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字本位”理论

把“词”看作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这是一种传统的看法，大家比较熟悉，不用详细介绍。而且,通过对“‘字本位’理论”的讨论，自然就可以对这种观点做一个评价。

提出关于“‘字本位’理论”，阐述得最充分，影响最大的学者是徐通锵先生。徐通锵先生是一位勤奋的、严肃的学者，语言学界的同人不管对他的“‘字本位’理论”是否赞同，对他都是很尊敬的。他的观点，在他的《汉语字本位语法导论》一书中说得最清楚。下面，就介绍这本书中一些关于“‘字本位’理论”的观点。至于我对这些观点的看法，将在本章的后面几节中再谈。

徐通锵《汉语字本位语法导论》（以下简称《导论》）关于“‘字本位’理论”有这样一些论述：

“以‘字’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字本位’理论与现在通行的以‘词’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语言理论是两种不同的理论体系……‘词’是印欧系语言的一种基本结构单位，汉语的‘词’是从西方语言学中输入的一种语言结构单位，其内涵与‘字’有重要的区别。” （总序）

那么，什么是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呢？《导论》说：

“只有成为音义关联基点的结构单位才有资格成为一种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 （P.25）

根据这个界定，《导论》认为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字”，并且给“字”下了定义：

“字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它的特点是‘1个字·1个音节·1个概念’的一一对应。” （P.26）

“‘字’这样的结构单位，形、音、义三位一体，听觉单位、书写单位、结构单位三位一体。”（P.79）

“我们可以从语言学的角度将字定义为‘一个音节关联着一个概念的结构单位’。……概念不是指义项，而是指字所表达的那个抽象、概括、笼统的意义。……义项是这种抽象概念意义的具体化……”（P.12）

而“词”是印欧语的基本结构单位，它的特点是：

“词是多音节语的一个基本结构单位。……词的结构就是‘1个词·n个音节·1个概念’。” （P.27）

“（印欧语）各层的结构单位的特点是形、音、义三者分离，听觉单位、书写单位、结构单位三者分离。”（P.79）

虽然汉语的“字”和印欧语的“词”的特点结构不同，但它们都是各自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因为：

“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字’，印欧语的基本结构单位是‘词’和‘句’。结构特征有原则的区别，但都各自凝聚着自己语言的特点。……字与词、句的结构特征虽然不同，但它们都是各自语言的基本结构单位，是对现实的编码，因而是语言中最容易识别的符号，相互隐含有共同的结构原理，具有一系列共同的特点。这就是：

第一，现成的，拿来就能用。像汉语的天、地、人、山、叫、走……都是储存在每一个汉人脑子里的现成的结构单位，man, tree, work, book, table……和由一致关系控制的主谓结构都是储存在英语社团中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的结构单位。

第二，离散的，封闭的，很容易与其它结构单位区分开来，像汉语的天、地、人等结构单位的封闭性、离散性特点非常突出，一个字一个音节，界限清楚；英语的词不管有几个音节，但都只能有一个重音，主谓结构的句子与特定的语调相联系，人们能轻易地将它们与其它结构单位区分开来。

第三，在语言社团中具有心理现实性，即使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也知道一句话中有几个结构单位，例如说汉语的人都清楚地知道‘鸡叫了三遍，天快亮了’这个句子有9个字，而印欧语社团有心理现实性的结构单位是词和句。”（P.38）

上面所举的“天、地、人、山、叫、走”等都是单音节的字，说文言中这种单音节的字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大概问题不大；这些字在现代汉语中也仍然能单用。但在现代汉语中，“日”已经变成“太阳”，“月”已经变成“月亮”，“虎”已经变成“老虎”，“战”已经变成“打仗”，很多概念都是用两个字来表达了，那么字还是不是汉语的基本结构单位呢？《导论》解释说：

“文言以字为基本结构单位，特点就是‘1个字·1个音节·1个概念’，但以口语为基础的白话早已突破这个‘1’的限制，形成‘2个字·2个音节·1个概念’的字组；也就是说，字组已成为表达概念的结构单位，而字在这种字组中已处于理据载体的地位，……但并没有因此而丧失它作为汉语基本结构单位的地位。……字组的生成是以字为基础的，因而在解释多音节单位的时候，就需要着重关注单音节字的字义之间的组配生成关系以及它们与字组整体所表达的概念意义之间的关系，如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不能只讲词义，不讲字义。”（P.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