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数计的告警、损失报告与失控提示纷至沓来,它们在帝国各处疯狂地轰鸣着。
慌乱。
帝国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这样庞大而危险的结构,也并不是没有战胜过它们——但是以往的哪一次,帝国不是靠着付出无比惨烈的代价,或者有无比强大的“外力”从旁辅助才能最终得到胜利的?
调度。
依靠那些边界世界内部的“常规环境舰队”来对抗大断裂带的侵袭根本不可能——实际上,当断裂带的边缘撞击帝国领土的时候,位于帝国边界的无数隶属于观察者议会的世界和边界哨站群几乎一瞬间就被摧毁——毫无疑问,驻留在其内部的舰队也无法独善其身。
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警报。
帝国的战斗舰队难以驻扎在那些世界的内部,特别是庞大的虚空要塞和阵地核心旗舰,它们会释放出极其强大的超凡扰动,这些扰动对于世界本身而言可以说是极端致命的。
也因此,只有一些中小型战舰在帝国的边疆布防,绝大部分自身性能极端强大的战舰仍然位于帝国的核心疆域,只有核心疆域能够为这些战舰提供足够坚固的锚泊地。
调动它们,调动这些自身仍然严重抱恙的超级战斗单位,使得它们能够统一行动起来需要时间。但是,断裂带的扩张并不受控,它们不会留出给帝国舰队展开部署的时间。
撤离。
还未被摧毁的帝国观察者议会成员开始撤退——但是还有一个很尖锐的问题,那些被观察的文明应该怎么办?
依靠那些“常规”的帝国世界内舰队?它们目前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的将所有的文明搬走,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迁移可不是局限在单个世界以内的,要想去往足够安全的地方,就必须冲出世界,跨越虚空。
而冲出世界,就意味着那些世界内的凡俗存在需要面对虚空信息偏移差的冲击。弱小的文明可能会在跨越虚空之后被直接扭曲,而更加高明而庞大的文明可能会在紧急迁移的过程里变得支离破碎......
但是不管如何,尽可能做些什么,也总比坐以待毙要好。至于说那些文明......
实际上,帝国在此之前并没有明确规定观察者们有责任与义务,要在这样危险的灾难到来时去拯救那些正在被观察的文明。
但是对于帝国本身而言,现在有没有必要去做这样的事呢?
有,要不然帝国主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摆设吗?
至少现在,这个决定以这样的方式做出——如果条件允许,那就尽可能救下那些被作为“观察对象”的凡俗文明们。
许多观察者小组做好了带上自己的观察对象一起撤离的准备,然而当他们真的这样做时,他们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反馈。自己的观察对象纷纷把自己当成了敌人,并开始以搏命的态度对自己展开了不计代价的攻击。
“......我们被发现了,等等,他们在做什么?!明明我们是来救他们的,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为什么要进行如此激烈的反抗?他们为什么有伤害我们的人的打算?”
“难以想象,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应该考虑分散的时候他们却将自己绑定在一起,需要团结的时刻,他们却以这样和那样的方式进行分裂,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做一点符合当下情况的决定......”
“去问,去引导,去强制,去逼迫!!这样下去,那些文明自己会先死!!不,等等,这是死潮污染!!是污染!!那些文明——它们的很多做法表明它们已经被死潮污染了!污染真的会以这种方式扩散和表现出来?!......没办法了,立刻撤退!!不要在乎那么多了!立刻撤退!!”
有一些观察者们打算向自己的观察对象施以援手,但是他们的做法却并没有被欢迎——没有办法的观察者们一时之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会招致这样的对待,他们撤离了。
而还有一些观察者,他们选择了更为强硬,或者说更主动的手段——他们不仅带走了被自己观察的文明,也带走了那个文明的整片领土。
而在帝国的边疆,庞大的腐化结构正在持续的挤压帝国的边境。
现在的帝国没有对于如此扭曲和疯狂的巨大结构体的推演模型。帝国本身并不知道它最终会发展到什么规模,它究竟会怎样扩散,会影响多么巨大的范围……但是毫无疑问,最终的结果一定会十分惨重。
世界线存储库等利用世界自身的结构来存储信息的巨型数据库受到天然条件的制约,它们无法通过网络进行递送,它们必须以实形资讯的方式被撤走。而更多相对松散的、信息集度较低的资料则被以尽可能快的速度上传至网络的备用数据库……
然而,有些问题直到直面大断裂带的撞击时才暴露出来,或者说,直到现在,帝国的生命们才知道,虚空中还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存在。
“该死,我们的保全措施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暴露出了巨大的问题……”
撤离资料时,面对容纳了亿万年来的无数研究成果的庞大数据库阵列,所有的负责人都在这一时刻察觉到了疏忽和错漏:
“备份资料的存储点离我们的原始存储地点之间的距离还是太近了……对于这次事件而言,即使是最远的快速数据备份点和数据迁移库也都在受灾的最前线……尽快!把资料上传到帝国网络里!数据能上传就快上传,不能上传的以我们的力量运走!我们必须足够远离这里!”
“我们的……我们的成果保不住了……我们需要支援!!重复,我们需要支援!!我们需要——”
……毁灭开始肆虐,肆虐之后,这一切都失去了曾经的生机,沉默降临了。
未来。
“这一次断裂带的规模如此之庞大……这样规模的断裂带在过往的记录里都不常见到,为什么帝国会在这个时候遇......”
皇帝议会,统合帝国全局的人彼此互相交换着自己的感知,这里的气氛是如此沉重,以至于虚无的网络结构就好像被封在了一口厚重的黑棺里。
“我们的文明无数次支离破碎,我们一次次的被屠杀到近乎灭绝……但是每一次,当我们从废墟中站起,我们却从来没有被钳制再发展的脚步……”
“每一次,天灾人祸都会将我们的一切摧毁,杀尽我们的整个文明里几乎所有的生命——可以说,每一次,这样的巨大灾难会差不多荡平整个文明一切,而灾难爆发时,我们又在那些节点上拥有让技术爆炸式发展的潜力——每一次都是这样,文明释放出去的“逃生种子”才能在灾难后迅速的生根发芽,重新发展......”
“我们以彻底摧毁过去的时代的方式,来迎接新的时代。我们以无数过往无数生命的陨落,来换取一个新的基点。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最便捷的做法,同时,这也是最不负责任的做法,这与现实情况无关,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意味着抛弃自己的责任......”
“以前,我们能找千万般理由来为我们这样做找到一些慰藉,但是现在我们不能再这样做了,绝对不行。”
……
部署在帝国疆域各处的圣音礼赞开始做出反应,在圣音礼赞虚空要塞的巨塔顶端,那颗永远注视着“正确”与“指引”方向的眼睛引导着一道道炽白的虚数信息跨越漫漫虚空,虚无之矛猛烈轰击着袭来的巨大腐化结构,将它那不断滋长腐烂的外壳与外层延伸结构从断裂带本体上撕下来。
维持着双轭联系的虚数端一旦附着于目标就会立刻彻底解体,来自所有秩序的压力将放逐这不应该存在的结构。它们会牵动着整个结构体表面,让它们被秩序的力量彻底撕开。
虚空会倒灌入这些裂口,但是现在,破坏还不够强烈,还不够深入,而在此状况下,断裂带的外壳会积极改造那些裂口,使得虚空也无法过于深入这亵渎的结构体。
在断裂带内,所有的力量都被动员,它们会疯狂地改造那已经绽裂的断口,让创世纪的力量得以从这些裂口里涌入,这样,它们就能将这些伤口变成断裂带新的力量来源。黑红色的闪电以此为源头激发开来,它们穿越破碎扭曲的空间结构,它们的扰动贯穿了无以数计的黑色暗点,然而在这些暗点爆发之前,更多的火力便接踵而至。
无数的火力在此汇聚,无数信标刚刚被点亮就随之熄灭,但仅仅是这些一闪而逝的信标就已经足够为跨越虚空的火力打击提供引导。
这样的攻击从帝国各处升起,它们轰击在那腐化的巨大结构体内外,帝国本身就好像是一面透镜,这面透镜将所有可以被调用的力量彻底聚焦在断裂带前进的锋矢,并如同杀死虫子一般炙烤着那蠕动前进的腐烂血肉。
舰队从帝国各处向此开进,无穷无尽的支援点亮了这里的虚空。
璀璨的流光与那四散飞溅的黑红色“脓血”正面相撞,它们或者彼此腐蚀催化激发出了更加狂暴的浪潮,或者彼此湮灭,消失于无形。
应该理解为是这些火力蕴含的强大超凡资讯中和了那些混乱狂暴的污染,还是存在属性中那深不见底的裂痕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物料进行无尽的填补,才能阻止周围的秩序继续向此垮塌?
现在还没人说得清楚。
层层叠叠的舰队间,更强的联系与更加稳定的熔断道路被架设起来。真理笔记与世界线之树的存在属性复苏印记沿着被拓展的舰队链路缓缓蔓延,为舰队提供更加强大的安全保障。
总旗舰加入了战斗,并且使出了全部的力量。
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没有什么力量还需要被保留了——如果连命都保不下来,那发展、进步和独立那就是空话,那还谈什么正常生活,还谈什么“文明早晚有一天需要自己去面对问题”?
炫目的天极轴内外,无数流动的逻辑链路与符文阵列缠绕其中,它们的出现代表着奥术王座与虚空矩阵的叙事轰炸已经准备完毕——它们的目标,是断裂带边缘那源源不断外泄出来的、裹挟着大量污染气息与死潮腐化聚合实体的大量碎块。
面对庞大的断裂带,现在的维多维尔感觉到了相当程度的力不从心。
自己的强大已经被被死去的光削去大半。
现在的自己仅仅是让自己所有的“功能”能够完全发挥,就已经需要尽力而为。
再像以前一样直接在断裂带内部进行环境探查,或者直接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超大规模叙事轰炸......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当前波次的腐化冲击强度开始回落,所有舰队矩阵立刻进行修复与重组,准备应对下一次攻击。工业模块置于防守秩向的最深处,确保它们被所有防御力量保卫在最安全的地方。准备投放自杀式无人船点亮引导信标。所有舰队后备部队与后备人员注意,轮换命令可能随时到来......”
一条条命令被下达,这些命令被处于不同层级、自身职责与任务各不相同的舰队结构接受并转化为实际行动。
“出现异常——前方舰队立刻整体后撤!!”
“死潮能摧毁逻辑——修正,摧毁秩序——修正,它们可以摧毁一切。护盾也好,强现实稳定场也好,存在性偏转防护也好......这些防护措施依靠秩序的规则运作,它们只能针对来自秩序的攻击!!这些防护措施只能延缓污染但无法隔绝污染!这些防护措施本身......也能传递这种破坏!破坏在从我们没有设防的地方渗透进来!”
“部分后备队成员出现暴力倾向与精神不稳定......传感器阵列......敏感程度下降!作战日志出现混乱!”
“补充作战紧急事项与参考条目!”
“对抗如此大规模的死潮结构体......我们存在的根基并不稳定。死潮的污染会使得秩序之中的一切如同浮于泥海之上,我们在与它对抗的过程中会慢慢沉入不稳定的沼泽,一切都会慢慢下陷,直到最终彻底垮塌。”
“必须速战速决。”
“等等,这可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历史迭代!谨慎些,小心些!”
“不知道前辈们那时的行动是如何进行的,打这样的战争也太令人胆战心惊了……”
“不过,现在想来,那个时代或许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经验经历不是凭空得来的,那时的我们也没法同任何人交换经验。现在的我们能够以足够小的代价面对这些虚空中最极端的危险,也少不了这些前辈们的鲜血和付出。”
“他们会知道吗?”
“不会,这并不是牵扯所有记忆和历史实体的实际叙事修改,这只是对过往的漏洞与受损的薄弱之处进行的补充。以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补入了这些内容,但是对于已经融合进主体的那些迭代而言,它们自身并没有因此被激活。”
……
帝国的中心,能够照亮整个帝国的炽白色太阳开始攻击断裂带,烈阳从无尽的火海里释放出无以数计的炽白光芒。
这些自身被维斯瑞凡赋予了智慧的射流锁定了虚空中的靶标。它们跨越无数在临时的秩序场中张开又熄灭的世界超时空门,为摧毁断裂带的行动再次加入了一把烈火。
虚空烈阳的两个被自我秩向规则定义出来的天极点处,两对螺旋状的辉煌光柱围绕着对方向上爬升或者向下跌落,它们彼此纠缠形成壮丽的螺旋。
一方面,它们尝试深抵存在的基元;另一边,它们尝试延伸到曾经可能的边界。阳光开始活化,它们配合着近乎无处不在的场生命们,竭力拉住那不断被断裂带的无形辐射侵蚀的、正在崩塌的整体秩序环境。
“.....最接近极端的存在微元区域、涵盖超形而上的领域无法覆盖,不知道何时,我们的力量才能重新涉足第一层和第八、第九层天空.....场生命一号,五号,二十号,报告冗余程度。”维斯瑞凡认真审视了自己的力量,随后摇了摇头。
她的力量也虚弱了很多。
“......呜...嘶——第十四天区报告,未受到死潮污染直接扰动的区域秩序结构稳定,冗余高于规定范围。”一点点微弱而怪异的信息摩擦之后,场生命的意志被帝国网络传递给了维斯瑞凡。
“我们可以确定自身结构能够稳固因受到污染的“牵拉”而走向崩溃的秩序环境,但我们无法直接净化或者隔离污染。在我们看来,污染会使得场结构变得扭曲而狂暴,并且如果污染持续侵蚀的话,场结构很快就会暗下来直至消失,我们目前能够得到的信息只能证明,被死潮侵染之后,场在自发跌落,但是这其中的具体细节如何我们并不知晓。”
“另外,根据我们过往已经进行的测试来看,对抗死潮最好的方式还是进行隔离与割裂。”
“确认,继续执行任务。”交流转瞬即逝。维斯瑞凡一边尽可能操纵着脚下的太阳继续支援帝国舰队,而她的心中,则开始在推演战况和为战场内的帝国万物提供支援的同时,也开始同步计划一些……更加长远的事情。
“毫无疑问,整个帝国正在不断向着目前公认的“理想化方向”前进。但是以往的部分经验可以告诉我们——能实现“理想化”的环境往往极端严苛,而这样的大断裂带不仅可以彻底撕碎那些环境,更有可能会让一切彻底不复存在。”
“理想必须被加固。而在这之外……面对死潮这样的危险不明现象,我们必须足够重视它们可能造成的一切影响。除去理想,精确也同样具有类似的性质……”
“我们必须增强我们的‘精确’与‘理想’对抗外来扰动的能力,它们必须足够坚韧,即使面对最猛烈的外来冲击,它们也应当有能力维持自身原本的意义。精确与理想不是实验室里需要精心呵护的脆弱样本,它们要能经得起最严酷的考验......”
“已经收集到更多信息回馈,帝国的受灾范围还在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