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祖三至留宿1

门前洛阳客2，下马拂征衣。不枉故人驾3，平生多掩扉4。行人返深巷5，积雪带余晖。早岁同袍者6，高车何处归7。

1　祖三：即祖咏（699—746）。开元十三年（725）进士，因排行老三，故称祖三。曾因张说推荐，任过短时期的驾部员外郎。其诗以《终南望余雪》和《望蓟门》两首最为著名。

2　洛阳客：祖三是洛阳人，因称之。

3　枉驾：屈尊见访的意思。谓不愿委屈故人来访。

4　掩扉：即关门。句谓：自己平时多闭门谢客。

5　行人：这里指在外远游的人。

6　同袍：这里指朋友。《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故后世军队中战友互称同袍。

7　高车：对别人车驾的尊称。

诗作于贬谪济州时。

王维与祖咏“结交二十载”（《赠祖三咏》）。据说有一次送祖咏，一直送到百里之外，依依惜别伤离的情感催人涕下。《齐州送祖三》：“送君南浦泪如丝，君向东州使我悲。为报故人憔悴尽，如今不似洛阳时。”这首叙别离情的诗在王维同类诗歌中，感情显得特别真挚，而语言表达又很自然素朴。

祖咏擢第授官后东行，途径济州，留宿王维处，王维作此诗。首联“门前洛阳客，下马拂征衣”二句，可以验证，祖咏自东都洛阳来，“征衣”说明是使命在身。岑参《南楼送卫凭》诗：“应须乘月去，且为解征衣。”

接下来的二句，是写二者的关系非同一般。诗人自云：生性清高，常自闭关，有来访者唯恐躲之不及。今之一反常态，不仅热情款待，且以真诚留宿。这既是写己，又是写人，写二者之志趣相投，同为超尘脱俗之人。

王维的五律，第三联往往写景，这已经形成了带规律性的现象。“行人返深巷，积雪带余晖”二句景语，互相照应。前句是果，后句是因。天色既晚，地且积雪，行人都纷纷返家。诗以“余晖”与“积雪”组合，形成了表现特定情意的意象，其中含有殷切挽留之意，也是盛情挽留的充分理由，同时，又有自然点题“留宿”之作用。诗人先不是直白劝留，而是摆出了雪深天黑的事实，让不想留者而不得不留，即人不留人天留人。

尾联则在“留”意上进了一层，细玩此联，觉得话中有话。肯定是祖咏急着要走，说什么也不肯留；而诗人则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让他不能不留，故而放出了语带讥嘲的“狠”话：“早岁同袍者，高车何处归”。字面的意思是：我们还是二十年之交的老朋友呢，如今您却想往哪里去？潜台词是：你也太不给面子了，是不是高就了？就这么急着要走？“高车”显然是讥诮语，一则说明王维是真诚相留，再则说明他们的关系深笃，开得起玩笑。因此，此尾联对于颈联来说是补写与深入，对颔联来说是呼应与互动。

诗共四联，前二联写祖咏途经济州而让王维喜不自胜；后二联则写王维再三挽留而费尽口舌。因为雪景的出现，而使上下两个部分浑然一体，一无针脚可寻地巧合无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