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伯和正襟危坐,打量着帐内的每一个人。
论治理朝政,太保召公虎实乃一把好手,但论起行军打仗,他就略显稚嫩,其优柔寡断的弱点,会在战场上被无限放大。其余众人中,程伯休父勇则勇矣,但谋略不足,显父、皇父也都是文弱之辈,不善兵事。至于魏伯、郇伯、耿伯、晋世子籍还有韩国上卿,不客气地说,他们的作用聊胜于无。
在场众人中,除了公石焕老将军外,能入卫伯和法眼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赵氏宗主赵札,另一个,则是召公虎身后那个不起眼的野人少年。
原因很简单,每每谈及赤狄时,只有他二人眼中有光,不像其他人的眼神,装满了躲闪与懦弱。
“赵氏宗主,”卫伯和率先发言,“敢问,北狄情势如何?赤狄又是何许存在?”
此话一出,众人大多没了主意,召公虎只能让赵札出面回答。
赵札施了一礼,介绍道:“戎狄蛮夷,皆有其性,不同于诸夏。东夷披发文身,南蛮雕蹄交趾,西戎散发衣皮,北狄衣羽穴居。北狄者,共有三个分支,一曰长狄,一曰白狄,一曰赤狄。长狄出没于太行之东,白狄肆虐于大河以西,夹杂其间者,乃是赤狄。”
“赤狄、白狄皆以色命名,可否有何渊源?”卫伯和又问。
“白狄姬姓,与大周颇有血缘之亲,故而侵扰较少;而赤狄乃是隗姓,乃是商朝北境的鬼方之后,服色尚赤。因鬼方为大周所灭,故而赤狄对我华夏积怨颇深。”赵札娓娓道来。
“赤狄原是鬼方之后?”召公虎闻言,颇有惊诧。
“鬼方灭于周康王一朝,其残部一分为五,散落于太岳、太行、中条山间,各自为政,不成气候。可近年来,似乎有两个赤狄别种异军突起,一曰东山皋落氏,一曰廧咎如氏,颇有一统赤狄诸部,觊觎华夏之心。”赵札对答如流。
“东山皋落氏,廧咎如氏。”召公虎面色严肃,沉吟不止。
卫伯和听出端倪,于是问道,“赤狄之强盛,可有先兆?就国人暴动后短短十余年时间,如何会陡然而兴?光是战马、装备、粮秣,这可都是巨额耗费,甚至远超我等今日联军之用度,不知这些财物币帑,赤狄又是从何而来?”
这三个问题十分犀利,赵札一时回答不上来,帐内再次陷入沉默。
“或许是巫教,”召公虎打破僵局,“据说,在彘林附近的邨中,发现了巫教遗孑踪迹……”
“巫教?”卫伯和对此十分敏感,“难道是卫巫?”
“未可知也,”召公虎摇了摇头,“兹事体大,我等此次与赤狄交战,务必多加小心。”
巫教是商朝国教,历代商王往往都兼任巫教教主,有商一朝巫风盛行,荼毒甚远。周朝开国之后,诸先王便致力于根除巫教残余,但到了十几年前,还是难以避免卫巫干政之事,最终酿成国人暴动,在场众人至今闻巫色变。
“今朝所见之赤狄,比起数年前来,又大有不同……”提及巫教,赵札又想起一事来。
“有何不同?”召公虎与卫伯和异口同声。
“赤狄此番侵扰,似乎多了几分邪性……”见众人屏气凝神,赵札又道,“我听赵邑城中年长者多有传言,失传许久的鬼方邪术,如今又再次重现于赤狄之中。”
赵札话音未落,只听卫伯和身后有人“哼”得一声,很是不屑。
“甚么鬼方邪术?不过是故弄玄虚的巫觋邪术,不足为虑!我等去寻赤狄决战便是,多说无益!”
众人循声望去,出言着正是卫国老帅公石焕。
卫伯和见召公虎等人难堪,赶忙拦住公石焕,低声嘱咐道:“老将军不必焦急,太保自有分寸。”
“老将军所言极是,”召公虎叹了口气,小心翼翼问公石焕道,“孤有意出兵彘林,不知有何计策?”
“若要根除赤狄之患,必先夺回彘林,扼守太岳,攻守之势逆也!老朽愿为先锋,必成全功!”
公石焕正说得激昂,却不想惹恼了另一员老将来。
“且慢!本将才是正印先锋,老匹夫不能来抢?”程伯休父闻言大怒,气得银须乱颤。
“大司马,你损兵折将,还嫌不够么?”公石焕毫不客气,只是冷笑。
“你!”程伯休父眼中几乎能喷出火来,转而向召公虎禀道,“太保,本将愿立军令状,此战若不胜,乞斩我头!”
召公虎以手托腮,沉吟许久,迟迟没有表态。
卫伯和与老太保共事多年,已然猜到对方心中所想。今日所见之周王师,实属羸弱不堪,而程伯休父轻敌寡谋,显然也不是赤狄的对手。召公虎有意让程伯休父保全实力,但当着其他诸侯、公卿的面,如何能将实话挑明?
就在这时,只见程伯休父身后有两位年轻将领出列,齐声道:“我二人愿替父帅出战,会战赤狄!”
卫伯和认得,此二人乃程伯休父嫡子,一曰程仲庚,一曰程仲辛,二人随父出征,在帐下担任旅帅。程伯休父为大周征战多年,所育八子从戎投军,竟有五人殁于王事,可谓满门忠烈,令人敬佩。程伯休父见二子请战,愈发豪气万丈,再三向召公虎请命。
“大司马父子愿赴国难,孤岂有不允之理?”召公虎无奈,只得同意。
程伯休父大喜,拜谢召公虎,当即命令二子各率本部一千人马为前部先锋,自己率领剩余三千人马殿后,北进十里,前去寻赤狄主力决战。
遣走程氏父子,召公虎却还不放心,起身对卫伯和道:“赤狄势大,还望太宰助孤一臂之力。”
“自当效命!”卫伯和抱拳应允。
召公虎感激不已,又继续部属其余诸侯国兵马,以为大军护卫两翼。赵札安排罢赵邑防务,也自告奋勇担任召公虎御者,充当向导。
众军各自准备妥当,即刻北上。
开拔之后,卫军紧跟在召公虎的中军之后,卫伯和有一事不解,便邀公石焕同乘。
“老将军,”卫伯和试探问道,“你向来不曾嘲笑他人,今日为何激怒大司马程老将军?”
“君上,你莫非不知老朽之苦衷也?”公石焕闻言大笑。
“苦衷?”卫伯和一惊,“难道说,老将军是刻意为之?”
“然也,”公石焕说出其用心,“周王师士气低落,若不以言辞激之,又如何敢与赤狄决战?”
“原来,老将军竟有良苦用心,竟将寡人也瞒了过去!”卫伯和这才恍然大悟。
公石焕仰天大笑,很是得意。
“那赤狄之战力,究竟如何?”卫伯和又关切问道。
“赤狄之军力,在四夷中可谓最弱,”公石焕不以为然,“想当初国人暴动后,君上率军入镐京平乱,赤狄趁我卫都空虚,妄图越过太行山来犯,被我卫国区区三千守军击溃,惨败而归。”
“此皆是老将军之功也!”卫伯和称赞几句,旋即又担忧道,“可听赵氏宗主说,今日之赤狄军势,与其往昔之时大有不同,传言有巫教残余夹杂其中,还要多加提防。”
“巫教,倒是棘手得紧,”公石焕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先君卫釐侯在世之时,卫国便有巫教死灰复燃之先兆,可惜我等疏于防范,竟使之流窜至镐京为祸,终惹出国人暴动之大乱,至今未知其踪迹。”
卫伯和闻听此言,倍感惆怅。公石焕向来胆气过人,但论起巫教之时却面带忧色,看来,这些殷商余毒确实不易对付,怪不得召公虎和其余诸侯公卿都谈巫变色。
就在卫伯和低头沉思之时,只觉一阵疾厉的鼓号之声传来,公石焕急忙勒马观望。
“喏,是赤狄旗号!”公石焕呼道。
卫伯和放眼望去,前方三、四里处,果然出现赤狄大军,已然与周王师的先锋部队遭遇,二军隔着一条河流相对,尚未交战。
“走,速去同太保会师!”卫伯和不敢耽搁,率部赶至召公虎处,与周王师合兵一处。
“太宰来得正好,”召公虎跳下战车,疾步走到卫伯和跟前,“这赤狄的布阵,究竟是路数?”
“怪哉,这些狄人可不像是士兵装束,”卫伯和摇了摇头,“更像是在河边祭祀,不知意欲何为?”
眼前的赤狄人衣着诡异,或着赤袍,或穿黑衣,头戴高帽,顶上插满了禽类翟羽,不伦不类。
赵札向前一步,禀道:“此乃赤狄祭司也,前日赵邑被围时,狄兵在城下便有此类举动。”
“两军对阵,不想着如何作战,非要妆神弄鬼。”公石焕冷笑道。
召公虎摇摇头,不置可否。
这时,只听河对岸传来凄厉而悠长之声,低沉的吟啸声和清脆的骨笛声夹杂,像是在演奏一曲挽歌,但音调诡异不谐,闻者无不毛骨悚然。
“这是招魂,乃殷商之时的巫礼!”卫伯和下了定论,他见过商朝遗民有过如此陋俗。
“是巫教。”赵札脱口而出。在他身旁,召公虎和公石焕也频频点头,深然其言。
突然,一阵呼吼声直冲云霄,红衣的赤狄祭司缓缓走向两边,身后烟雾缭绕处,赫然飘出十多名黑衣祭司——远远望去,这些黑衣人面如土色,形似走尸,黑绣骷髅,声如鬼泣,若非身处光天化日之下,便与看见百鬼夜行相仿。
周王师的战马大多久未临阵,看到这番动静,纷纷因惊吓而嘶鸣。卫伯和转头回望众军,除了本部兵马还算淡定外,周王师的将士们皆已面带惧色,至于晋、韩等诸侯国军,更是惊慌失措,心惊胆寒。
“这黑衣祭司邪门得很,不知是何来头?”公石焕忍不住问道。
“隗姓赤狄尚赤,或是那些红衣祭司;其黑衣者,或许便是东山皋落氏、廧咎如氏之人。”赵札答道。
“这么说,赤狄的主力已然不远矣……”卫伯和沉思片刻,缓缓道。
说话间,又见黑衣祭司鬼哭狼嚎了一阵,红衣祭司们推出一辆辆独轮小车,车上堆满草垛,整齐码放在空地之上。每辆独轮车上,都摆放着一具赤狄尸体,身着军服。不多时,哭嚎声与骨笛交响,红衣祭司们手持火把,同时将草垛点燃,火焰瞬间将车上的尸骨吞没,烟尘扬起处,所有的赤狄祭司也已不见了踪迹。
“这是火葬?”公石焕不以为然,“我华夏之人讲究入土为安,赤狄倒好,死了全都化作飞灰!”
“其中或许有诈,”赵札说出他的担忧,“我幼年曾听祖父说起赤狄风俗——狄字从火,赤狄更是崇尚火焰,绝无用火焚烧尸体之理。再者,赤狄之民事死如生,最重土葬,历来没有火葬之俗。”
众人讨论了许久,并无定论。
但在前锋军中,这场诡异的火葬并未让程伯休父警觉,大司马令旗一挥,冲锋号角已然吹响,其麾下的周王师前部兵马已然准备渡河。
三通战鼓擂罢,程仲庚、程仲辛两位小将已然淌过河水,各领三十乘战车,径直朝赤狄祭祀之处冲去。只见程氏昆仲在林中穿梭驰骋,追得赤狄祭司四下逃窜,顷刻间便颇有斩获。程伯休父见战事顺利,贪功心切,也不顾回禀召公虎,催促余下的三千兵马渡河追杀。
卫伯和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低喊了声“不好”!
“太宰,有何不妥?”召公虎忙问道。
“太保请看,”卫伯和指向对岸,解释道,“彼处草木繁茂,并非平原。一则,林中不适合车战,不利于王师追击;二则,林中正是藏兵伏击之绝佳地形,若是孤军深入,必中埋伏!”
召公虎闻言,担心程伯休父中计,愁眉不展。
果不其然,不多时,林中陆续有周王师士兵跑出。刚开始只是零零星星数人,到后来竟然有成片士兵从林中逃出,疯一样的往回跑。在军前督阵的大司马程伯休父见状大急,抽出佩剑,将带头脱逃的兵士就地正法。
然而诡异的是,这些溃退的将士如同失了魂魄一般,个个目光呆滞,面如死灰。眼看逃回本阵的士卒越来越多,程伯休父阻挡不住,竟被溃兵冲乱了阵脚。
“太保,速速鸣金,令大司马撤回河水南岸!”卫伯和看出情势不妙,赶紧示意召公虎采取行动。
“然,然,”召公虎这才如梦方醒,“鸣金收兵!收兵!”
河对岸,程伯休父也正无计可施,听到撤退的命令,赶忙收拢残兵,收救伤员,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退回南岸将歇。
“太保,”程伯休父拜伏于地,哀声道,“本将作战不利,甘受军法!”
“老将军请起,”召公虎连忙相搀,“速带孤等去探望伤兵,不知是何等状况?”
“妖法,是妖法,”程伯休父满眼恐慌,“他们中邪般地跑回本阵,未过多久便气绝身亡,他们脸色先是变得紫黑,继而有如炭色,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两位程氏小将何在?”召公虎又问。
“不肖子孤军深入,至今未归,生死未卜……”程伯休父眼中噙泪,几乎痛哭失声。
“太宰,这该如何是好?”召公虎没了主意,忙问卫伯和道。
卫伯和倒是镇定,先是命公石焕率军守住河岸,换回失魂落魄的王师部曲,随即喊上随军卫国医士,跟着程伯休父,与召公虎同去伤兵营探望伤员。
伤兵营内,已收容了百余名王师兵卒。
卫伯和随着召公虎,刚要走路一个营帐,便觉空气之中恶臭蔓延,气味刺鼻,犹如搁置了数十日的腐肉一般,令人作呕。众人强忍臭味,进入帐中观察伤兵,却见他们的皮肉早已腐烂,随军医士数量有限,药物匮乏,不断有伤者昏死过去,眼看就要不治。
“这是中毒么?”召公虎惊疑道。
“这些士兵身中箭伤,患处已然发黑,想必箭头带毒。”卫伯和点了点头。
召公虎又指着另一侧的伤员道:“这些士兵未曾中箭,却又如何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卫伯和思索片刻,方道:“或许,这些兵士是吸入毒烟之故……”
“毒烟?”召公虎不明就里,“何来的毒烟?”
“赤狄无故焚烧尸体,其中必有蹊跷,”卫伯和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如今看来,赤狄定在放火之时暗藏毒药,或在草中,或在车上,其烟剧毒,故而周王师将士渡河后,皆熏得眩晕昏厥。”
“此言甚是有理。”召公虎这才醒悟,后悔已迟。
就在这时,军帐之外有卫国士卒来报,说有一员程氏小将归阵。
程伯休父闻言大喜,旋即又大惊,他爱子心切,哪还顾及大司马的威仪,飞也似得奔出伤兵营外。
召公虎和卫伯和也挂念程氏昆仲的安危,紧跟程伯休父身后。
大营之外,只见两匹战马拉着残破的战车朝缓缓而来,车上早已没有了御者和车右,只剩一员小将斜卧在车内,随着战车的颠簸而不住晃动,正是生死不明的程仲辛。战车刚到阵前,两匹战马“扑通”一声,登时倒地气绝。
程伯休父大惊,也不顾沾染毒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活着,他还活着!”程伯休父抱起程仲辛,一探鼻息,惊喜交加。
随军医士手忙脚乱,赶紧给程仲辛服下几颗怯毒提神的丹药,用山泉水送服,这才见他略有人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程仲辛总算醒转过来。
“疼杀我也!”程仲辛大叫一声,咳出几口黑血,又差点再度晕厥。
程伯休父大惊,连忙将程仲辛的右手从腰间移开。众人这才发现,小将军腰部也中了毒箭,伤口流出黑脓,若不是程仲辛自幼习武,身体强健,怕早同寻常士兵般毒发身亡了。
程伯休父虽心疼爱子,但军情紧急,还是问道:“仲辛我儿,快说林中情形!”
程仲辛咬着牙,断断续续道:“我同兄长杀入林中……不时便觉头昏,全身乏力……刚要撤退时……却有箭雨袭来……想是中计矣……”
说完这番话,程仲辛已然累得虚脱,不久便昏迷过去。
召公虎不敢怠慢,连忙让随军医士将程仲辛抬回营内,付诸治疗。
程伯休父悲愤不已,再度披挂,准备率军杀回林中,寻回下落不明的程仲庚。
“不可,”召公虎厉声道,“敌情未明,不可轻举妄动,徒伤性命。”
“大司马,天色将晚,对岸云雾缭绕,怕有伏兵在彼,且毒瘴之气未除,还望三思!”卫伯和也来相劝。
程伯休父见识过赤狄的厉害,自然不敢冒失,可又郁愤难消,只能隔河骂着:“天杀的赤狄鬼!有种摆开阵势来,会会你的程氏爷爷!呸,只会耍阴招,放毒箭,这算什么?狗彘不食!”
泄愤过后,程伯休父总算恢复理智,在召公虎的劝说之下,悻悻回到大营不提。
是夜,王师与诸侯联军的大营安静得可怕。
中毒的士兵不断死去,面部因受剧痛而扭曲,更有人难忍苦楚,选择自杀来提前结束折磨。在营外,尸体很快堆积如小山丘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至于程仲辛,他虽然得了军中最好的医士理疗,却也是命悬一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愁云笼罩于空气之中,绝望在其间肆意蔓延。
大帐之内,召公虎如热锅上的蚂蚁,在不停地踱来踱去,而程伯休父如同落霜的庄稼一般,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至于皇父、显父、方兴等人,皆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卫伯和则是低声与公石焕复盘这两日的战局,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
昨日,赵邑之围解得太过容易,反倒更像是赤狄人有意布下的圈套,今日,黑衣祭司诡异的祭祀也好,密林中狠辣的毒箭也罢,很可能只是个开始,而赤狄布下重兵的彘林,终将成为所有圈套的汇聚之处。
但卫国君臣思索良久,并没有找到解决之法。再反观周王师,他们尚未同赤狄主力交上手,就已然损失惨重,今日的挫败,使得本就缺兵少将的大周王师,愈加大挫锐气。
就在这时,帐外有军校通禀召公虎道:“禀主帅,营外有一位小先生求见。他自称是神农氏传人,有解毒良方一副,要进献于太保。”
“速速有请!”召公虎闻言,眼中放光,正准备出帐迎接。
可待军校刚走,召公虎又犹疑起来,“这是否会有诈?会不会是赤狄奸细?”
卫伯和闻言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赤狄放毒手段高明,又何必来自投罗网,岂不多余?待见到这位神农传人,太保听其言、观其行,再伺机问其计策,便知端地也!”
召公虎这才安心,与卫伯和等一道走出帐外。
未几,只见一位青衣后生款款走来,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轻挽发髻,手持药囊,面容脱俗,风度翩翩,别有一股仙风道骨模样。
召公虎不敢怠慢,与对方叙礼一番,便将其纳入帐内,搬赐上座。
程伯休父见此人年纪甚轻,脸上露出失望之情,低声问卫伯和道。
“这后生便是神农传人?何以如此年幼?他又有何能为解王师之毒?”
“此人风度脱俗,必有非同常人之处!”卫伯和哭笑不得,只得相劝。
但卫伯和很快发现,程伯休父的疑惑似乎会传染,营中其余王师将官,也都交头接耳起来。
那青衣后生却不客气,大大咧咧盘腿而坐,也不主动开口,只是侧头微笑,睥睨帐内众人。
召公虎见气氛尴尬,便问道:“请问先生高姓大名?”
“承蒙过问,”青衣后生头也不抬,“我乃蒲无伤是也。”
“久仰,久仰!”召公虎连忙回礼。
“你我素未谋面,”蒲无伤闻言大笑道,“何来‘久仰’之说?”
“这……”召公虎被呛得一愣,面露尬色,竟不知如何答言。
其余众人见状,也都面面相觑。他们大多久经官场,知道太保不过是随口寒暄而已,谁料这位后生好不领情,不知是他不经世故,还是有意刁难于人。
卫伯和阅人无数,眼见这位蒲无伤天真无邪,倒也不像带有恶意。于是起身道:“蒲神医,尊驾既以神农后人自称,还请……”
“‘神医’二字不敢当,切莫再提!再者,我乃神农氏传人,并非后人。””蒲无伤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得罪得罪,是寡人之错也,”卫伯和心里早有准备,并不以为忤,“听闻神农氏悬壶济世、遍尝百草,如今王师将士中毒颇深,还望蒲……蒲……还请尊驾移步伤兵营,探视伤情,如何?”
“早该如此,我便是为此事而来,”蒲无伤将药篋一挎,“走,头前带路!”
“爽快!请!”卫伯和见蒲无伤胸无城府,大笑起身,领着他便往伤兵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