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如心事重重,两人是步行到广寒宫的。嫦儿性子沉静,看在宓如是惊凌心上人的份上,时不时还跟她搭几句话,可哪知宓如却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一直装出一副很能理解她的模样,乖乖地点头。有时候陈恳的两只眼睛就那么盯着她,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渐渐的,嫦儿的梗也没有了,两人就安静地走着。
天界分为西天极乐世界和天族,两族之间相隔一条海,名为苦海,广寒宫是天族距离苦海最远的地方。嫦儿说广寒宫的方向与西天完全相反,好像预示着进入了广寒宫,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天族时间流逝的似乎比冥界要慢上太多,宓如在广寒宫吃饱喝足之后,随着嫦儿仙子收回了人间的夜。此刻正在月桂树下逗兔子。阿纲不停歇地砍着月桂树,宓如来了这么久,没见他砍到过一棵月桂树,就连被他砍过的月桂树上,丝毫伤痕都不存在。
她心里虽然有疑问,但他没有主动去问。阿纲中途坐下来休息,便跟他讲了讲在天族传开的阿纲伐桂的传说。说着自己的传说,阿纲一脸享受,尤其是说道嫦儿是,他更是隐藏不住心中的激动。
天族对嫦儿与阿纲的传说版本又千千万万,宓如听完阿纲的自述之后,还寻了一个小仙家询问过后。才明白谣言的可怕。
嫦儿与阿纲是兄妹,虽然没有血缘,但是在耳族的族谱上,她俩都是名副其实的亲兄妹,据说当年阿纲的父母年轻的时候喜欢云游四海,收养过很过小孩子,有凡人小孩,也有天族,鸟族,嫦儿就是他父母收养的耳族小孩。收养嫦儿的时候,阿纲一百岁,嫦儿九十五岁,对于仙人来说,仙人一百岁年纪才跟凡人一岁左右的孩童差不多。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长大的交情,自然比阿纲父母收养的其他年龄相距悬差的兄弟姐妹感情要好的太多。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学法术,在耳族也是风靡一时的小霸王。随着年龄的增大。阿纲身上的担子越来越多,第一次仙魔大战,耳族死了很多人,阿纲的爷爷去世之后,父亲接管了耳族。他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接管耳族没多久,阿纲的母亲给阿纲生了个弟弟,于是父亲以年纪为由禅位与阿纲,阿纲即使百般不情愿,也接替了耳族之王的位置。
嫦儿游历人间,爱上了一个凡人。凡人老死后,她回到耳族,道心受损,无法再修行。直到三万年前,天帝继位,嫦儿成了广寒宫宫主,阿纲不忍妹妹孤寂一生,便随她来到广寒宫,时常能跟妹妹说说话,派遣千万年的寂寞也是好的。她们来到广寒宫的时候,哪里似如今美轮美奂的模样,周围乌漆麻黑的,是一片废墟,月桂树的树枝穿透月亮探入凡间,给凡间造成了多次海啸,死伤惨重。所以才有了如今阿纲砍伐月桂树的故事。
天界中传出来的那些,什么兄妹相恋;阿纲渴求而不可得,只得伐桂出气。这些终究是以讹传讹的故事。真正的故事只有当事人知道。
宓如对童话故事并没有什么兴趣,阿纲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反正最坏也坏不过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惊凌与嫦儿是怎么认识的。”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宓如会显得十分认真,她本是躺在地上了,此刻爬起来,脑袋枕在膝盖上,歪着头问道。
“他们认识很久了,据说是在凡间认识的,大概十万年前,不止。那时嫦儿凡人丈夫去世不久,她送她丈夫到冥界的时候,路过青山,恰巧碰见了惊凌,他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哦,认识这么久了啊!”
“是啊!两个人认识的时候,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熟了之后,知道惊凌就是灵族的世子,我们担忧了很久,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仙人的辈分能高得过惊凌了,尤其是在上古之神陨落之后,惊凌的身份更加尊贵。所以跟他当朋友,我们蛮担忧的。不过,却是我和妹妹太过狭隘了。惊凌从来不会以身份待人,如果他看重身份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接受我们走入他的生活。”
“是啊,惊凌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跟很多仙人都不一样。”
“还好现在有你了,三万年了,这是他三万年内第一次来这里。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三娃年的光阴,他变了好多,”
“变了?他不一直都这样吗?每天到冷着一块脸。”宓如明明是在抱怨,但是像吃了甜蜜饯儿一样,心里甜的很。
“你若是见过他以前的模样,你就知道他现在是多么温和了。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忍下他的。”阿纲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容,眼睛久久地盯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
“嗯,是的,初次见惊凌的时候,是在忘川。不知怎的三生石旁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长得极其俊俏的男人,大家都议论纷纷,连冥王都来了,然后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惊凌,就走了。我们都在想,那白衣的男人到底是谁,直到有一天,渡船人喝多了酒,醉醺醺地讲了惊凌和谣乐的故事,我们才知道他是灵主,九州四海身份极其珍贵的一个仙人。我躲在彼岸花丛中,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他刚好也看了我。莫名其妙的,他居然笑了,到底笑了没?我也忘了,我就记得那一刻风好甜。”
“所以你是因为一个笑容喜欢上他的。”
“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可是当我听说,他劈山移海,上天入地,只为找到谣乐的一缕魂魄时,这个男人未免也太痴情了。能动一次心太不容易了,结局却这样惨烈,那个时候挺同情他的,也不知为何,明明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听到惊凌的故事,我太难受了。那时我还不明白这底是不是爱情,直到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我才明白我喜欢上他了。”
“能动一次心太不容易了,你们都要彼此好好珍惜。”
“我会的。”
银白色的月桂树下,团着一窝小白兔。宓如抱着它们,时光细水长流,岁月静好。与月桂林一河相隔的院子里,惊凌凝视着远方,树叶沙沙作响,晚风渐起。天空渐渐暗了下来,暗下来的地方却是除了广寒宫之外的地方,宓如望向头顶的一片黑暗。
“身处月亮之中,竟不知何时百日,何时晴天。”
惊凌十分欣慰,虽然失去了法术,失去了容颜,甚至失去了肉身,毕竟那个灵魂始终是女蜗之女的灵魂,对天地规律看的透彻,看的明了。
他有些担忧,她忘记了许久事情,记起来只是早晚的问题,她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宓如的身躯之中,终有一天神境开启,她还是要回去的。他只能期盼着他晚些记起,更晚些才好。
“今夜留下歇息么?”
惊凌点了点头,眼神一刹没有移动过,紧紧地留恋在宓如的身上。嫦儿顺着惊凌目光的方向,他的哥哥一如既往,已经砍了三万年的月桂树了,世人皆知广寒宫中有个少年,握着一把大斧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砍月桂,却从未砍断过一枝月桂。只是没有多少人知道,那少年日日夜夜的伐树,带给人界的是数万年的宁静。
这些年她听到的传言实在太多太多,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毒的。尽是阿纲替他担下,他永远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别人的话,他一概不听,他也一概不管。可是她也知道,他也会被噩梦惊醒,他也会被子民谩骂得睡不着觉。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而她自私地接受了这一切。他们都说嫦儿留恋凡人,乱了道心,可是他们不知道,乱她道心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纲。世人都说广寒宫的宫主嫦儿是一个水性杨花的恶毒女人,仗着阿纲喜欢她,就这般吊着阿纲,实在是一个薄情寡性之人。可是只有她知道,阿纲从未对她动过心,她爱他,而他只当她是妹妹。
她也正是明白阿纲对自己的感情,那一年他的影子替他下凡历劫,她义无反顾,哪怕是与他影子共度一世情缘,她也是幸福的。她失去道心,她并不后悔,能为他哭一场,痛一场,已经够她此生回忆了。
谁没有过一段难以忘怀的感情呢?谁又不曾在这个世界上懵懵懂懂过呢?谣乐和惊凌已经过去了,阿纲和嫦儿已经看透了,现如今正在经历这些的是宓如和惊凌。
“我去准备房间。”嫦儿的眼角不由得有些湿了。
阿纲放下手中的斧头,往小院的方向看过来,微风扫过,月桂树叶飘荡在空中,刚好落在宓如的头上。嫦儿的背影消失在小院的角落,阿纲长吸了一口气,扛起大斧子,继续他的工作,宓如抓下头顶的月桂树叶,扔掉,轻飘飘的树叶在空中缓缓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