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必修第三册

蜀道难

李白

【说明】

李白自幼胸怀大志，一心要将他的文才武略奉献给国家，实现济苍生安社稷的理想。但从24岁辞亲远游以来，到了30岁还没有找到能够识拔他这匹千里马的伯乐。他以为在地方上找不到出路，到京师一定能如愿以偿。于是便在唐玄宗开元十八年从他婚后寄居的安陆上了长安。谁知到了天子足下仍然不得其门而入。不但到处碰壁，而且受人欺负，甚至险遭毒手，最后只好败兴而返。这就是一入长安。一入长安的经历使李白对朝廷所谓的广开才路大失所望。在此期间，他接连写了好些诗篇抒发他怀才不遇和报国无路的悲愤。《蜀道难》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一首。此诗是以比兴手法，借蜀道的艰险象征世途的坎坷，从而抒发心中的感慨。诗中跋涉在畏途巉岩之间的旅客就是李白自己的写照。此诗极其形象地描绘了封建社会所谓广开才路的真相，极其典型地表现了封建社会有志之士报国无路的心情。当时唐王朝正在极盛时期，而李白却以他的亲身经历觉察到并反映出它的某些阴暗面。这就是《蜀道难》一诗的重大历史意义。

《蜀道难》，古乐府《相和歌·瑟调曲》名。胡震亨《唐音癸签》说：“《蜀道难》自是古曲，梁、陈作者，止言其险，而不及其他。白则兼张载《剑阁铭》:‘一人荷戟，万夫趑趄，形胜之地，匪亲弗居’等语用之。”

【原文】

噫吁嚱[1]！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2]，开国何茫然[3]。尔来[4]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5]通人烟。西当[6]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7]。地崩山摧壮士死[8]，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9]。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10]，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11]。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12]欲度愁攀援。青泥[13]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14]。扪参历井仰胁息[15]，以手抚膺[16]坐长叹。

问君西游[17]何时还，畏途巉岩[18]不可攀。但见悲鸟号[19]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20]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21]。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22]，砯[23]崖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24]来哉！

剑阁[25]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26]狼与豺。朝避[27]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28]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29]！

【注释】

[1]噫吁（xū）嚱（xī）：惊叹声。

[2]蚕丛、鱼凫：都是蜀国开国的先王。

[3]茫然：渺茫难详。

[4]尔来：此来，从开国以来。

[5]秦塞：秦的关塞，指秦地。

[6]“西当”句：秦之西南有太白山阻挡，唯有飞鸟可以通过。太白：山名，在秦都咸阳西南。

[7]横绝：指鸟可横渡。峨眉：山名，在今四川峨眉县。

[8]地崩山摧壮士死：《华阳国志·蜀志》:“秦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还到梓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拽蛇。山崩，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

[9]天梯：高陡的山路。石栈：山间绝险处架木筑成的栈道。

[10]六龙：传说中驾日车的六条龙。回日：使太阳到此要迂回而过。标：原意是竖木为表记，最高部分称“标”，这里指峰巅。

[11]逆折：逆转折回。回川：漩涡。

[12]猱（náo）：一种猴子，体小而轻捷。

[13]青泥：岭名。在今陕西略阳县西北。

[14]萦岩峦：绕着山峰转。

[15]参、井：二星宿名。参为蜀的分野，井为秦的分野。这句说自秦入蜀山路高峻，好像能摸到参星，擦过井宿。人仰望时要屏住呼吸。胁息：屏住气。

[16]膺：胸。

[17]问君西游：问友人西去游蜀。

[18]巉（chán）岩：高峻的山岩。

[19]号：哀叫。

[20]子规：杜鹃鸟，蜀地最多，相传蜀帝杜宇，号望帝，死后其魂化为杜鹃。

[21]凋朱颜：容颜失色。

[22]湍：急流。喧豗（huī）：喧闹声。

[23]砯（pīng）：水击岩石声。

[24]胡为乎：为什么。

[25]剑阁：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一条三十里长的奇险栈道。遗迹在今四川剑阁县北。峥嵘：高峻。崔嵬：高险陡峭。

[26]“化为”句：谓险要之地，如非朝廷亲信把守，便将变成豺狼，在此割据。以上四句化用张载《剑阁铭》中的话形容剑阁地势之险。

[27]“朝避”四句：写蜀道行路之难，有猛虎长蛇出没。吮（shǔn）：吸。

[28]锦城：成都的别称。

[29]咨嗟：感叹声。

【译文】

噫，哎呀！好高好险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都是蜀国开国的先王，他们开国的事迹何等茫然。自古以来四万八千年，从不与秦地通人烟。西面太白山挡住了去路，只有一条鸟飞的路线可以横渡峨眉的山巅。地崩山摧，多少壮士为开辟道路壮烈牺牲，然后才有那天梯石栈相互钩连。上有那驾着日车的六龙也必须回还的峰巅，下有那汹涌奔腾的激流也要折回的漩涡。黄鹤高飞尚不得过，猿猴想过也愁攀援。青泥岭上的道路曲折盘旋，百步九折绕着山峰转。山路高峻，似乎伸手可以摸到星辰；抬头仰望，又禁不住屏住了呼吸。战战兢兢，以手抚胸，坐在那里，长叹不已。

问君西游何时还，艰险的道路，高峻的山岩，实在难登攀。只听见鸟儿在古树上悲号，雄飞雌从飞绕林间。又听到子规在声声悲啼，那无尽的哀愁啊，充满了夜月下的空山。啊，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一定会容颜失色。山峰连着山峰，离天不满一尺，枯松倒挂，倚靠着悬崖绝壁。瀑布飞流汹涌澎湃，激荡着山石，发出万壑雷鸣。如此险峻啊，感叹远道之人为什么还要来呢！

剑阁峥嵘高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在这里把守的如果不是朝廷亲信，就会变成豺狼，独霸一方。早上要躲避猛虎，晚上要防备长蛇。它们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唉，锦城虽说好，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我侧身西望啊，禁不住咨嗟长叹！

【导读】

贺知章初遇李白，吟诵李白的《蜀道难》一诗，大为赞赏，称李白为“谪仙人”，并激动地解金龟换酒为乐。一首诗为什么会使贺知章如此兴奋呢？这还得从诗歌本身说起。

诗歌开篇就以强烈的感叹语气来描绘蜀道的高险：“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就定下了全诗感情的基调，抓住了读者的注意力。在下面的描写中，“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句子反复出现，就像是一首曲子的主题音乐，给人以强烈的印象。

那么，诗人如何描写“蜀道之难”呢？

首先，诗人遥想远古历史，写蜀道开辟之难。因为“蜀道”难通，所以古代蜀国开国之事也显得渺茫难详。多少年了，大概是“尔来四万八千岁”吧，一直“不与秦塞通人烟”。但人的力量是伟大的，为拓开道路，多少壮士英勇牺牲，地崩山摧，终于修成了一条“天梯石栈”，于是，蜀道出现了，秦蜀相通了。

其次，诗人描写蜀道之高险曲折。那高高的山峰，连日光也难通过，而山峰的下面却是激流澎湃，涛如雷鸣，水流至此，也要逆折洄漩。善于高飞的黄鹤也难以飞过，惯于腾跃的猿猴也为攀援发愁。这是写蜀道高险。“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是写其曲折，“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则是从行人感受出发，进一步写其高峻险要，客观描写与主观感受有机地融为一体。

再次，诗人又以蜀道的悲凉气氛来烘托蜀道之难。森林古木，悲鸟哀号，雄飞雌从，飞绕林间。子规在声声啼叫，月夜中，似乎整座空山都充满了哀愁。还有那枯松倒挂绝壁，飞湍瀑流在万千山谷中轰轰作响。从听觉、视觉上描写蜀道之悲凉，渲染了一种令人恐怖忧愁的气氛，突出了“蜀道”之难。

然后又写到了剑阁的奇险。剑阁是大剑山与小剑山之间一条三十里长的奇险栈道，诗人写它“峥嵘而崔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要冲。接着又写到猛虎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令人毛骨悚然。因此，作者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最后，又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作结，在感叹之中让读者进一步回味蜀道之难的奇险境界。

诗人联想丰富，想象奇特，描写了一组组奇险无比、恐怖悲凉、神秘莫测的景象，同时在描写之中渗透着强烈的主观感情，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

关于这首诗的寓意，说法不一。古人有的断定是专为某人某事作的。明人胡震亨、顾炎武认为，李白“自为蜀咏”、“别无寓意”。今人有谓此诗表面写蜀道艰险，实则写仕途坎坷。读者可根据诗意，并知人论世，作出自己的理解。

杜甫赞颂李白的诗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这首诗像一股狂飙、一阵雷霆、一部雄奇悲壮的交响乐，笔摇五岳，力摧三山，充满神奇的艺术魅力。难怪贺知章要为之击节叹赏了。

【练习】

一、背诵这首诗。

二、解释下列句中加点的词：

1．开国何茫然

2．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

3．所守或匪亲

4．侧身西望长咨嗟

三、写一篇文字，谈谈读了此诗后的感受。

四、阅读下面一首元曲，完成1—2题（1996年高考试题）：

问人间谁是英雄？有酾酒临江，横槊曹公。紫盖黄旗，多应借得，赤壁东风。更惊起南阳卧龙，便成名八阵图中。鼎足三分，一分西蜀，一分江东。

1．对这首元曲文句的解说，错误的一项是（3分）（ ）

A.“酾酒临江，横槊曹公”，意思是曹操横槊船头，洒酒于江，表示凭吊。

B.“多应借得，赤壁东风”，指孙权赤壁一战借助东风取得了胜利。

C.“便成名八阵图中”，是化用杜甫“名成八阵图”的诗句说明诸葛亮的功绩。

D．最后一句指明了鼎足而立的三国中的英雄：刘备、孙权及曹操。

2．关于这首元曲，分析不恰当的一项是（3分）（ ）

A．作者以设问开卷，分层次地叙述了三国人物的英雄业绩，最后以概述作结，全篇有分有总，首尾相应。

B．作者用“惊起”二字生动而又形象地描绘出诸葛亮从南阳隐居到报效刘备而出仕的这一转变。

C．作者通过对三国英雄人物的描绘和比较，表达了自己追慕古贤，意欲建功立业的宏图伟愿。

D．这首元曲风格雄健、高昂，大有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的遗风，而又没有“人生如梦”的悲伤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