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回 施险计康克林失权 下毒手加菲尔丧命

美国各州差不多都有一架选举机器，不过它们的名声没有纽约坦慕尼大，所以人们往往没有注意。

这里要说的是一架为石油利益服务的机器，它的声名虽然没有坦慕尼大，但其实力却压倒了坦慕尼。在美国政党史上，这架机器被命名为俄亥俄帮。其第一任头头就是洛克菲勒的幼年同班同学马克·汉纳。

1837年，马克·汉纳生于俄亥俄州的新里斯本。他父亲是一个航船业资本家。汉纳在克利夫兰城和洛克菲勒同上一所学校，两人都迷信个人主义，正是志同道合。洛克菲勒远没有汉纳富有，他不久就辍学了，汉纳则一直读到大学。他进的是西方储备大学。

1857年，该校校庆，由学生会准备节目。汉纳也报了节目。但在上演的时候，汉纳没有按照他预报的内容进行表演，而突然演了一个淫荡的节目，全场为之失色。汉纳的父亲要儿子去向校长道歉，因为只要道歉，这件事就算了结。但汉纳的母亲是一头母老虎，她马上跳出来说话：“什么道歉，我的词汇中就没有道歉两个字。马克，你不许去道歉，你要道歉就别想再回家门。”于是，学校就把汉纳开除了。汉纳父亲为此事闷闷不乐，但汉纳母亲却正中下怀，她到处说：“什么大学，我就不赞成我儿子上大学，我没有瞧见过大学生能办事儿的。别说开除，即使不开除，我也不愿再让我儿子上学。”汉纳就留在父亲公司学做生意，不久，他父亲就病死了，汉纳直接当了老板。

小汉纳雄心勃勃，抽出资金建了一条新船，命名为“胜利号”。又建了一个炼油厂，想在石油方面插上一脚。可恨天公不作美，胜利号第一次处女航就带着全船货物沉没于大湖之中，而该船又偏偏没有向保险公司投保。更可恨祸不单行，不到一个月，新石油厂失火，烧了个精光。汉纳本人在丧财之余，得了一场伤寒症，几乎不起，一直在家休养了半个年头。

汉纳在学校时从来不念闲书，但在病中他倒开始念起书来，古今美外，多所涉猎。他读了英文本唐宋传奇中的虬髯客，忽有所悟。虬髯客是隋末辽东一带的一名好汉。隋末中原动荡，他带了人马入关，想一扫中原，统一天下。到中原后闻李世民得志，天下多有附归者，乃通过李靖的介绍，得见李世民。事后，他就带领人马退出关外去了。因为他认为中原有主，李世民乃人杰也。虬髯客出关后带兵北上，夺了高丽的王位。汉纳苦思：商业帝国是洛克菲勒的天下，我汉纳争不过他，何不弃商就政，利用洛克菲勒的势力在政治领域内独树一帜?

想到就做，他病愈后，就把汉纳和查宾公司盘给了洛克菲勒。他自己买进了《克利夫兰先驱报》，充任社长，霸占了克利夫兰共和党党魁之位。在洛克菲勒支持之下，汉纳以克利夫兰为基地，逐步扩大，建成了俄亥俄的共和党机器。

有一天，一个名叫杰克林的记者去访问汉纳，汉纳正在书房内翻阅一册马斯潘罗的巨著，这是一部关于古代亚述帝国的历史，汉纳正在瞧着书上的一页插图，画的是亚述国王站在战车上向有功的士兵分发黄金。他看到杰克林前来，就没头没脑地说：“杰克林，你看，金钱和机器是同时出世的，你说怪不怪?”原来汉纳心中想的只是金钱和机器。

那时，汉纳已经了解在政治中起统治作用的是机器。作为同伴，机器又必须用金钱来加油。当时报纸上的卡通，也都以此为题材，这一切都恰如其分。工厂向全美国输送廉价的家具和便宜的机械，大城市机器则向社会输送廉价的人。在这一整套机器后面隐藏着一条残酷的真理：在政治生活中，静悄悄起统治作用的人可以不是一个政治活动家，而是一个简单的工匠。有好些美国知识分子这样说道：“我们喜欢汉纳，不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坏蛋，而因为他是一个公开的坏蛋。”

汉纳很欣赏自己的权威，有一次，他获悉俄亥俄州检察长华生要检举美孚石油公司，他就写了一封信警告华生，内称：

几个月前我在报上看到你已经在俄亥俄州最高法院对美孚石油公司提出一宗控诉案，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有空，我一定要找你亲自谈谈，即使没有机会谈，我也要亲笔写一封信与你表达一下我的意见。但后来事务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最近我到纽约碰到了我的朋友约翰·洛克菲勒先生，据他说，这宗案件还没有撤销。虽然洛克菲勒先生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但我觉得非要写信不可了，因为不论从政治观点上来说，或从业务观点上来说，我都有写此信之必要。

我本人在美孚石油公司没有任何利益，但我的许多朋友都是美孚石油公司的人。你将会理解到(假如你现在还没有理解到的话)，在目前时代中，大多数商人都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以及为了改进业务，而需要采取适当的和必要的组织形式。

不管是一个担任公职的人也好，不担任公职的人也好，如果他认为他对公众负有责任，那是再傻不过的事了。如果他认为对经验已经证明为最好的企业组织形式加以攻击就可以使自己名声大振或名利双收，那是再错误也没有的了。

从共和党的利益着想，再从你个人在政治上的晋升着想，我要冒昧地说，把你的名字同这宗案件连在一起实在是蠢不可言。几年来，克利夫兰的石油业一直很成功很兴旺，整个克利夫兰也跟着兴旺，公众在目前石油企业的营业方式下也大受其利，这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实。

美孚石油公司是由美国最有才能和最有才智的人经营和管理的，他们绝大部分是共和党人，他们对共和党的捐款一贯是大方的，据我个人所知，洛克菲勒先生在这方面一直是一个不声不响的捐款人。

我们应当促使企业界合作，而不应当挑起争执和仇视。我相信在这一点上，你是同意我的，因此，我慎重地请你考虑你的打算。

华生没有正面回答汉纳，汉纳又送了5万元给华生，华生既没有收那5万元，也没有在美孚石油问题上继续追问。他对他的朋友们说：“我在政治学教科书上所念的东西与我实际所遇到的东西是多么不同啊!我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些事件才算是正义的。”

话说在林肯总统以前，美国的总统几乎全是东部的贵族或南部的大地主。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就是弗吉尼亚州的一个奴隶主，而号称美国民主之父的杰斐逊也同样是弗吉尼亚州的奴隶主。林肯是靠中西部和西部的选票当选总统的。经过内战的考验，人们对东部和南部的政客更不信任了，格兰特将军就是以老粗的身份被推出来当选总统的。而格兰特是洛克菲勒的同乡俄亥俄人，后来才移居到伊利诺伊州去的。

洛克菲勒和汉纳利用格兰特，初步组成了一个俄亥俄的帮派，当格兰特于1876年两届任期满后，洛克菲勒又投资于俄亥俄州州长海斯将军身上，结果在1876年共和党的费城大会上，海斯果然被推为格兰特的继任人。

我们打开美国历史一看，就可以发现，格兰特是俄亥俄人(后迁伊利诺伊州)，海斯是俄亥俄人，加菲尔是俄亥俄人，哈里逊是俄亥俄人，麦金莱是俄亥俄人，塔夫脱是俄亥俄人。俄亥俄人霸占总统宝座前后竟达半个世纪之久，其“功劳”则在洛克菲勒和汉纳身上。

洛克菲勒既在经济上利用东部对手的矛盾，压倒了对手，他又依样画葫芦，在政治上利用东部的矛盾，来压倒他政治上的劲敌。

早在1876年9月，汉纳曾给他纽约的朋友李培德上尉写了一封密信。李培德是民主党党阀之一。汉纳当时估计格兰特必胜，故想借助格兰特的威风打东部政客一耙。其信曰：“亲爱的上尉：你送来的爆竹收到了，李丽说你的爆竹是给美国最出色的孩子玩的，我们都感谢你的好意。听说你们民主党要推潘莱登为总统候选人，我们觉得很失望，希望你们能推一名马萨诸塞州的人或纽约州的人，或其他东部州的人，因为潘莱登是俄亥俄州人，我们不愿自己人打自己人，请你们换一个人吧，我们俄亥俄人将把他打个人仰马翻。”

1868年的民主党大会本来事先协商好推乔治·潘莱登为候选人，但会上却发生了变故，选出了纽约州人哈鲁蒂·赛莫。当时人们委实不知此事底细，因为汉纳这封信是在1890年才在旧书商的一本书中发现的。

格兰特当总统后，受不住金钱的诱惑，不几年就成了纽约资本家的公共俘虏，洛克菲勒没有能够进行全盘操纵。海斯将军上台后，洛克菲勒先下手为强，他收集了纽约州共和党党魁康克林对海斯所说的一些难听话，告之海斯。海斯是一个老粗，不懂讲面子，就与康克林闹翻了。因此，凡康克林推荐的人，海斯一个也不用，在海斯内阁中竟找不到一个东部代表。他还撤了全部大使，换上一批学者名流，康克林吃了一大闷棍。但康克林操纵着议会，他以议会为工具向海斯报复，结果行政与立法形成对立，在华盛顿造成一片混乱局面。

海斯是牛脾气，他说宁可不当总统，也不能向康克林投降。他知道自己已无连任希望，因此在四年期满后主动地宣布不参加竞选，并按照习惯，由他本人推下届候选人。他推俄亥俄参议员约翰·薛尔曼为自己的候选人。康克林明知薛尔曼是海斯的死党，怎能罢休，必思而去之。于是，1880年的共和党大会，就演出了一场精彩的狗咬狗大汇演。

康克林是政界老手，他了解到，要击溃俄亥俄帮的最好办法，莫过于拖一个俄亥俄人出来对抗，他就想到了前任总统格兰特。这时，格兰特住在旧金山，康克林乃亲赴旧金山，劝格兰特东山再起，格兰特本来不愿意，但在康克林百般诱惑之下，最后又同意了。于是康克林和格兰特就同车到芝加哥参加共和党大会。这里，康克林又犯了一个过分乐观的错误，他在大会之前已经拉到了投格兰特的312票，满以为稳操胜券，因而没有做第二手的准备。

俄亥俄帮则不同，他们估计到康克林必反对薛尔曼，会上可能出现僵局，因此事先做了第二手的准备。

投票是在下午3时开始的，康克林提了格兰特，俄亥俄州众议员加菲尔将军提了薛尔曼。在第一轮点名表决中，格兰特获312票，薛尔曼不到200票。宾夕法尼亚党魁奎伊老奸巨猾，他提名自己为候选人，以便保持中立，待价而沽。这是奎伊领导下的宾夕法尼亚的一贯策略，因此，宾夕法尼亚人总当不上总统，但总能够捞上一个部长。

312票不够半数，就进行第二、第三次表决，只见那312票一点也没有增加，而薛尔曼的票却上升到了300票。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表决，从下午3点一直持续到夜间2点，已经投了38次票了，谁也没有能够获得过半数。

这时，代表们已声嘶力竭，个个没精打采，而汉纳却乘此机会，组织他手下人马，一哄而起，大呼：“我们要加菲尔，我们要加菲尔!”代表们早就有打瞌睡的，听此一叫，也从睡梦中跟着大叫：“我们要加菲尔。”康克林见势不妙，想出来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投了加菲尔的票，加菲尔就这样当上了候选人。

加菲尔当上共和党候选人，他还要与民主党候选人决一雌雄。这需要靠格兰特的支持，而格兰特当时在康克林控制之下。汉纳就定计要把格兰特从康克林手中拉出来。

格兰特到底是军人出身，性格比较直爽，汉纳就利用这一点，单刀直入在康克林在场的情况下向格兰特说：“将军，你在赴克利夫兰途中是否可在加菲尔家乡孟托车站暂停一二小时，让老乡们瞻仰瞻仰你的丰采。”格兰特毫无思想准备，马上答道:“完全可以。”康克林在一旁直瞪着眼，要收回已来不及了。格兰特在孟托访问后，汉纳就开动宣传机器，大吹格兰特热烈支持加菲尔。康克林有苦也说不出来。这真叫做黄泥巴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话说那康克林在纽约把持着一门肥缺，这就是海关。海关的人是清一色的康克林走卒，这是康克林的要害。加菲尔上台后，不由分说，全部罢免了原任海关官员。是可忍孰不可忍。康克林马上辞职抗议。

康克林原以为辞了职以后，他的纽约机器反正会再一次把他选进参议院，这样，他就会身价十倍，可以更有力地攻击加菲尔。不料洛克菲勒和汉纳早有准备，他们在纽约早已买通了他们的幼时同班同学汤姆·普拉特，在再选的时候，康克林竟没有选上。康克林怀恨在心，加菲尔就职后没有多久，就被人暗杀了。这明明是康克林下的毒手，但因为找不到现场证据，康克林得以逍遥法外。相反地，无辜的无政府主义者却成了替罪羊。

康克林暗杀加菲尔也是一石二鸟之计。第一是报了仇，第二因接替加菲尔的副总统契斯特·阿瑟是康克林的人，也就是报了同俄亥俄帮的仇。

汉纳看到事已至此，没有什么办法挽救了，乃回俄亥俄州埋头苦干，专心致志地创立了一门全新营业，这门营业的名字叫做总统制造业。他决心要重新制造一个俄亥俄总统，被制造的对象乃是威廉·麦金莱。

正是：

芝城鏖战酣，汉纳初试才。

黑马占魁首，康氏筋斗栽。

夺权是要害，总统死活该。

我有铜制版，翻印又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