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墓葬与中国美术史写作(代前言)

本书的第一幅插图是湖南长沙马王堆1号西汉墓出土的帛画(图1)[1]。近几十年来,这幅帛画已经家喻户晓,公众可以在博物馆、教科书、邮票、互联网,乃至日常生活用品的包装设计中看到其真身以及所衍生出的种种图像。除了被置于历史学、考古学、神话学、民俗学等学科中加以描述和阐释,通过美术史家的写作,它也成为中国美术传统的重要一页。从这一页向后翻,我们还可以看到顾恺之、董源、张择端、黄公望、董其昌、石涛、徐悲鸿,乃至徐冰等艺术家的名字以及他们的作品[2]。一项偶然的考古发现何以成为美术史著作屡屡征引的“经典”?我们应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和解读它?

实际上,马王堆帛画的“美术史研究价值”并非与生俱来,在墓葬被发掘之前,其意义主要存在于与墓主人的关系上——伴随着西汉长沙国的驮侯夫人长眠于封闭严密的墓穴中;两千多年前,它还可能出现于与丧葬有关的一系列仪式中,与参加仪式的人产生各种联系。换言之,在被制作和使用时,其内部、外部种种物质和非物质的因素,都不是以艺术的名义存在和展开的。1972年的考古发掘使这幅帛画得以重生。从两千多年的大梦中醒来,帛画色彩如新。但是,它所面对的不再是当年的长沙国、汉王朝,而是当今的长沙市、中国、世界,它与原来主人的关系,与其所属时代、地域、制度、习俗等的关系不再是其唯一的文化坐标值。

图1 湖南长沙马王堆1号西汉墓出土帛画(采自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中国绘画全集》第1卷,北京、杭州:文物出版社、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第3页,图版3)

像马王堆帛画这样的古代墓葬材料进入中国美术史写作,说到底是新的学术理念与古老材料的交汇;在技术层面上,则是美术史与考古学两个学科的交汇。尽管这种交汇已经有了近一个世纪的实践,但是还远没有完成,我们时时处在十字路口上。在这样的背景下,有必要回顾一下美术史学界对于古代墓葬研究的历程,以便做出更加自觉的选择。限于篇幅,我在这里无法详细梳理具体材料和研究成果,而偏重于对相关概念和方法的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