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高格话董梅

董寿平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书画巨匠，所作书画无不精绝，尤以写梅、写竹、画黄山享誉海内外。我于先生自70年代初多有请教，时相过从，遂忝为忘年交。今先生年近期颐，尚笔耕不辍，可谓笔参造化，人书俱老。

先生画梅，50年代以色染纸，或径取有底色之绢素，笔调白粉，参以少许胭脂，画折枝梅花，匠心经营，枝之横斜，花之向背，苞之含放，无不精微，直传元人王元章之气息。

1982年，我适成都，于新都宝光寺见董老所作白梅一幅，纯以墨笔为之，圈花点萼，寒香冷艳，得扬补之、金冬心之衣钵，然郁勃之气，又不受陈法之束缚。观其题识，知为先生30年代客居蜀中之手笔。时值日军侵华，先生身栖灌县玉垒草堂，手执毛椎，心系国家，一腔热血，发于豪端。髯翁于右任先生有“中吕醉高歌”一曲：“寒梅雪里香浓，仙境人间自永。犹余故国青山梦，画得神州一统。”

董老在“文革”中备受折磨，真是“文章千古事，风雨十年人”。身处逆境，尚不时弄翰拈笔，以抒胸臆，以寄情怀。曾作《红梅图》期盼春天到来。1975年，赵朴初先生曾题董老画梅，诗云：“不取暗香，奇馨遐被。不怜疏影，繁花吐臆。一片丹心，朝霞无际。身饱雪霜，春来天地。”

赵老虽为题梅之作，实是以梅寓人，赞颂了董老身饱霜雪丹心如故，笔下梅花报告春消息。

打倒“四人帮”，董老兴奋异常，我到京华，老人约请到森隆饭庄喝茅台。酒酣，喜写《红梅颂》参加展览，繁花攒聚，灿若霞天，一派生机，跃然纸上，当是深心托毫素，红梅寄浓情。

1992年10月，我应邀访问日本，在好友大野宜白先生的琉璃殿中，又看到了一张四尺整幅的梅花横帔，其画虽无作者款识，然审其风格、笔致，无疑是董老的真迹，且画之左下方有启功先生的题诗：“点额新装纪寿阳，图传山右有余香。长笺不待留题署，入眼分明出秘藏。”

启功先生的跋云：“此洪洞董寿平先生得意之笔，未及题识，遽传于友人之手，盖辗转传摹，遂如唐宋名图，不待款字矣。启功获观因记。”

此幅红梅图，老干如铁，繁花似锦，在异国他乡，我有幸坐卧其下，仰观大作，枝干昂藏，疏密有致，遂忆及先生濡毫挥写之情状。昔人有云：“当其下笔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移于先生，何其妙肖也。

董老曾为我画墨梅册页一开，题曰：“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此句正道出了先生作画、做人的追求，自然也是对我的教育和期盼。每观此画，如对先生，高格清韵是董老笔下梅花的极致，也是我多年相交所熟知的董老的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