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题记

夫人神明之胤，食氏广陵，敦说诗雅，明古今治乱之数；歌舞独步一时，非天朝将相，莫币蹇脩。时督院李公，镇抚三吴，感夷吾白水之辨，杂佩以要之，素琴以友之，不啻青鸟翡翠之婉娈矣。毋几何，两都沦陷，公服受事，系粤宅交，潜运忠谟，效狄梁公反周为唐故事。几会辐辏，乃遣使迎夫人。夫人至，脱珈捐佩，扬衡古烈，劝公迎驾邕宜[指广西南宁一带。]，为诸侯帅。言泛长江，过彭蠡，讴吟思汉，不谋同声。天下脱有微风，义旗将集君所矣。公筹画已定，不肯少泄。翌日，设醴寿公，跽申前请。公惧壁间有人，叱曰：军国大事，出于司马，牝鸡之晨，将就磔矣。夫人谢罪归院，卒以尸谏，血书藏于衵服。浃旬之间，西迓乘舆，复我汉官，如运诸掌。香山何夫子传记其事，命露作歌。盖王化始于闺门，俟采风者择焉。

琼花一支天下无，新妆绝胜秦罗敷。

掌中学得平阳舞，赵壁堪偿十五都。

自矜娇艳无双质，嫁与将军北射胡。

胡骑冯陵风雨急，金陵铁锁何嗟及！

都尉惭恩夜受降，桃根感义春相泣。

感义惭恩春复秋，汉家宫阙水东流。

高台受妾魂将断，南雁方过翡翠楼。

翡翠楼前月如练，二十四桥花似霰。

鼓吹云旗锦浪堆，牵牛织女重相见。

相见相环无几何，蓬莱清浅近无波。

泰山东倾作平地，日南铜柱高巍峨。

将军高阁临江起，湘帘一派珠江水。

羌笛胡笳沸绮城，美人一见心先死。

婉转娥眉毳幕边，霜摧杨柳风打莲。

李陵胡服不报汉，申胥泪出玉婵娟。

脱簪解珮重乌邑，哀鸾半映菱花映。

就桀阿衡负鼎干，兴周吉甫山龙缉。

自古英雄畏失时，将兴将废女红知。

奉春既衍留候策，陶侃休回温峤旗。

将军沉吟目如电，手捉长戈日轮变。

讵肯阴谋及妇人？任他死后开生面！

闺中春暖草初薰，白水歌通管细君。

鹣鹣飞上凌烟阁，双兔雌雄世莫分。

永历二年闰三月十五日，东粤始复冠裳。廿有五日，过谒何夫子[即明大学士何吾驺。]，见其述忠媛赵夫人事甚悉，率尔漫赋。

——邝露《赵夫人歌（并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