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中西会通的尝试

随着中国的崛起,中国文化的海外传播开始引起学术界的关注,而中国典籍的外译自然成为一个新的研究领域。以《诗经》翻译研究来说,就国内学术界而言,真正开始研究也不过二十多年,玉良教授是这个领域的重要开拓者,他的《〈诗经〉英译研究》至今仍是典籍外译领域,特别是《诗经》翻译领域的必读之书。在中国翻译界真正从事“中译外”的学者并不多,像许渊冲先生这样的学者更是少见,同样从事“中译外”翻译研究的学者本来就是少数,像玉良教授这样能立足中西文化评判多位译家的更是难得。

“外译中”和“中译外”是两种思维方式,这决定了两者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外译中”是一个将抽象概念具象化的过程,将逻辑性思维转换成伦理性思维的过程;“中译外”则是一个将中国传统的伦理思维文本转换成逻辑思维文本的过程。翻译是一种创造性活动,但如何做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从中国典籍翻译的角度,一些中国学者也是认同这种差别的,因此,在翻译时强调中西思想的不同性,反对归化式的翻译。最著名的例子就是王国维对辜鸿铭《中庸》英译的批评。王国维认为辜鸿铭的《中庸》翻译有两个根本性的错误,其一是翻译时把中国思想概念统一于西方思想概念之中,其二是“以西洋哲学解释《中庸》”。

《诗经》不同于《中庸》,它有着自己的特点。但无论是翻译哪部中国经典,首先要做到对经典本身的熟悉,对中国上千年的释经历史要熟悉,玉良教授这本书的重要特点就是对《诗经》在中国经学史上的解释历史十分熟悉。文中在评判西方汉学家和中国学者对《诗经》名物翻译出现的问题时,作者指出:“以上所分析的翻译问题,皆出自译者对训诂的研判不当。每遇此类问题,译者当详查历代各家训诂,进行综合研判,取其合理者采之,不合理者弃之,方可避免错误。就这首诗的翻译来说,若译者能详研毛、郑、孔、朱、严(粲)、王(念孙)六家训诂,再辅之以《尔雅》《说文》等,即可综合出合理的见解,使译文避免错误。”这段话对于从事“中译外”的学者具有普遍性意义,因为目前从事这个领域研究的学者绝大多数是外语院校的学者,国学修养不足是普遍现象,中国典籍翻译,若本体不精,翻译研究就很难谈上。

同时,对西方语言的熟悉,对汉学历史以及译入语国家历史文化的熟悉,也是对从事中国古代文化典籍翻译者的基本要求,在《〈诗经〉翻译探微》中充分显示出了这一点。尤其是对中国典籍外译所表现出的变异性作者也给予了关注,如玉良教授所说,“因为译诗虽然来自原诗,但其审美价值和艺术价值并不能等同于原诗,其自身必然是独立的艺术个体,具有独立的艺术价值”。

读书以养神,玉良教授这本书读起来使人仿佛畅游中西文化的海洋之中,作者以中西会通之学评判多位译家,游刃有余,没有献媚之词,没有刻薄之语,通达从容,兼取百家之长,铺下中译外研究的坚实之路,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

是为序。

张西平

2016年3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