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雪宁在家窝了半个多月,每每想起那日在夏府的所作所为,都后悔的想撞墙!秋儿看着小姐整日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就去问了山宝,从山宝嘴里挖出了点蛛丝马迹,心想这小姐一定是又出去惹了祸。等顾雪宁终于有了心情出门的时候,冯家酒庄的桂花酿已经出了酒。
冯景然这些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在家和父母大哥酿酒,实在是这单生意不敢怠慢,说不定什么时候旨意一到,就得送去京城。
顾雪宁听说这日冯景然大哥的老丈人做寿,心想酒庄肯定只剩冯景然一人,才敢大摇大摆的去了冯家酒庄。冯景然没空搭理她,只让她在里间坐着喝茶,自己又忙活去了,反正在哪也是喝茶,顾雪宁也不嫌闷,真就一个人不声不响待着了。
正午时分,门外来了一辆华丽的大马车,车上的铜铃叮铃铃响的极其悦耳,门口的小厮赶紧迎了出来,就看见马车帘子被一个小书童掀开,里面不紧不慢的出来一人,抱着个暖手炉,通体气派,一看就不是凡人。小厮赶紧回后头去叫二公子,待冯景然出来时,那人已经立在了大堂里。
冯景然打量着眼前人,一件月白色的云锦斗篷将人裹了个严实,只露出的手上抱着黄铜的暖手炉,拇指戴着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扳指,手指纤细修长,皮肤白皙,几近透明,旁边的小书童小心翼翼的将头上的帽子取了下来,露出一张极其柔美的脸,尤其那双长长的丹凤眼,顾盼生姿,别有风情。冯景然不禁心里抖了抖,心想男人长成这样也够不容易的!
“敢问这位公子是来买什么酒?”冯景然将围裙摘了下来,攥在手里问道。来人并不搭话,先将大堂打量了一遍,身边的小书童掏出帕子,将桌子,凳子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扶着主子坐了下来。冯景然看着主仆二人的架势,心想真是够摆谱的。
“我家主子来买桂花酒!”小书童说道。
“本店桂花酒概不外卖,还请公子见谅!”冯景然痞里痞气的说。
“这位是安王殿下!”小书童介绍。
“安王?”冯景然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着主仆二人高高在上的气派,觉得应该是真的,于是赶紧跪下来施礼道:“草民冯景然拜见安王殿下!”
“免礼,起来吧!”头顶传来安王殿下清朗的声音。冯景然起了身,恭恭敬敬的立到一旁,心里却像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安王!安王!我这辈子能见到安王!我真是赚到了!”
“好香!是桂花酒的味道?”安王殿下吸吸鼻子,看了看冯景然手里的围裙,冯景然将围裙抖了抖,香味更浓了。
“回殿下,可能是刚才围裙沾了酒!”
“取来一杯我尝尝!”冯景然领命赶紧去后面取酒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冯景然就端了个托盘出来了,将一壶酒放在安王面前,又取来酒杯,恭敬的斟了杯酒,顿时酒香四溢,安王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接着一饮而尽,“果真是好酒!”安王甚是满意,“我要的酒可都备齐了?”
“安王殿下放心,草民不敢怠慢!”冯景然赶紧回道。安王又自斟一杯,小口喝了起来。
“安王殿下莫要贪杯!这酒后劲足,怕您吃不消!”冯景然好心提醒。安王并不在意,又喝了一杯。
顾雪宁在里间坐着,隐约闻到一股酒香,正闲的无聊,心想不如找景然喝上一杯,便出了里间,去了大堂。看见大堂的桌子后坐着一个人,被冯景然挡的严实,以为是景然的朋友,就没在意。
“景然,也给我来一杯!”顾雪宁边走边说,冯景然侧了身,安王殿下露出了全身,顾雪宁以为自己眼花,又仔细瞅了瞅,赶紧离老远的就跪地请安,安王也认出了顾雪宁,熟络的道:“顾宁,顾镖头,竟能在此巧遇,我俩的缘分不浅啊!”安王走到顾雪宁跟前,伸手将顾雪宁扶了起来,顾雪宁本能的捂住了鼻子。
“你放心,我已经不用白檀香了。”
“安王殿下好记性!”顾雪宁有些尴尬的道,“安王殿下来顺安城可是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要事,就是在京城待的有些闷,出来散散心!正好来看看本王要的桂花酒出酒了没有!”安王殿下携着顾雪宁坐到桌前,给她倒了一杯,“尝尝,果然是名不虚传!”顾雪宁恭恭敬敬的喝了,瞅了瞅立在一旁有点懵的冯景然,说道:“这桂花酒在下倒是常喝,这位冯公子是在下多年好友!”
“哦?倒是巧!既然都是朋友就别拘着了,你也来坐!”安王示意,冯景然也不客气,大剌剌的在顾雪宁身边坐下,“多谢安王殿下!”
“怎么不见夏公子?”安王殿下哪壶不开提哪壶,顾冯二人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开口,“瞧你俩这神情可是有什么事?”
“回安王殿下,夏知衡在家被禁了足,恐怕暂时是出不了门的。”冯景然也不隐瞒,顾雪宁在旁低头不吭声。
“禁足?哦,我该猜到是怎么回事,夏知衡会试交了白卷,恐怕回家不好交待了吧!”安王殿下笑了笑,“这有何难,我去救他出来!”
“……”
夏府,夏玉清今日休沐,在家陪着母亲吃了顿午饭,饭桌上母亲与妻子不住的唉声叹气,夏玉清只觉得吃下去的东西也堵在胃里不消化。夏知衡的饭依旧是送到房里,一日三餐都吃得干净,看来胃口不错。
吃罢午饭,三人坐在大厅喝茶,管家突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道:“老爷,宫里来人了,就在门口!”所有人赶忙站了起来,迎出了门。
门口停着一辆华丽的大马车,车边立着的小书童道:“安王殿下在此!”
所有人赶忙跪下请安,童儿掀了帘子,先出来一人,是冯景然,再出来一人,是顾雪宁,俩人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夏家人面面相觑,正想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安王殿下就压轴出场了,童儿扶着下了车,这通体的气派,真是压的人大气不敢喘。
“你就是顺安城知府夏玉清?”头顶传来安王有些慵懒的声音,夏玉清赶紧回话:“回安王殿下,正是下官!不知安王殿下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外头风大,进去说!”安王说完,由童儿扶着进了夏府,丝毫不客气。顾冯二人紧随其后,夏家人万不敢怠慢,赶紧引着安王去了正厅。
安王在正厅的主位坐了下来,夏玉清亲自端了茶送到手边,安王接过浅嘬了一口放下,一只手支着头打量了一圈,道:“夏公子何在?”
“下官这就差人去叫!”夏玉清使个眼色,管家一路小跑的去请公子去了。
夏知衡正在睡午觉,管家也管不得尊卑了,进了门就从被窝里把人捞了出来,夏知衡迷迷糊糊的听管家说安王正在府上,还以为管家弄错了,由着管家连拉带拽的去了正厅。
正厅首位坐着的果真是安王,正半眯着眼睛歪在椅子上,顾雪宁和冯景然站在一旁看着他,夏知衡一下就清醒了,赶紧跪地请安。安王看见夏知衡倒来了精神,身体坐直了,眼睛也睁开了。
“夏公子,你这额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安王看着夏知衡额头一块拇指长的伤口,已经结了痂,暗红色的像一条虫子一样趴在额头,看着触目惊心。顾雪宁心疼的要命,也不能上前来查看,只能远远的看着。
“草民不小心磕的!”夏知衡道,旁边夏玉清心里开始打鼓。
“磕的?本王虽不会武功,但也看得出这伤疤是外力所伤!你们夏府的家丁也是个个带伤,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说出来,本王给你做主!”安王不像是玩笑话,大厅里的空气瞬间冻住,顾雪宁心里哀叹:“知府大人明鉴,真不是我告的状啊!”
“草民的伤只是意外而已,谢安王殿下好意!”夏知衡回道。
“哦……你不想说就算了!”安王又歪了回去,道:“夏知府,听说夏知衡被你禁了足,可有此事?”夏玉清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的道:“下官只是管教小儿……”
“今天既然我来了,就帮夏知衡说个情,管教是应该,但也不能做的太过!”
“是,是,殿下说的是!”
“我来顺安城想小住几日,认得的人不多,恐怕要麻烦令郎陪我逛逛,不知夏知府放不放人啊?”
“安王殿下只管吩咐,下官荣幸之至!”夏玉清赶紧应了。于是夏知衡解了禁,心中甚是感激。
“那我就走了,刚才的酒有点上头!”安王殿下站起来,童儿赶紧过来搀着。
“殿下,不如去下官的别苑休息一下,下官这就命人去准备!”夏玉清殷勤的道。
“也好,你们三个也一起去!”安王殿下发了话,三个人不敢有异议,都低眉顺眼的跟在身后,去了别苑。
这夏府的别苑倒是精致,进了院门右边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养着锦鲤,水面上开着几簇粉色的荷花,池塘上修了一座小桥。左手边是一片竹林,两处假山,微风吹过,池塘里波光粼粼,竹叶沙沙作响,空气里隐约有着竹叶的清香。顾雪宁深吸一口气,脸上一副陶醉的表情。
“怎么?喜欢这里?”夏知衡和顾雪宁落在后面,小声的聊着天,顾雪宁点点头,“以后你嫁过来,我们就住在这里可好?”夏知衡笑眯眯的问。
“等你爹同意了再说吧!”顾雪宁看了看夏知衡头上的伤,有些心疼的道:“真是活该!看你以后顶着这个伤疤怎么出门!”
“怕什么!你不嫌弃就好!”夏知衡嬉皮笑脸的握住顾雪宁的手,“你这下肯定是要负责到底了!”顾雪宁瞪了他一眼。
“还疼么?”
“偶尔还是会有点疼,不过还好!”夏知衡伸手摸了摸伤疤,手被顾雪宁打掉了。
“你爹也真下得去手!”
“当时也是气极了!”
“你真是活该!”
冯景然回头看看顾冯二人远远的腻歪在一处,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安王瞅瞅冯景然,又看了看远远的那两个人,道:“冯景然,想不想喝一杯?”
“不想!”冯景然立马回道,丝毫不见犹豫。
“在本王面前不用拘谨,不如你再陪我喝一杯?”
“还喝?你不是醉了么?呃……草民的意思是,殿下已经有些醉意,还是改日再喝为好!”安王殿下眯了下眼睛,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谁说我醉了?我偏要喝!”安王吩咐童儿去取酒了。冯景然挠挠眉头,心想这安王殿下倒是不拘小节,喝就喝,谁怕谁!
夏府别苑,正厅矮榻的酒桌上,两坛桂花酒已经见了底,四个人喝的东倒西歪,冯景然已经和安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顾雪宁和夏知衡面对面的趴在桌子上,互相看着痴痴的傻笑。
“夏知衡,你胆子是真大,科考竟然交白卷,圣上最近忙的很,没空搭理你,要不然非治你个欺君之罪!”安王殿下虽然有些醉意,舌头倒是没硬,说话流利的很。
夏知衡坐直了身子,两手一揖,举过头顶,大着舌头说:“谢圣上大恩!”
“你不仅要谢圣上,还要谢我,谢静王,拼命帮你求情,才保下你,静王兄是真看重!你呀,你还偏偏不领情!”安王殿下拍拍夏知衡的肩膀,夏知衡连连点头:“谢殿下,谢静王殿下!”
“你是该谢!你还得自罚三杯,敬一敬远在西北的静王兄!”安王将酒坛子拿到夏知衡面前,夏知衡给自己斟满一杯:“敬静王殿下!”说完一饮而尽,其他人都拍手痴痴的笑着,夏知衡连喝了三杯,打了个酒嗝,又趴到桌子上,眼睛都睁不开了。顾雪宁一只手支着头打起瞌睡,只剩下安王和冯景然继续推杯换盏,非要喝个尽兴。
夏玉清趴着门缝看了一会儿,没敢打扰,一个人气哼哼的回院子去了。夏夫人赶紧过来帮忙更衣,看着丈夫黑着一张脸,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简直不成体统!安王殿下身份如此尊贵,这三个孩子怎么能让殿下醉成这个样子!还有,那个顾姑娘,女儿家家的,怎么能和男人醉在一处!真是有伤风化!”夏玉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夏夫人也无奈的摇摇头,“顾姑娘到底是江湖出身,怎能与大家闺秀相比,可衡儿就是喜欢,能有什么办法!”
“看着安王殿下倒是与这三个孩子熟络的很,没准以后能帮的上忙。安王殿下在这些天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出错!”
“知道了,放心吧!”
夏府内院都吹灯休息了,别苑也慢慢安静下来,风吹过竹林,沙沙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