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次教育革命是否可能:人本主义的回答
- 张卓玉
- 2671字
- 2021-03-29 23:48:31
修订版自序
感谢读者的厚爱,使本书有再版的机会。现根据本书出版七年来基础教育教学改革所发生的变化、读者关注的一些问题,以及我自己的思考,做一些说明。
(一)近年来教学改革发生了哪些变化?
本书写于2008年前后。支撑我思考和写作的最重要力量,是当时正在出现的教学改革。以自主探究、小组合作、课堂展示为主要特点的教学改革开始在少数学校出现。尽管探索刚刚开始,参与学校极少,改革还非常稚嫩,但是,我感到,最先进的教育理念与最基层的教育实践正在相向而行。这些尝试可能要开启一场深刻的教育变革。最令我吃惊的是,在和中学生的交流中,我发现,学生们对改革的态度,对教育的期盼,与改革者们的追求和倡导完全一致。我由此看到了这场改革的坚实、强大的生命力。
就我所了解的情况,七年多来,改革的进展比我原先料想的还要好。首先,改革呈星火燎原之势,认同者和参与者已经遍及各地。我在湖北武汉、江苏南通、河南郑州、河北邯郸、重庆江津,以及辽宁葫芦岛等许多地方,都看到了学生的学习方式与教师的工作方式的革命性变革。在我所工作和生活的山西,改革几乎覆盖了所有的县市。
其次,改革在稳步走向深入,走向成熟。一种体现先进教育思想的教育结构和教育秩序正在出现。新与旧的替代,仅有高高在上的理论不够,仅有星星点点的尝试也不够。只有当二者相互需求、相互融合而形成一种可操作、可复制的模式时,替代、转型,或者叫革命,才能真正发生。这场改革正在向着这个方向前行。我在2013年出版的《构建教育新模式》一书中,曾从几个方面概括了新模式的主要特点:
* 学习组织,从班到小组
* 学习,从碎片化到整体化
* 课堂,从讲坛到论坛
* 教师,从讲师到导师
* 教育,从记知识到做事情
这样的概括肯定不是最全面、最准确的,但是,从这些变化中可以看出,改革正在走向结构化和秩序化。
记得在一次交流中我说过:如果现在写《第二次教育革命是否可能》一书,我更愿意把书名改为《正在进行的教育革命》。就我所看到的信息,世界许多国家的同行们都在进行着相同或相近的改革。美国的项目学习、服务学习和翻转课堂,法国的做中学,芬兰的模块化学习,日本的学习共同体,以及英特尔推广的基于项目的学习等,所有这些改革都发生在世纪之交。显然,这是一场世界性的改革。
(二)为什么说是一场革命?
书名使用“革命”一词,曾做过反复的斟酌。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一代人,对破旧立新、大起大落有着本能的反感和警惕。近年来我国学术界主张渐进变革的保守主义思想越来越为人们所接受,人们希望改革、进步、发展成为一种常态。这种时代背景下,还提革命吗?还要革命吗?
教育所经历着的这场变革,就深刻性而言,是一场革命。我在许多场合把这场变革比作教育领域中的“市场经济”变革。这场变革的深刻性、复杂性、重要性确实不亚于经济领域中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变革。基石在变,基于基石的结构在变;观念在变,基于观念的行为在变。实践者和研究者们对这场变革有着各种表述,这里选择有代表性的几种:
* 小组探究制取代班级授课制
* 学为中心取代教为中心
* 问题解决取代知识传授
* 成长为本取代成就为本
这些表述都从不同层面揭示了这场教育变革的实质。如果要从哲学层面概括这场变革的实质,可能是:从以工具为本走向以人为本。这也正是本书副标题——人本主义的回答——所要追求的基本价值。我的一位朋友在和我谈这本书时曾说,你的书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把学生当人来对待。我完全赞同朋友的看法,把学生当人来对待!当然,这句话很可能平淡到让人没有感觉的地步。但是,从政治、经济到文化、教育,人真的能从工具走向目的,那肯定是一场伟大的社会进步。本书的主旨就是理解、解释、追求四个字:人是目的!
从传统到现代,许多领域都要经历革命性的变革。教育变革仅仅是这场时代变革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正在经历的变革还有:
* 从农业文明到工商文明的变革
* 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变革
* 从贫富分化到中产时代的变革
* 从人治政治到法治政治的变革
* 从百姓社会到公民社会的变革
* 从地位为本到权利为本的变革
如果把教育变革放在这样一个时代的大背景、大趋势下看待,那么,我们可以这样理解问题:若是改革,改革的主动权在改革者手中;而革命则不然。革命是势不可挡、别无选择的社会进步事业,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三)为什么说是第二次教育革命?
是第几次革命不很重要。在我国教育界,第三次教育革命、第四次教育革命的提法都有。参照和标准不同,对变革次数的看法就会不同。本书接受了美国学者迪戈蕾《学校教育》一书的观点,称目前的教育变革为第二次教育革命。
理论上讲,教育应该是与人类同时出现的。各种文明的早期都有自然、自发的教育形式。将教育制度化,应该看作是教育的一场革命。我国现阶段的学校教育,从校舍、装备、学制,到内容、方式、评价,都是20世纪初那场教育变革的延续。今天的变革,是基于和针对现有学校教育理念和实践的。
以班级授课为主要特点的教育,几乎从它的诞生之日起,就有质疑的声音。那么,为什么在一百年以后的今天,才出现了可以取而代之的新教育模式呢?这个问题值得思考。
请读两段话:
“现行的学校制度,完全是工商业社会的产物。这种整批生产的班级制,虽然与工业社会的生产概念不相背,但把人当作机械看待。”
“所谓的学校——挂着黑板,排着桌凳,教师指手画脚地讲授,学生目瞪口呆地听讲的学校——是欧洲晚近才发明的救急办法,是灌注知识的方便途径,而不是研究学问和造就人才的适当办法。”
这两段话都写于90年以前,即“废科举,兴学堂”的教育改革之后20年左右。第一段话出自1928年全国教育会议上教育家舒新城的发言;第二段话出自胡适同期的一篇文章《书院的教育》。这样的批评几乎没有停止过。
变革的曙光终于出现在了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推进这场变革的因素很多,比如,以人为本观念的深入人心,现代社会对人才的全新的理解,一批有信念、有胆识的教育工作者的先行先试,等等。我在这里想特别强调另外两种本书基本没有谈及的因素,它们是:学习理论的最新成果,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哲学提出了价值追求,科学给出了理论依据,技术提供了实施可能。三者奇迹般地形成合力,推进着教育的这场变革。
这里不可能用过多篇幅讨论这两个话题。关于学习科学和认知理论,上文提到的迪戈蕾所著《学校教育》一书值得一读。关于信息技术为教育带来的挑战和机遇,柯林斯等的《技术时代重新思考教育》一书会使我们感到,信息技术的精神气质与人本主义哲学的教育追求是何等的一致。我相信,凡有兴趣读本书的读者,都可能从《学校教育》和《技术时代重新思考教育》中得到更多启示。
再次感谢各位读者!
张卓玉
2015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