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半圆形的铁路线圈住了城市的这一角落,通常都叫这片被圈住的区域铁西或者铁北。这是一条城市的内网铁路线,一头连接着铁路主干线路,另一头连接着城市的一些企矿单位,煤矿是这条铁路线的主要用户。
这条内网铁路线也有繁忙时,不光有货运列车运输各类货物,还有客运列车作为班车往返行驶。用火车做班车的城市不多吧!有这个待遇的单位就更少了,而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却有不少人坐着火车上下班,享受着多少儿童的羡慕。在和小伙伴疯玩到很远以后,又傻傻的混上车,做一段路的蓝皮火车回家,也是熊孩子很开心的事情。
很多年前有一部外国喜剧电影,几个残兵在铁路上乘坐有一种简易车飞奔追逐,那是一种一个铁板旁边有四个铁轮子的车,上面有一个像跷跷板一样的横杆,横杆两头上下压,车子就在铁轨上面向前飞奔。这种车子叫‘人力轨道车’,或者叫‘铁路手摇车’也行。这种手摇车是铁路工人检修铁路时的乘坐工具,这种简易的手摇车操作也简单,这段铁路上面也有这种手摇车,的确很好玩,在童年的记忆中它的确是操作简单,轻松省力,而且跑得飞快,乘坐它飞奔时还真有点电影里的残兵,很卖力的上下压的喜感。
这条铁路还带给熊孩子很多别的欢乐,把铁钉放到铁轨上面,然后就开始等火车开过来,这个时间就不稳定了,运气好半小时就能等到,也经常有等一两个小时也不来的时候。蒸气机车头裤擦裤擦的声音,在熊孩子的耳朵里是那样的动听。千盼万盼的火车开过去以后,熊孩子跑过去找铁钉,结果么,呵呵!最理想的结果就是,铁钉被压扁了,掉到边上被拣到了。也有还没被压到就早早掉下去的,更多的铁钉根本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条铁路除了给熊孩子压铁钉,或者啤酒瓶盖之类的欢乐意外,带给青春期少年的欢乐就是另外一种了。曾经在飘飞的雪花里有一个15岁的男孩,顶着冬季的寒冷,冒着每秒5米的风速,站在铁路边上的小路口,傻等着要一起上学的某个女孩。同样上学的同学路过这里和他打招呼,‘要不要一起走,’他微笑着回答要等女朋友。他平时是个孤傲的人,在学校也很威风,高年级的学长也要给点面子的存在,是个老师眼里的淘气小孩,同学中的小霸王。这是同学第一次发现他这么和气,他也会笑得这样纯真,也有着这么温柔的声音,这是早恋带来的优点么?
也经常会有人顺着铁路骑车、走路。铁路的路基比较高,又有大量的石子铺垫,所以下雨天也不混存水,路面也不会太泥泞,所以铁路的两边都会有两条很窄的小毛道,在公路网还没有太发达的年代,是很多人出门的首选。小毛随着铁路路线直行,没有拐弯,也会少很多路口,优点多多,缺点则是太窄了,只够自行车自由的行驶,很多步行的行人会在枕木上走路,每一步的距离都差不多,很有节奏,很像在齐步走,熊孩子也会在铁轨上面秀一下平衡感,比赛谁能不掉下来走的最远。
铁路外面和一段柏油马路相邻,铁路和马路也在这里渐渐交汇,形成了一个互相交叉的铁路道口。道口旁边有一座铁路工人的值班室,黄色的小房子,很像孙悟空变的那座庙,房檐下面挂着一个电铃,火车开来之前,电铃就会‘铛铛铛铛’的响个不停,就会有长长的滚动门出现在铁路两边,拦住两边的行人。电铃依旧在铛铛的响个不停,滚动门两边拦住的行人越来越多,‘呜‘’呜’两三分钟以后,伴随着嘹亮的笛声,黑色的蒸汽机车头载着车厢由远而近,‘哭擦哭擦’‘哐当哐当’‘呜呜‘‘铛铛’。火车路过道口的声音有一万分贝,卷着每秒10米的狂风呼啸而过,滚动门打开,行人继续前行,一切又恢复到原点,道口继续等待着下一列火车的到来。
铁路路基的缓坡上面长满着杂草,离马路越近的野草越营养不良,长势就越差,紧邻马路边上的几米就全部被小摊贩常年占领了。这些摊贩主要以卖菜为主,少量的肉贩,和一些鸡鸭鱼蛋的其他杂类,如果谁有点东西想要卖掉,就来这里吧!路过这里的人总会忍不住停下来看看买点什么回家,这个菜场人气不错。因为菜场在铁路道口的旁边,所以都叫它’道口菜场‘。
离道口不远的地方有几间店面房,菜场最大的生意粮油店就在这几间店面房里。在很久以前买米是需要粮票的,这个粮油店是很多居民每个月都必须来一次的地方。后来买米不再需要粮票了,居民也不再每月一次的定时买米了。离粮油店不远有几个带玻璃罩子的三轮车就停路边,玻璃罩子里主要有两种卖品,卤菜和朝鲜拌菜,卤菜以卖猪头肉为主,还有猪脚、鸡脚和烤鸡,卤肉的种类并不多,但那是改善伙食的首选,家里做不出卤肉的味道。
朝鲜拌菜的品种就多了,白菜和萝卜是最常见的主要原料,姜、蒜和平常家里常吃的青菜,都会出现在朝鲜拌菜的菜单上,像地瓜梗这样的一些会被扔掉的部分,也会上朝鲜拌菜的菜单。各种山蘑菇也都很受欢迎,和山上的野菜一样是稀缺品,价格会比辣萝卜条贵一些。还会有小学生嘴馋,买两毛钱的萝卜条,小小的一袋子,边走边吃,一根一根的萝卜条外面,裹着一层红红的辣椒面,酸辣口味的朝鲜拌菜也是解馋神器。在拌菜师傅的眼里没有拌不了的菜,朝鲜拌菜是一种可以兼容天下的传承。
夏天菜贩主打时令蔬菜,用柳条或者竹片可以编制柳筐或者竹筐,卖菜的三轮车厢里,大多都会有一两个,菜在筐里卖很简单。常见的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之类菜的都装在框里,豆角、西红柿装圆筐,黄瓜茄子装方筐,也有如土豆和红薯这样不娇气的装在麻袋里。近郊的菜农是这个菜场的常客,菠菜、韭菜、小白菜、黄瓜、辣椒,从在菜地里到菜场只用一两个小时,小青菜新鲜娇嫩,黄瓜带着扎手的刺,小孩子最喜欢拿着一根这样的新鲜黄瓜生吃,塞在嘴里嘎嘣脆,带着淡淡的甜味,是夏季的解暑神器。
冬天也会有反季节蔬菜,但是价格会卖得贵点,冬天在室外摆摊卖菜,就要准备的更多,简单点的方法是上下多加几层棉被,盖住娇嫩的蔬菜。专业的装备是用稻草按三轮车箱的尺寸编一个草囤,里面装青菜,上面盖着棉被。在色彩单调的严寒中,掀开棉被的一角,里面露出来有一点蔫但还是绿油油的韭菜,在以白菜土豆萝卜为主的冬季,多挑食的小孩都无法拒绝韭菜炒蛋的诱惑。
卖肉的摊贩要比菜贩少很多,只有几个,但生意很好。宽大的长方形案板上面,摆满了割成一条一条的肉,横在三轮车箱上。案板是用几块几厘米厚的木板并排拼在一起,中间用暗铆连接,下面有木条横向穿带,案板结实耐用不变形,这是老木匠的手艺。每个肉贩都有好几把割肉刀,大的摆在案板上,小的总是拿在手里,不时地在另一只手上的瓷棒上面磨几下,吆喝着一些听着顺耳的话,这条怎么样?这么切一刀行么?从这边切够瘦吧!
菜场还有卖鸡鸭鱼蛋的,朝鲜拌菜的,一些甩卖衣服和鞋的,卖豆腐的也是固定的留守摊位,每天连位置都不会有太大变化,尽管地上没有划线,但是菜场的一切都约定熟成。摆摊的摊贩卖的自觉,买菜的路人买的自觉,虽然人头涌动却暗含规律变化,相生相克的道理。路人骑车骑到这里会自然的慢下来,看看在旁边的菜摊买点什么回家晚上吃。车停下,脚撑地,问问菠菜多少钱?黄瓜多少钱?自行车横梁上坐着的小孩也会指手画脚的,叫嚷着吃这个吃那个。
菜场沿着路边向着一个方向延伸,行人渐行渐快,摊贩越来越少,马路和铁路的距离越来越远,之间开始有房屋建筑,只有偶尔的火车鸣笛声才会恍然房屋的后面是铁路,铁路的对面圈住了一片区域。
铁路圈住的这片不起眼的角落,现在叫棚户区,这里大都是一些不太富裕的人住。有从祖辈起就一直住在这里的坐地户,也有早些年从农村进城自谋生路的人,是个有街道、有村委、还有矿区一起管的区域。
‘棚户区’这是有了大规模旧房改照以后,百姓才在新闻里熟悉的名词,北方管这一类地方叫‘胡同‘,南方叫‘弄堂’,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如什么西、什么北,和什么街什么厂之类的名字,这篇区域也有这样的的俗称。
住在这里的人有能发工资的上班工人,也有已经发不出工资但还得上班的工人。有做小生意的人,和下岗以后改行做小生意的。有不好好干活的不良青年,也有找不到活干的闲散人员。
天天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你不知道他的单位发没发工资。整天无所事事的人,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生存的。当然也有一些看起来比较富裕的家庭,房子要好一些,院子大一些,棚户区的这一类人家,大多时间都是大门紧闭,有的还养一两条大狼狗,有明显的生人勿近的样子。
总之这里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小社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们走过铁路边上的小毛道,也像齐步走一样在枕木上走过,吃道口菜场买的菜,也在道口等过火车,这里的人活的更加真实,也更有人情味。
在北方,冬季寒冷,住私房的普通百姓家里都要生火炉或者火炕,当室外严寒刺骨的时候,一进到屋子里就能感到不一样的温暖。如果白天屋子里没有人生火,当主人晚上回家里的时候,屋子里也是和冰窖一样冷的,只要马上就生火,几铲煤铲进炉子里,就可以减衣服了。
这里住着很多煤矿工人,普通的煤矿工人不用什么高学历,所以一般很早就上班了,在井下上班属于重劳力工作,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也有白酒和其他的补助,最重要的补助是可以发煤条,用煤条可以用低于市场的价格购买煤炭,于是煤矿的工人就又有了一个赚外快的路子,‘卖煤条,’煤矿的工人或是家里有多余的煤条,或是因为家里缺钱,就把煤条拿出来卖掉。
可是随着地下煤炭储存的减少,煤矿的生产也大不如前,早些年的富裕矿渐渐变成了贫困的地区,这条昔日很重要的内网铁路线渐渐不在繁忙,他已经度过了它最重要的时候,。
没有了挂着好几节蓝皮车厢的一个蒸汽机头,在哭擦哭擦的由远而近,小朋友也再看不见这么大的班车,不能在火车鸣笛时跟着大喊。铁路慢慢荒废,铁轨慢慢生锈,这条铁路也再圈不住里面的居民,大规模的拆迁,迁走了这里的居民,原址种上了大片的树木,这座城市也终于不再需要这条铁路,拆除是它现在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