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应该是个孤独的人。
世界喧嚣繁华,心灵灰暗旷野。
一个人独行路上,一个人便一个人。
1
我再一次背上行囊远离家乡寻找我的归宿,我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就这样漫无目的坐上了火车,逃离这个伤心的城市。
颓废了很长时间,身边的人说人的一生还很漫长,没有过不去的坎,时间是治疗悲伤最好的良药。我应该打起精神迎接新的生活,我觉着他们是对的,所以我把他们赶出家门。
有人说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如果不知道长度有多长,那就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感兴趣的事情上以此来增加它的宽度,我觉着他说的不对,我要时刻保持清醒学会利用熬夜来增加时间的长度,一天二十四小时,别人睡八个小时,那我就睡三个小时好了。
数不清熬了多少夜,把自己关在房间,地板上胡乱丢弃着数不清喝完没喝完的酒瓶,这个时候我特别喜欢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昏黄的路灯照亮整个大道,看着看着就会不自觉睡去,那是治疗失眠的良药。
我仿佛丢失了灵魂,现在所存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吃不下东西,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最后我妈终于看不下去了。
我妈说:“儿子,要不你出去散散心吧,看到你这样妈妈会伤心。”
去哪里呢?去东北在无尽的雪夜看极光?
记忆中在极光出现时曾抱着一个女孩在雪地中手舞足蹈,我从未对那个女孩说过爱她,可她始终陪在我的身旁,不离不弃。
原来不曾海誓山盟过的人不会长相厮守。
无数个夜里我曾梦见婚礼现场,女孩身穿洁白的婚纱眼眶湿润,我坐在台下看着女孩一步步走上台,却始终不见新郎出现,女孩看向我,所有人也看向我,我站起身不知所措,脸上不知何时也挂满泪滴。
当我醒来再一次陷入无尽的悲伤,每当黑夜来临我都终将沉沦。
我妈再次对我说:“儿子,你出去走走吧。”
女孩曾说去不到的地方才是远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于是我最终背上行囊走向远方。
我走进无尽的黑夜,在黑暗中陷于迷茫。
一盏盏将息未息的灯火泛着光亮,我彷徨着前进。
不知多时抬起头看到远处大山的轮廓,那是黎明前的征兆。
2
我收拾好行李的时候我爸妈站在家门有些不知所措,我爸问我去哪我摇了摇头,我妈说不然你去西北看看吧。
我妈把我送到火车站帮我购买了去往兰州的车票,最终我坐上前往西北的火车。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四周时而喧嚣时而沉寂,我始终望着窗外,透过车窗我看着一闪即逝的景象,火车离开车站不断路过一个又一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金黄一片的庄稼地。
火车不断穿过隧道,即使在白天也仿佛深处黑夜,出了隧道便能看到远处的青山和四周的悬崖峭壁,进了隧道轰隆隆作响我便只能闭眼休息,几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应该到了秦岭,接下来会持续经历漫长的一段隧道时间。
买车票时我妈遵循了我的意见,买了普通的绿皮火车的车票,似乎要满足我近段时间以来所提的第一个要求,或者说是请求。
我想起大三那年我就是和女孩坐上了绿皮火车,女孩对我说过,生活就像是一场旅行,而旅行的本质就是为了体验,那我们就坐绿皮火车吧。
而今物是人非,坐火车的人只剩我自己。
脑海尘封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我回忆着和女孩所经历的所有故事,一帧帧似电影画面划过。
我为有这个想法感到痛苦,难道所有的悲伤还要再次经历一遍吗,可是现在不也正处于悲伤之中,既然无论如何都会心伤,那还不如把记忆用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让他们在故事中重现。
现实中我们诸多不幸,那故事里的他们便幸福白头吧,于是我打开背包拿出电脑敲下一行字:
燕子说每个黑夜我都睡不着,然后起床数星星,数着数着就想起了你。陈词说,转山转水转佛塔,我还是遇见了你。
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时隔十几年依然记得和燕子是如何相识又相互嫌弃,我们一起度过十年的时光不曾分离,却不想最后的别离突如其来变成了永别。
我想燕子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应该是痛苦的,是不舍的,是遗憾的,因为我未能理直气壮地在她的渴望中拥她入怀,热泪盈眶跪地向她求婚,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在酒店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在午夜来临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进入梦乡。
公司的一切交给张枫打理,我们开着车环游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还能生两个孩子,一块儿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我对着空白的电脑屏幕不知不觉留着眼泪,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直至梦中醒来继续用酒精麻醉自己。
我不停敲打着键盘,记忆中的燕子逐渐清晰落于文字,刚见到时她留着齐肩的头发,第一次班会对辅导员说让我上台唱歌,我咬牙切齿感谢燕子,想到这里我噗嗤一声笑了一下,却又再次陷入悲伤之中。
“妈妈,你看旁边的这个叔叔又哭又笑的。”旁边的小女孩对妈妈说。
“叔叔想起伤心的事了,不要打扰叔叔。”孩子妈妈轻声回答小女孩。
小女孩下车前看了我一眼,下车前女孩儿说:“他好像一个傻子啊。”
3
火车终于在兰州站停下。
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路程让我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黑夜,在别人熟睡时我仍沉醉于回忆中不能自拔,长夜反而并未如过往般漫长,当火车靠站台停下,我已知下一站的目的地在哪里。
我合上电脑,一路上写写停停其实并没有写太多东西,反而脑海里过往对燕子的记忆逐渐映现,当我下定决心要把燕子的故事写出来之后我反而减少了很多痛苦,起码有了前行的动力,找到了最近来看的一些生活意义。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兰州站的变化仍然没有多少,并不雄伟豪华的车站前拥挤着人潮,中央车道的路上停满了等待拉客的出租车,挥手拒绝着来往招揽客人的司机和小吃摊位的大妈,我朝着远处的牛肉面馆走去。
太阳照在身上是如此滚烫,像滚沸的火锅汤泼在身上,浸透衣服和皮肤直指心脏,又像一根根刺扎满了全身。
店里客人爆满,我随便找个座位将背包放下点了碗普通的汤面,红油和葱花飘满一层,似乎听到燕子坐在一旁说大口吃一碗面再喝一口汤才过瘾。
那年夏天我和燕子坐火车路过兰州,燕子问我:“你知道兰州牛肉面和兰州拉面的区别吗?”我心想兰州牛肉面不就是兰州拉面,哪里还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是两种不同的面吗?燕子哈哈一笑鄙视我一眼,“兰州人是不会叫兰州拉面的,在兰州都是兰州牛肉面,只有外面的人不懂才会起名兰州拉面,走,我带你去吃正宗的兰州牛肉面。”
我坐在凳子上痴痴望着冒着热气的拉面,像极了别人眼中的傻子。
有些人走了还会出现,有些人走了就再也不见,即使是最亲最爱的人。
有种距离叫山海,有种距离却叫生死。前一种相见飞机火车即可到达,后一种相见却只能出现在回忆里。
就像你对蝉说他日再见要在来年,蝉对你说他日重逢要等来生。
我知道如果要再见到燕子,就要等来生了,可我接下来没有你的人生又该如何度过,就像电影里说,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我在附近找了个酒店,或许是因为在火车站附近又或是现在正处于旅游旺季,价格并不便宜,但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环境更确切的说是物质,也许对十几年前的我来说特别重要,目前也不过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即可。
我把行李扔在一旁,迫不及待的坐在电脑旁快速地将脑子里关于燕子最早的记忆记录下来,我怕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刚想起的最初那些记忆逐渐消散。
窗外万家灯火,我独坐桌前,我不知是何时睡着的,当我从桌子上醒来天已经大亮,如果不是电脑上的时间提示日期已经过了一天,我还以为只是小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仿佛将我过往几个月欠下的失眠债还了一部分,但身上却酸痛无比,尤其是两条胳膊被头压的几乎麻木没有知觉,缓了好一会儿从旁边抽出支烟点燃,烟雾逐渐弥漫,呛得眼泪直流。
4
葬礼上,燕子妈妈跪躺在我的身上哭成泪人,燕子爸爸佝偻着身子忙前忙后接待不断前来吊唁的人们,我被安排成家属披麻戴孝,跪拜前来的一波波人。
燕子躺在冰棺里,带上的假发遮挡住做手术留下的伤口,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两条瘦弱的胳膊弯曲双手放在胸前,这双纤细的手曾给我做了无数的饭菜,弹起过无数次的吉他,跳舞时手指也跟着翩翩起舞。
半夜无人时我握住这双手,看着燕子我说我饿了,我想喝你给我炖的鸡汤,我想吃你炒的土豆丝,燕子你快起床给我做吧。
公司又开始忙了,旅游到旺季公司需要你主持活动方案,今年过年我们去三亚吧,上次你给我带的打火机没油打不着了,我们再去买两个。
我想看极光了,我们去房顶看星星吧,我们对着流星许愿吧,等会极光出现我们就接吻吧。
……
东北的夜是真冷啊,燕子,你看你的手那么凉,我来给你暖一暖,多穿些衣服不要感冒,感冒了谁来伺候你。
我说着话,燕子静静听着,我说到燕子我们结婚吧,燕子眨了眨眼睛笑着说好啊。
燕子下葬那天,燕子妈妈说燕子做手术前哭红了双眼想给我打通电话,可手机拿到手里却始终拨不出去,就那么仅仅攥着电话留着眼泪。
我想象着燕子坐在病床上的画面,曾那么爱美的燕子被剪去长发,看着爱人的照片哽咽着说不出话,明明一条短信一个电话爱人就能来到身边。
燕子妈妈说燕子并不痛苦,只是推进手术室时一直喊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呼唤着陈词,即使在手术台上,即使在闭上眼的前一秒,女孩那时应该多么无助,又多盼望着爱人的拥抱。
我亲手刻了一个墓碑,墓碑上刻着:爱妻江依燕之墓,爱夫陈词。
天地有灵,雪花飘落,鹅毛大雪覆盖坟墓,我脑海里响起燕子的声音:
哥,我们去打雪仗吧。
燕子葬礼结束,我在燕子家陪着两位老人住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坐着燕子坐过的凳子,睡在燕子睡过的床上,看着摆放桌前的照片,那是我和她共同的记忆。
后来燕子妈妈把照片收起来,把燕子所有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她知道我走不出来,我理解她们的做法,我掏出燕子临终前邮寄给我的相片合集和手机,屏幕里的燕子喊着老公,我在屏幕外喊着老婆。
命运让我们相遇,你紧紧抓住命运的绳子,至死也不曾松开。
我说命运是个流氓,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却又将你带离。
人生有时真的捉摸不透,有的人开了门开了窗,有的人开了门关了窗,有的人关了门关了窗。
刺骨的北风呼啸,隔壁欢笑打闹,我们生活在一个世界,却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原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燕子的离开对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影响,我的未来一片漆黑,我不清楚未来的人生如何度过,我也不知道燕子爸妈未来又如何度过。
逝者已逝,生者已矣。燕子爸妈把我劝回了老家并拒绝了带他们一起生活的请求,与其三个人抱头痛哭不如分开疗伤。
燕子陪伴了我整整十年,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未能陪在她的身旁,我不能原谅我的自私,一句简简单单的向前看又如何能抹去她的存在。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张枫来了走了,刘楠来了走了,都嘟来了走了,猴子来了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来了又走了。
现在我想把燕子的故事写下来送给她,当做我对她的救赎,也作为对自己的救赎。
5
在酒店续住一晚,我冲了个凉水澡,水滴从头发一直滑落,记忆像是决堤般喷涌而出。
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即使在兰州这个不多见雨天的城市今夜也为我伴奏,从没如此喜欢这样一个雨夜,耳边没有吵闹和喧嚣,淡淡的音乐声响起,一道身影浮现眼前。
那是毕业后没多久,我和燕子在张枫的意旅工作,当时意旅还只是市区一个特别不起眼的旅行社,三五个人挤在一个破旧的临街办公室,与其说是个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个临街小门店,据张枫说虽然咱现在啥都没有,但你们就是咱公司最大的财富。
除了我和燕子、张枫,门店还有个财务和计调,忙不过来时连导游都是外边找的兼职,燕子曾一度以此大骂张枫,但张枫总是赔笑应对,并且当时追求燕子追求了好长时间都被燕子拒绝。
某次喝酒我问燕子为何不同意张枫的表白,当时意旅已经逐渐好转,公司已经正式搬进写字楼里,张枫也鸟枪换炮买了车和房并且长得也还可以,在圈内多少也得被称一声张总,可燕子总以张大炮称呼。
燕子说有些人看第一眼就能看到未来,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你喜欢冬天的梅花,可他就连喜欢秋天的枫叶都是看了某句诗词而假装喜欢。
我笑说:“没必要把不合适说得这么清新脱俗吧。”
燕子一边喝着酒说:“我就是不喜欢他啊,都已经直白说好多次了,非装作听不懂,你也别帮他当说客了,你就这么希望我和他谈恋爱?”
我认真思考了一番,目前我和燕子合租上班下班吃饭都还有个伴,更别说燕子还做得一手好饭,再不济燕子长得也不错唱歌还好听,和张枫站在一块还真是鲜花插牛粪,想想都感觉是白菜被猪拱。
那晚我喝的有些多头蒙蒙的还有些感冒,燕子的酒量在大一就已经把我折服,我边走边吐被燕子一路拖回家,边走边哭:“燕子,千万不要答应张大炮啊,没了你我不知道我要怎么过。”
模糊中听到燕子的回答:“不走不走,就陪你一辈子行了吧,不能喝非要喝,最后还得受罪。”
“燕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好多人都给我说,就连刘楠也给我说过。”
“嗯,喜欢你好久了。”燕子扛着我半个身体,“你可真重啊,累死我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喜欢我,我好像也喜欢你,不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你说我这是不是贱,呕……”
场景一幕幕浮现,文字跃然纸上,我敲击键盘将记忆呈现。
书籍是一个载体,记载着历史兴衰,也记载着思念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