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宁伤了半个多月,就能下地活动了,气色也好了很多,除了济慧大师的神药,还有安王殿下的补品,顾雪宁每天都在不停地吃,这一受伤非但没瘦,还长胖了不少。顾雪宁本想回家,不再打扰夏府,可是老夫人和知府夫人拼命拦着,非得痊愈了才让回家,盛情难却,只好继续住下去。顾夫人和知府夫人轮流照看,老夫人也不时的过来探望,几个长辈慢慢的熟悉起来,没事坐在一起还能拉拉家常,这点倒是有些出乎意料。顾雪宁突然觉得自己伤的很值,没准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
这日清早,夏知衡出门给顾雪宁买糖炒栗子,刚到门口,突然隐约感到地面有些震动,转头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朝着这边走来,足足有百人的样子,个个银甲戎装,带着黑色的护面,腰间挂着长刀,骑着高头大马,气势逼人。
只见队伍在夏府门口停了下来,夏知衡站在门边没动,为首的官兵客气的问道:“请问安王殿下可是在此下榻?”
“安王殿下的确在此,军爷稍等,我这就去通传一声!”夏知衡一脚刚迈进门内,就看见安王殿下抱着个手炉,领着童儿走了出来,可能是准备出门散步,看到眼前的情形停了脚。士兵们都下了马,“唰”的一声整齐的跪倒在地,给安王殿下施礼。为首的官兵摘下护面,恭敬的道:“末将赵彦,奉静王殿下之命,前来迎接安王殿下!”
“都免礼吧!”安王殿下许是刚起床的缘故,声音听的有点慵懒,官兵们听到命令都起了身,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赵将军辛苦,没想到静王兄竟然派你来接我,他也真是舍得!”
“末将荣幸之至!”赵彦看着年岁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眼角有道淡淡的伤疤,使得本就楞角分明的脸上更添英武之气。
“没想到你们脚程这样快,本王以为你们还要晚几日才能到!”
“静王殿下担心安王殿下安危,特命末将快马加鞭,早早来迎您!”
“行了,知道了!候着吧!”安王殿下说完转身往回走。赵彦领了命,一动不动的等在门口。
夏知衡跟着安王回了屋。安王歪到软榻上并不着急,童儿在一旁收拾东西。冯景然打着哈欠立在一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不知道昨晚两人喝了多少。安王殿下看着倒是神采奕奕,脸色也好了很多。
顾雪宁听到消息也来了,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其他与常人无异。
“伤刚好怎么能站着,快过来坐下!”安王殿下赶紧招呼顾雪宁坐到自己身边,“本王就是不放心你,要不是路途颠簸,本王真想带你一起走!”
“殿下放心,我没事了!”顾雪宁赶紧摆摆手,声音还是有些嘶哑。
“你一定要快点痊愈,草药补品我会定期给你送来,你要按时吃,这都是济慧大师的方子。”安王殿下一脸慈爱的样子,顾雪宁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想着安王的补药简直比黄金还值钱,不禁有些可怜自己凡人的胃。
“知道了,殿下!”顾雪宁乖乖回话。安王满意的点点头。
童儿收拾好了东西,扶了安王殿下起身,“这静王兄就是爱瞎操心,这么早来迎我,这顺安城我还没待够呢!”安王殿下一脸的不快,其他几人低着头默不作声,“酒都给我装好了!”
“殿下放心,一坛不落!”冯景然在一旁道。
“嗯!我这就走了,夏知衡要不要跟我同去?静王兄求贤若渴,早就相中了你,你还是给点面子为好!”安王看着夏知衡,夏知衡表情郑重,两手一揖,道:“多谢二位殿下垂青,只是顾宁伤还未痊愈,草民实在不能放心!”
“哦……”安王殿下点了点头,“也罢!强扭的瓜不甜,随你心意好了!静王兄让我捎个话,随时恭候夏公子!”
“草民多谢静王殿下!”
“你除了谢还会说点别的么?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冯景然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殿,殿下?”冯景然有些傻眼。
“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觉!”安王殿下说完,拉起冯景然就走。
“殿下,殿下!这事太突然了,草民……”
“你放心,我会派人去你家知会一声,你也不用收拾行李,缺什么,我路上给你买!”安王殿下简直是拖着冯景然出了门,冯景然也不敢使蛮力,生怕伤了安王,回头向顾夏二人求助,两个损友,一个俩手一摊,表示无能无力,一个幸灾乐祸的看好戏。
“殿下,听我说,殿下!”冯景然好容易将安王拽住不动,可怜巴巴的道:“殿下,桂花酒有助眠功效,不是草民,你只要睡前喝杯酒就好,带着我也无用啊!”
“怎么?我堂堂安王,请不动你的大驾?”安王半威胁的道,两只细长的凤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冯景然,冯景然咽咽唾沫,软声道:“殿下,草民岂敢……”
“不敢就好,本王带你去看看西北的风景!反正你在家也是整日游手好闲!万一被我静王兄相中,给你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不可!”安王说完,拉着冯景然继续往前走,冯景然没了脾气,停止了反抗。
出了酒楼门口,乌泱泱一堆人跪在地上,为首的夏玉清带领了顺安城大小官职人员前来恭送安王,安王袖子一挥,免了礼。“你们都要恪尽职守,好自为之!”
“谨遵殿下教诲!”众官员恭恭敬敬的回道。
夏玉清上前一步,扶着安王上了车,冯景然紧随其后,童儿坐到车边,吩咐车夫赶车,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开拔,冯景然撩开帘子,给顾夏二人一个幽怨的眼神,安王殿下将冯景然拽了回去,将一只手伸出窗外摇了摇,一队人马渐行渐远。
顾雪宁身体已无大碍,被顾四海接回了家,夏知衡每天都来探望,两个人聊聊天,练练字,不时出去散散步,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一个月后,京里来了圣旨,而且一来就是两道圣旨。
顾雪宁一家正在吃早饭,山宝匆匆进了饭厅,“老爷,好像宫里来人了!”话音刚落,三个小太监就进了门,其他人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顾四海恭恭敬敬的问道:“不知几位公公大驾,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请问哪位是顾宁顾公子?”其中一个小太监客气的道。
“草民顾宁,公公有礼!”顾雪宁上前一步,两手一揖,回道。
“顾宁听旨!”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传圣上口谕:顾宁侠肝义胆,奋勇杀贼,救安王于危难,实乃大功一件,特赏白银千两,良田百亩,以示恩典!”
“谢圣上!”顾雪宁接了赏赐,顾四海将公公们送出门去,一家人欢喜的不得了。顾雪宁将银票田契放到顾夫人手里,调侃道:“娘,您可以做地主婆了!”
“你这孩子!看来这一刀挨的值啊!哎呀,圣上出手就是阔绰,这百亩良田可值钱啊!我抽空去看看,好好规划一下!”顾夫人喜笑颜开的拿着赏赐回屋了。顾雪宁无奈的翻翻白眼。
另一道圣旨送去了知府衙门。
夏玉清刚审完一个案子,正坐在堂上闭目养神,主簿大人简直是连滚带爬的闯了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夏玉清坐直了身子,看着陈主簿一头一脸的汗,心里一紧。
“京里刚传来消息,刘尚书买卖官职,贪赃枉法,被圣上下了狱!”
“你说什么?”夏玉清眼前一黑,心跳一阵急过一阵。
“抄家的官员在刘尚书的密室里搜出了多封买官信件,还有大量的金银玉器,恐怕……”夏玉清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嗡嗡作响,瞪着眼睛看着刘主簿的嘴一张一合的,已经什么都听不清了。
“大人!大人!”刘主簿看着夏玉清面如死灰,目光呆滞,一时手足无措。
“完了,完了……”夏玉清瘫倒在椅子上,嘴里默念着,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圣旨到!夏玉清听旨!”门外有人高声道。夏玉清没想到圣旨到的竟这么快,强提着一口气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出来接旨,茶杯被带翻在地,摔个粉碎。
圣上念在夏玉清为官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深受百姓爱戴,只是一时糊涂,就免了牢狱之灾,只是革了夏玉清的官职,没收了财产,夏玉清接旨谢恩,跪在地上良久不肯起身。
夏玉清不知道怎样走到的家门口,整个夏府已经被京城来的官兵围了起来,老夫人,夫人,夏知衡都站在门外。老夫人头发花白,一下子像老了十岁,夏玉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子不孝,愧对列祖列宗!”说完就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看着委实可怜。
“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老泪纵横,夏知衡搀起了父亲。“是为娘的错,不该整日逼着你加官进爵,更不该给你出这个主意,是为娘害了你,害了夏家,实在无颜去见你父亲……”老夫人话还没说完,突然面色发紫,一下呕出一口血,软了下去。
“母亲!”
“祖母!”夏知衡一把抱住祖母,让老夫人不至于摔倒在地,一边高声叫着管家去请大夫。夏玉清急红了眼睛,哆哆嗦嗦的拿袖子去擦母亲嘴角的血,夏夫人吓的跪在一旁只会哭,场面一时混乱极了。抄家的官员心有不忍,但圣旨已下,谁也不敢动恻隐之心。
“夏玉清,给你一个时辰收拾随身衣物,不准夹带私藏,如若发现,罪加一等!”抄家的官员还算客气,夏夫人不敢耽搁,赶紧进了院子收拾东西去了。所有的家仆丫鬟都被带走了,连兰心都没幸免于难,夏夫人只能靠自己了。
夏知衡将祖母抱到一旁的大树下,让祖母枕在腿上,老夫人神智还算清醒,只是呼吸急促,夏玉清在一旁不住的给抚背顺气。
住得近的百姓听到消息,都离老远的围着驻足观望,议论纷纷。夏知衡大脑一片空白,表情麻木,心里只是焦急祖母的病情,盼着大夫早点来。大概一刻钟后,管家终于带着徐大夫来了,徐大夫以前一直为老夫人诊平安脉,对老夫人的身体很是了解。
“有劳徐大夫!”夏知衡道。
“放心!”徐大夫好一番检查,又把了脉,缓缓的道:“老夫人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徐大夫施了针,又从随身的小药箱里拿出一粒黑色小药丸给老夫人服下,片刻后,老夫人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呼吸也平缓了许多。“我开个方子,按时服用,切记再不可伤心费神,方能平安!”夏知衡应了。徐大夫拿出随身带着的笔墨纸砚,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开了药方:“老夫人现在身体虚弱,一定要卧床静养,不可颠簸劳累!”夏玉清瘫坐到了一旁,六神无主。
“谢徐大夫!”夏知衡接了药方,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突然想起来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搜了去,连诊费都付不起,这时夏知衡才切身体会到现实的残酷,身无分文又无栖身之所,祖母也病成这个样子,该要怎么办?
“诊费就不必了,就算徐某为老夫人最后尽一些心意吧!”徐大夫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告了辞。管家也跪地磕了头,被官兵带走了。
夏知衡攥着药方子,想着找哪个朋友救救急,哪怕先开一副药也好,手里的药方子突然被人抽了去,“给我!”是顾雪宁的声音,夏知衡抬起头,看见顾雪宁莹白的一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夏知衡一时有些恍惚。
“夏知衡,你这是一副什么鬼样子?”顾雪宁蹲下来,微微笑着,小声道:“振作点,别让人看了笑话!”说完握住夏知衡的手,夏知衡的手冰凉,顾雪宁感觉自己手上的热气一下子就被吸走了。
“你怎么来了?”夏知衡声音有点低哑,顾雪宁心里紧了紧,故作轻松的道:“我怎么不能来?看老夫人病成这样,不如跟我走吧!”
“去哪?”
“我家在城西有一处院子闲置了很久,虽比不得夏府,但也算宽敞,你带着家人住过去吧!”
“多谢顾姑娘一番美意,我们夏家怎好如此打扰!”夏玉清在一旁出了声,想是维护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夏伯父!我受伤以来,一直在夏府叨扰,这次也算有机会报答,何况老夫人身体如此虚弱,实在不宜耽搁在外,还望夏伯父事出从权!”顾雪宁的诚恳让夏玉清有些动摇。
“父亲,祖母的身体重要,不如就听阿宁的吧!”夏知衡在一旁劝道,夏玉清终于点了点头,“那就有劳顾家了!”
顾雪宁朝身后摆摆手,傅锦鸿驾着一辆大马车过来了,看来早就准备妥当了,傅锦鸿下了车,帮着夏知衡将老夫人安置在马车里,顾雪宁进了内院帮着夏夫人收拾了几个包裹,交由官兵检查,确定没问题后,就放到了马车上。所有人都上了车,一路朝着城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