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府离衙门不远,屈居于闹市。来往的行人,很快将厉见微一行人淹没。
厉见微停下脚步,抬眸看向门匾上勾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柴府。守卫拦住他们的去路,另外一人则去通告。
很快便有婢女推开朱红大门,引着厉见微进了柴府,白晚衫、徐来紧跟其后。
几人刚进孟府,便被一股沉闷的气氛包裹。
来来往往婢女奴仆,脚步轻到没有声音。偌大的府内,静的可怕。
婢女引几人到书房后,躬身道:“几位在这里歇息,夫人马上便来。”
厉见微扫过书架上的摆设,目光最终停留在桌上翻开的书卷上。对于孟泊如,她几乎是陌生的。
她随手拿起摊开的书卷,书里竟掉落一封信。听得门外的脚步声逼近,忙把信塞回袖中。
“厉捕头来了。”孟夫人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在太师椅上,含笑道。
白晚衫注意到方才厉见微的动作,眼眸微微一转,照例询问道:“不知夫人何时发现孟大人失踪?”
“一个月前。夫君没有夜不归宿的习惯,连着两日未归,我便有所察觉。”孟夫人面上的笑意渐消,转而有些悲伤道。
她的眼眸平静的像潭深水,眼下发青,应该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厉见微双眼紧盯着孟夫人,这么久的时间,柴慕明不会只有那么点动作。她看着面色憔悴依然逞强的孟夫人,淡然道:“孟大人失踪前,可有什么别的异常?”
“异常倒是没有,只是比平日里更爱钻到书房。就是这间房子,也不知道他守着这堆书做什么用。”孟夫人缓缓端起一杯茶,说到一半又把茶放下,略带幽怨道。
如今,只剩下这堆书了。再想埋怨,也无人可怨。
她轻叹一声,似是不愿多说,被人搀扶着起身道:“这件事,就有劳厉捕头了。你们要是有想问,便去梅苑找我。这里的丫环奴婢也随你们差遣。”
“夫人客气了。”厉见微目送着孟夫人离开,把手里的信掏出。低头细细看过后,转交到白晚衫手里,任由他们传阅。
信上的内容十分简单。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玉钩罗幕,惆怅暮烟垂。
别巷寂寥人散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这是李煜的《临江仙·樱桃落尽春归去》,孟泊如留下这么一首诗是什么意思。
徐来一看到诗词,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他双手环胸,努力想要从中找到线索,却毫无头绪,无可奈何道:“最烦这些咬文弄字的一套。这信上究竟想说什么,我根本一个字也看不明白。”
“孟大人为何在书的夹缝里留下李煜的诗,莫非真有人威胁他,所以他来暗示我们。”白晚衫细细的打量着宣纸上的诗词,视线紧盯在头一句上,狐疑道。
樱桃落尽春归去,落尽不就是死了吗?
整首诗都在表达危险,消亡。这是不是表明,孟泊如离开时,便知道自己定然难逃一死。这才写下这首诗,来告诉他们。
不必找了。
厉见微记得随孟泊如探访民情时,孟泊如用过的假名便是杜宇。子规啼月小楼西中的子规,莫非代指的便是孟泊如。
记得在说书人那里听过,传说失国有位蜀帝名为杜宇,被其臣相所逼,退位后隐居山中。后化为杜鹃,经常于夜间呜叫。这杜鹃便指的是杜宇,而杜宇又是孟泊如用过的假名。
她抬眼扫过四周,调整了靠窗的座椅,在这个位置往窗外看,果然看到一座高塔。
据她所知,这个塔是永安寺所属。
莫非柴慕明去永安寺躲避危险,亦或是被人胁迫去了永安寺。
想到这里,厉见微眼色发亮,起身道:“我们得去趟永安寺。”
“现在?!”白晚衫、徐来同时看向厉见微,眼里满是诧异,齐声道。
他们头儿莫不是疯了!孟泊如现在生死未卜,去寺庙作何?莫非是为孟泊如的尸骨超度不成。
厉见微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她带着两人回到衙门时已临近中午,骑着马离开三和镇。
这几个月来,似乎总要来永安寺一趟。不是拜访主持,便是有事要找三青法师。或许,她和佛之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关系。
她拉紧缰绳,翻身下马,站在永安寺前。不自觉的看向那座高塔,眼色不禁闪了闪。
午后的阳光笼罩着整座寺庙,使得眼前的永安寺温暖的不像话。
“头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徐来看着一个个发光的脑袋,莫名的烦躁。更多的是因为厉见微不破案,跑来这里闲逛。
再这么耽误下去,孟泊如可能就真的找不到了。
白晚衫则在一旁,向和尚说明缘由。把三匹马转交到和尚的手里,塞了些许碎银。
他对厉见微总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无论厉见微做什么,他都相信,厉见微一定有那些做的理由。
厉见微抬脚走上楼梯,听着徐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她眼眸微微一弯,好笑的解释道:“孟大人曾用过杜宇的名字。”
“这和我们来寺庙有什么关系?头儿,我肚子有些饿,咱们能不能去蹭三青的饭菜。”徐来对于厉见微提醒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肚子的问题,比起那些缠缠绕绕的线索,似乎好解决和现实多了。
白晚衫回想到厉见微在孟府书房的怪异举动,突然明白过来。看来这个永安寺,便是孟泊如代指的小楼。
他看向厉见微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佩。但视线落到眼带讨好的徐来身上,便多了几分嫌弃。
“如你所愿就是。”厉见微被徐来缠的不行,无奈的应允道。
徐来闻言立刻撒开厉见微的手腕,往山下跑去。
白晚衫紧随其后,忍不住提醒道:“台阶多,小心点。”
厉见微看着他们的背影,眼底多了几分温柔,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的身后。
轻柔的微风吹过她的耳边,落在她眉梢的笑意上。
她看到台阶上斑驳的树荫里多了片阴影,抬头看到带着面具的男人,正冲着自己咧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