着就腹内翻滚……

新伤旧伤,千寻勉力起身。肩胛上流血不多,但偏偏在肩胛骨处,这厮咬得那叫一个狠。

她不说话,心里盘算着,他到底要做什么。

耳畔传来温热的滚烫气流,一扭头,乍见他的脸在自己的视线里放大,“别想着算计本座,你输不起。”

千寻的身子稍稍往后仰,他身上惑人心魄的曼陀罗与薄荷香气,让她有些晃神。

凡事太过即为妖,楼止就是妖孽的典范。

“五岁能诗,六岁能舞,十三岁却将上门的少年郎打得满地爬。这样的女子,入得宫闱,却隐忍了一切性子,不知所谓为何?”楼止笑意凉薄。

千寻眉色一沉,“许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

“是吗?”他红袖轻揽,千寻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却不敢挣扎。

她可不希望,他的绣春刀再在自己的脸上游荡。那种揪心的感觉,比一刀杀了她更难受。

千寻别过头去,尽量不去看他那双眼睛,“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

“本座的答案呢?”他眸色锐利。

倔强的咬着唇,千寻憋了一口气,“奴婢可以为大人做任何事。”

“就是不入锦衣卫大门?”楼止挑眉看她。

“是!”这恐怕是千寻有史以来做的最大胆的决定。

许是巧音的事情,对她的影响极大。

千寻想通了,这宫里都是人吃人,她留在这里,不是等着被吃就是学着吃人。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既然没有选择,那她只好搏一搏。

落在楼止手里,生也好死也罢都是他一句话,她又有什么好挣扎的?

楼止盯着她,换做寻常的女子,早已吓得哭喊不已,或者对于他的命令式要求,求之不得。 她倒好,这是她今晚第二次拒绝。

“不怕本座杀了你?”他眯起狭长的凤眸,素白的手沿着她的面颊缓缓而下,终于停留在她的脖颈处。

千寻深吸一口气,锁骨处微微凸起,泛着月色清寒,“怕。”

蓦地,他眉色一沉,手突然缩紧,“看样子还是欠调教!”

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千寻只觉得整个喉管都被捏碎,那种呼吸抽离,胸腔枯竭的感觉瞬间让她的脑子一片空白。

楼止凝眉,他还没用力,这丫头怎么就没了声音?手上一松,千寻的身子闷声落地。俯身探她的脖颈,而后探了她的鼻息。心脉缓速,鼻息全无……这丫头这么脆弱?

徐徐起身,楼止看着地上晕厥的千寻,鼻间冷哼一声,“作死的东西!”

昏黄的宫灯之下,一身果绿色夹袄宫服的千寻,眉目紧闭,下颚紧咬。如此症状,确实属于窒息晕厥。

在灯光与月光的交错下,倒映着她美丽的羽睫,落下斑驳的剪影。

“本座一数到三,你起不起来?”楼止居高临下,冷了眉目。

谁敢在他面前玩花样?死丫头,真是不想活了!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耐性,竟也没有用他华贵的皂靴踩碎她的骨头。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四下一片死寂。他低眉,地上的千寻依旧没有反应,刚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只是唇瓣渐渐的,略呈浅紫色。

楼止凝眉,这倒确实是窒息的反应。

“该死的东西!”楼止将千寻扶起,自她背后,输了一些内力给她。

收功的瞬间,他自己反倒愣住。

该死的,他在做什么? 她的身份还待确定,他却要在她身上浪费自己的真气?

思及此处,楼止骤然起身,原本坐定的千寻“吧嗒”一声脸着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面上。双目依旧紧闭,尚未苏醒。

仿佛跟谁置气一般,楼止冷着脸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周围终于恢复了一片死寂。

羽睫微微扬起,察觉四下无人,千寻从地上坐起来,使劲揉着自己的前额和鼻子,“嘶……疼死我了!真是一点都不懂温柔,难怪克死三妻,这般年岁也没人再敢嫁这厮!”

鼻间有些湿湿润润的,千寻伸手一摸。

流鼻血了……

可见方才脸着地的姿势确实太窝心,还好没把鼻梁骨撞断。所幸她早年跟爹学了憋气这个好本事,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不过,若他再不走,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活活被憋死。

揉了揉心口处,千寻觉得有点暖暖的,方才楼止是怕她死了,给她输气?爹爹说过,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那一口气。这厮到底玩什么花样?

千寻仰着头往回走,免得鼻血流的太惨烈。但愿这副样子,不会吓着南心。 不然南心会觉得她是被巧音索命,所以惨遭不幸?

红衣妖娆,楼止缓步走在幽暗的宫道上,月色当空,银辉正好。

应无求托着一个锦盒上前,打开来是两枚血丹,月光下散发着诡异的血腥之气,“大人,今儿是十五。”

楼止伫立,抬头看了看极好的月色,“以后,都不必了。”

应无求稍稍一怔,以后,都不必了?

收起锦盒,快速跟上。

千寻回去的时候,南心已经睡下。便点着灯回自己的床,免得南心半夜醒来又要惊着。

然天未大亮,皇宫里便响起凄厉的喊叫声,清风殿的尚嫔娘娘出事了。

听得动静,千寻一个鲤鱼打挺便下了床。

刚要出门,却被南心喊住,“你去哪?”

“清风殿出事了。”千寻放慢脚步,站在门口往宫门处眺望。看见琉璃阁外头的宫道上,奴才宫女都往清风殿跑去,脚步声乱作一团。

南心急忙走到门口,“咱家小主殁了之后,便是尚嫔娘娘一枝独秀,独占恩宠。这……这厢又没了……”

说到这里,南心开始轻颤,“你说昨天巧音刚死,今儿尚嫔娘娘是不是巧音她……”

“你的意思是,我这个人命太硬,所以巧音死了都不敢找我,直接找了尚嫔娘娘?”千寻歪着脑袋看南心微微垂眉的表情,“别胡思乱想,你这平素里的胆子去哪了?也罢,赶紧解决这些,早点回家。”

“你去哪?”南心抓住千寻的胳膊,“你早前被人疑心是杀害瑛贵人的凶手,现下琉璃阁外头的锦衣卫都还没撤离,你如今去清风殿,不是白白被人疑心吗?”

千寻凝眉,“也对。那我晚上去!”

南心瞪大眼眸,看着千寻乖乖躺回去,顾自言语,“那我多睡会,养精蓄锐再说。今儿夜里,看看能抓多少鬼!”

闻言,南心的身子抖了抖。

千寻这丫头,从小到大就没见她什么事不敢做的。偏生得一张天真无邪的脸,一双水汪汪的剪水秋眸,足以让人蒙了心智。

果不其然,千寻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起来的时候只看见灰蒙蒙的天,不断刮着雪风。

“赶紧起来吃饭,不然晚上哪有气力。”南心掀开她的被子,将她从被窝里揪出来,“这赖床的毛病又被十三王爷给惯出来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千寻撇撇嘴,搓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外头好像热闹了不少。”

“锦衣卫撤离了琉璃阁,大家伙自然是安心不少,都敢出去走动。”南心将饭菜端到千寻跟前,“赶紧吃。”

“真的?”千寻咬着筷子,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好姐姐,你的饭菜做得愈发好了,你说我们要是回家了,你还给我做饭吗?”

“千婶娘的手艺可比我好多了,偏生得你……唉,不说了。”南心颇为无奈的看着千寻。

千寻笑嘻嘻的看她,“保不齐我是捡来的,不然为啥我一点都学不会娘的手艺呢?”

南心轻叹一声,“就算是捡来的,也比亲生的好。”

闻言,千寻垂下眉睫不说话,乖乖的吃饭,再也没有吭声。

也不知道爹娘还有没有受那不成器的哥哥虐待?不行,她一定要出去!爹娘指不上哥哥,还指着她照顾呢!

这般想着,千寻红了眼眶,拼命的扒拉着碗里的饭菜。

夜幕垂垂的时候,天际一片昏暗。雪风愈发厉害,大抵明日是要下雪的。

雪风起,百鬼夜行。

宫道上,因为白日里尚嫔之事,如今连个人影都没有。杀人凶手还没找到,谁知道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千寻拢了拢衣襟,看了看被风吹得左右摇晃的宫灯,身上一个激灵,撒腿就往清风殿跑去。路上没人,她也省心不少。

不用想也知道,清风殿肯定跟琉璃阁一样,被锦衣卫四下包围,闲人勿近。

然千寻站在清风殿宫门前,才发现一个锦衣卫都没有。蹙眉深思,千寻歪着脑袋看高耸的宫门。不应该啊,楼止那么仔细的人,怎么可能不安排人守着清风殿?

尚嫔不是瑛贵人,一个嫔位,一个贵人,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轻叹一声,千寻撇撇嘴,“看样子皇帝爷也没那么喜欢后宫的女人。”

否则新宠刚死,怎么就宠上了尚嫔?这尚嫔尸骨未寒,今夜又召幸了郑妃娘娘。果然是君恩如流水,莫思长久留。

在墙外找了一圈,千寻总算找到了早年的那个狗洞。

尚嫔娘娘昔日小产,各宫奴才都开始疏离清风殿,连墙体破损也不予修葺。当时瑛贵人特意去羞辱尚嫔,被千寻发现了这个小洞。

真可惜,尚嫔还未承宠多日,就死得不明不白。 更可惜的是,连这个洞都没有修葺,给了千寻可趁之机。

千寻左顾右盼了一阵,猫着腰从小洞里爬了进去。她本就瘦小,身子一缩,那洞刚好够她进出。

不远处,楼止冷着脸站在夜幕里。

应无求在一旁窃笑,“大人一早就料到她会夜探清风殿,特意给她留着门,谁知道这小东西竟然……钻狗洞!”

楼止剜了他一眼,应无求随即低下头,“大人恕罪!属下失言。”

“让人去颐澜宫盯着郑妃,不管谁靠近,但凡有一丝可疑,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楼止缓步走出阴暗,眸色幽暗森冷。

他倒要看看,这丫头有什么本事。

千寻走在幽暗的回廊里,她跟着瑛贵人来过一次,也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尚嫔的寝殿。白日里死了人,到了夜里,整个清风殿跟阎王殿一样安静。

小心的推门进去,千寻环顾四周,不觉心下生疑。就算外头没有人,这里头连个看守都没有,是不是太儿戏?不过既然来了,她便不打算空手而归。

关上门,整个寝殿如地狱般幽冷黑暗。

千寻闭上眼睛,空气里还有残存的血腥味,她在找,找七星海棠的味道。奇怪的是,这一次在烛台里,并没有千寻想要的七星海棠。

“怎么会没有呢?”她心下生疑,小心的取了怀中的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在寝殿内慢慢找。

床榻上还沾着血,千寻小心翼翼的靠近。

血迹已经干涸,她小心的凑上去,敏锐的嗅觉告诉她,这血迹里确实有七星海棠的味道。

千寻凝眉,拿起床头的一只空碗细细的嗅着,“鹿茸、何首乌、干姜、甘草、大枣、淫羊藿……都是益气养血,安神补脑的东西。看样子,那家伙是在拿尚嫔当诱饵,明知道……”

蓦地,她忽然噤声,一口吹灭了火折子。干咽了几下口水,千寻若无其事的朝门口走去。

谁知她刚到门口,还来不及伸手开门,便听见身后传来冰冷绵柔的低音,“明知道什么?怎么不说下去?嗯?”

嘴角直抽抽,千寻僵在原地不出声。想了想,她转身跪在了黑暗里,“参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