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中国古代海洋地图概说
关于中国古代地图的传说都与大禹有关。一个故事说,大禹奉王命去治理水患,有位老伯在河边捡起一片青石送给他,大禹发现那片青石原来是一幅治水用的地图。这就是《庄子》记载过的“河伯献图”的故事。此外,《左传》中也记录了,禹收“九牧之金”铸成风物九鼎的故事;但人们至今没找到刻有地图的夏代器物,所以,这些传说还不能证明中国有4000多年的地图史。
关于地图的可靠记载,应是周厉王时的“散氏盘”铭文。这段铭文记载了西周散与矢两国以地图调解土地纠纷的事:矢人将交于散人的田地绘制成地图,在周王派来的官员监督下交接,成为矢散两国的正式券约。我们大体可以相信西周时,中国已有了很好的地图。
不过,真正可以触摸到的最古老的地图是《兆域图》。20世纪年代河北平山县中山王墓出土的这个铜板地图是一幅战国青铜地图。它实际上是中山王陵园的规划图,所以专家命名它为《兆域图》,但是这幅地图表现的毕竟不是一个地域的方位图景,地理意味还不那么“纯正”。
真正称得上中国最古老地图的是《放马滩地图》。1986年在天水放马滩秦墓考古发掘中出土了七幅木版地图。这组地图不仅绘有山川、河流、居民点、城邑,并有82条文字注记,而且还用“上”字,标注了北方为上的定位。专家考定这些地图应为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的作品,《放马滩地图》称得上是现存最早的中国古代地图。
那么,中国最早描绘海洋的地图又是哪一幅呢?
在中国古代的舆地学问中,海是被边缘化的。中国最古老的地理文献《禹贡》记录的都是“禹定九州”的事,关于大海,仅止于“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的泛泛之说。直到《汉书·地理志》,朝廷才首次明确了东北至东海,西至越南的万里海疆;也是在汉代,先人的地图上才有了关于大海的描绘。
在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地形图”上,南海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它由此成为中国最早描绘大海的地图。此后,魏晋、南北朝战乱不停,几乎没为后世留下任何地图,包括海图,似乎一切都在等待大宋来完成。
本书所讲的“古代海图”,一是指广义的涉及海洋的古代地图;二是指以航海为目的绘制的航海专图;三是指用于筹海海防的地图。这里所讲的古代海图与现代海图有着很大的区别,后者的英文名称是“nautical chart”,它的定义是“用于舰船安全航行和航海定位的海图”,按用途可分为航海总图、航行图、海岸图和港湾图。
西方的古代海图与中国的大为不同。中世纪的西方海图,被称为“波托兰”,它是专供航海使用的地图,图上布满放射状的罗盘线,航行者借助这些方位线和罗经仪,可以大体测定船的航线与方向。图上详细绘出海岸线、海湾、岛屿、海角、浅滩、沿海山脉以及有助于航海的地物。
中国最早的航海图出现在宋代,如《舆地图》上就出现了海上航线的标注,但航海功能还没有从地图中分离出来构成航海专图。中国最早的航海专图,应该出现于元代,但存世的只有明代仿照元人绘制的航海专图。如明初的《海道指南图》即被称为中国最早的航海专图。
明代是中国古代航海图的绘制高峰,除了过去大家所熟知的《郑和航海图》,还有近年被重新发现和研究的两件重要的航海图,一件是现藏牛津大学博德莱安图书馆的《明代东西洋航海图》,另一件是现藏耶鲁大学斯特林纪念图书馆的“山形水势图册”。这两件地图作品,与《郑和航海图》一起构成了“明代三大航海”,也可以说是“中国古代三大航海图”,迄今为止尚未发现可以与之比肩的中国古代航海图。
《郑和航海图》出现在郑和下西洋二百年后的《武备志》一书中,原图名为《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关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成图时间没有确切记录,一般认为它是根据郑和下西洋的经验整理而成。原图应是一字展开式长卷,茅元仪将它收入《武备志》时,改为书本式,自右而左,有图20对页,共40幅,最后附“过洋牵星图”4幅。海图中记载了530多个地名,其中五分之三是外域地名。宋代发明的指南针,在12世纪传入阿拉伯后,又进而传入欧洲,使西方海员在航行中获益匪浅。但在《郑和航海图》上,仍旧是“过洋牵星”,仍旧是“山水画”式的对景图,图上没有罗盘导航的元素,也无数学与实测基础。
可以和同时期西方航海图比肩而立的是近些年来被重新发现的《明代东西洋航海图》。笔者曾专赴牛津访问此图,回国后在深圳海洋文化论坛策划了此图的专题研讨会,主持这次研讨会的葛剑雄等专家皆认为此图在中国古代海图史中,具有添补空白的重要价值。
《明代东西洋航海图》反映了中国东南沿海民间海商的东西洋海上贸易航路,同样反映民间海商海上活动的还有近年来再次受到专家们关注的《山形水势图》。在明钞本《顺风相送》及清钞本《指南正法》等针路簿中,都能读到从《山形水势图》中转录下来的文字,但《山形水势图》或因刻印的原因都被删节了。1974年在美国学习的中国台湾学者李弘祺先生在耶鲁大学斯特林纪念图书馆中发现了该馆收藏的一套中国古代航海图,即中国民间的“舟子秘本”。但关于它的深入研究,则是近年来才达到高潮。这之中,有最先研究此图的中国台湾的留美学者李弘祺、香港学者钱江、北京学者刘义杰,诸多专家对它做了专题研究,认为它是明清两代民间一直在航海实践中应用的重要航海图。
清代是中国开启科学制图的重要时期,虽然中国皇帝没有明说,西方文化是先进文化,但在“术”的层面上,还是采取了一种“西学为用”的器物层面的接受,其直接成果即是清初实测中国全图。清廷不仅在绘图技术上完全采用了西洋实测绘图法,甚至还请洋教士来主理这一重大国家工程。
康雍乾三代绘制了最为精确的中国版图,如康熙朝的《皇舆全览图》,是古代中国的第一幅实测全国地图,它也是后来大清绘制的全国地图的母本。此后,雍正与乾隆两朝,又在此基础上,分别测绘和制作了《雍正十排皇舆全图》和《乾隆十三排图》。在中国地图史、地理学史和测绘史上,这三幅地图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尤其是《皇舆全览图》和《乾隆十三排图》有相当高的准确性,成为大清300年间绘制各种小比例尺地图的重要依据,一直到民国申报馆编绘《中华民国新地图》时,还利用了其中的数据。在中国科技发展史上,乃至世界测绘史上都是一项创举。大清一朝始终没有绘出郑和那样的远洋航海图,但对台湾、琉球国、南海还是高度关注,有册封琉球国的航海图《针路图》,以及表现澎台与大陆海峡间的航路图的《澎台海图》,还有《四海总图》等作品。
中国古代海图原本就不多,历经战乱能够传世的就更少,加之学界对这一领域的研究鲜有投入,所以普通读者甚至连影印的古代海图都见不到。这里,也只能从各种发行量很少的古代地图集中、海外图书馆里、民间古代地图收藏家手里,把它们以海洋的名义一一请出来,在此排排队、亮亮相;其文字解读是一路寻着前辈和专家,如曹婉如、孙果清、李孝聪、汪前进等已有成果,和卢良志、刘义杰等老友的指点,尽最大努力把它们的来龙去脉清楚地介绍给大家,借此构筑一个简约版的中国古代海图史,或中国古代海图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