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曾经破碎的秩序与空旷的虚无之中,创世纪的闪光重新涌现。
而当这些闪光点亮虚空各处时,与秩序世界形影随形的灾难也随之再次出现。
“远征斥候紧急汇报,处于远征路径上的数个出现死潮现象,死潮灾难已经被记录……开始清理……”
这一次远征,对抗与清除死潮污染也成为了重要目标之一。
“……我们得出了部分结论——现有的舰队与战斗体系能够处理绝大部分死潮事件,并且舰队的联合防护体系可以有效对抗死潮污染,但是,还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当前的舰队战斗体系……如果想要让它们发挥全部的功能的话,它们需要一个坚固的秩序场环境作为依托,一般的秩序世界不能满足它们的作战需要。”
“如果这些舰队在秩序世界内部作战,毫无疑问,死潮会被摧毁,但作为战场的整个世界也会因激战释放出的余波而崩溃解体……”
“……我们几乎未曾考虑过在世界内部作战。或者说,基于我们的作战需求与规模考量来看,我们放弃了把原本的世界作为战场的战斗模式。”
“这或许与帝国曾经面临的情况有关。在过去,帝国需要面对的战斗烈度都太高了,在这些情况下,在世界内越是战斗和反抗,我们对世界的伤害就越大。为了保护我们居住的家园,我们不惜一切代价,让我们的舰队有能力直接在虚空中迎战庞大的Σ舰队和断裂带。”
一边看着这些话,维多维尔一边回想起了一些曾经的经历,他微微摇头,继续看下去:
“根据部分历史以及当前残存的作战体系造物进行推断,我们有很大把握确认,帝国的作战体系是基于超大规模作战与跨虚空作战而设置的。”
“在所有造物中,除常规战舰与更低级别的附属单位之外,旗舰、超级旗舰、特型旗舰、战斗要塞等高级别造物均表现出高干扰能力。这些属性会有效增强它们协调舰队作战的能力,但对于原生世界而言,它们十分危险。”
“因此,需要考虑制造新型的、适用于世界内部作战的战舰。同时,考虑到原生文明的抗扰动能力低下……相关战舰或许要在保证技术的前提下,大幅削弱其舰载火力与影响力……”
“还应考虑以后可能会出现的、帝国生命们与原生文明之间可能产生的互动甚至是攻击。”
“同时,对于尚未扩散的死潮之门应采取更为柔和的处理手段,以确保世界环境的稳定。当前的舰队架构适合超大规模作战与秩向固定作战,这样的舰队适合出现在高烈度战场或者消耗性战场,但对于控制污染和低烈度作战而言,常见的舰队架构并不十分适用……”
“在开发适用于低烈度作战的战舰的同时,与之对应的作战与互动体系也应当同步开发。另外,与这些战舰对应的各类附属系统与配件诸元也要考虑。”
“关于死潮,按照最新的观察资料,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大部分死潮之门出现之后存在稳定期,在这段稳定期内,死潮之门的结构将不会发生剧烈变动。并且,此阶段死潮污染的渗出量并不高。如果我们能利用或者延长这段稳定期的话,我们或许就可以让死潮之门对世界的影响降到最低限度……”
“有关死潮之门的资料相对较少,或许需要更多相关样本进行实验。目前我们持有部分历史碎片,这些碎片似乎显示,使用技术手段‘消耗’死潮之门的寿命,进而加速其崩溃的做法是可行的……”
“这样吗,以前虽然对抗过断裂带那样危险的死潮结构,但是我们好像并没有很细致的研究过死潮......”在看报告的同时,维多维尔分出一部分精力开始了思考:
死潮,虚空中最为危险、最令人厌恶,同时也是最为神秘、笼罩迷雾最多的灾难性现象。
无论它们在哪个象限出现,无论以何种方式、何种途径出现,也无论那些世界内部曾经有怎样的景象,那些世界自身秉承着怎样的规则运转,一旦死潮现象出现,那么这个世界在那一刻起就被彻底宣判了“死刑”。如果没有强大的外力介入其中,那么被死潮污染的世界似乎总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毁灭。
值得一提的是,死潮背后的“领域”似乎是连续的,在虚空层面上无尽广阔地连续着。
那从死潮之门中涌出的污染,其形象是黑红色的二维花纹,是精确的二维平面,没有厚度,没有侧面,无论在怎样的世界中出现,它们都坚定不移地保持着自身的性质……
然而,无论死潮怎样大肆破坏,死潮污染最终导致信息体破坏的原因,却是信息体自身的崩溃,它们并无被外来力量破坏的迹象。
沾染了死潮的信息聚合体只是在自我崩溃,并且与此同时还在引导周围所有的信息聚合体崩溃。
而且,这种“崩溃”的层次可能相当高,研究表明,被死潮污染过的世界里,不仅仅是最表层的实际应用体被侵蚀破坏,构成这一表层的其他基础——结构系统、映射管理等层次也会出现对应的损伤。
帝过的领土世界被世界回路始终座这样强大的设施所控制,资讯星网和场生命则会进一步稳定与巩固世界结构,这样的世界比虚空中诞生的绝大部分“自然世界”更加稳定和坚固。
因此,即便是高烈度的战争在这些世界内爆发,这些加固过的世界也不会因此直接毁灭。
但对于普通世界而言,这些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死潮可以在世界内部横冲直撞,可以摧毁世界内的任何结构,而那些世界自身却没有能够与其对抗的免疫力,它们只能使用自己的躯体去硬生生地抵抗这种诡异的伤害,直到世界被毁灭,或者死潮污染最终耗尽了自身的潜力。
说起这种情况......
在自己的记忆中,相当长的时间里,生命的躯体都在与内外环境作斗争——从最古老的病原体、有毒物质、辐射、基本力操控影响,一直到后来的种种超凡资讯和法则概念,它们都能摧毁躯体的自洽稳定。
记忆中,古老的身体会被古老的毒素杀死,而那些古老的毒素……构成它们的原理和物质与构成躯体的元素几乎无异,但前者却能杀死后者——而这只是最基础的“不协变”。随着层次的扩展,不断增强的不协调会迅速扩展到难以想象的层次,带来令人惊异甚至作呕的影响。
为了让躯体能对抗外来的扰动,能够抵御病原体或者毒素的侵袭,有一代又一代的人选择投身其中,研究如何让躯体能够对这些外来的扰动产生免疫力,或者是,如何才能在躯体原本的平衡破坏之后治愈躯体。
如果把世界看做独立存在的躯体,那么死潮就是能杀死世界的“病原体”或者“毒素”——或者说,把死潮看得对世界怎样有害都不为过。
然而遗憾的是,直到现在,帝国仍未能真正建立起与死潮有关的公式和规则。换言之,帝国对于死潮既无法建立免疫,也无法研究出针对死潮污染的特效解药。
或许是因为现在样本太少了,以后若有机会……自己或许可以凭借自身能力,带领帝国一部分有意向的个体探索死潮之门的内部,并建立一些更为健全的体系?
记录到这里,维多维尔微微叹了口气。
跨越虚空航行时,自己总有机会思考一些事情,总会有一些位于表层以下的思维线程在运转。这些问题自己总能有机会去思考。维多维尔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保护好远征舰队并不需要自己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其中,而那些剩下的精力,则可以支撑他在航行中考虑一些其他的事情。
他思考了很多问题,从如何应对死潮污染开始,一直联想到现在的帝国。
现在,帝国有许多目标需要实现,因此帝国的决策者们调动了大量的生命,分配给他们任务。而这些生命为了完成任务,有的在帝国引导下组建部门,有的则彼此自发组建各种各样的小组来解析这些问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有问题的解决伴随着更加复杂、深刻且牵扯更广的问题出现,而这些问题的出现又促使负责研究它们的生命和部门开展更加复杂的活动……
它们处于动态平衡之中。
观察者计划持续进行着,在观察者们的眼中,绝大部分文明呈现出一种可能的趋势,那就是即便没有经过思想统合,由无数不同形式、不同的生命组成的文明,他们也都会呈现出“超个体”的状态,只是组成它们的“组织”和“器官”紧密程度有所不同。
这些“文明超个体”在运作过程中也处于动态平衡的状态。
或许,在正常情况下,这就是理想的状态。
然而,有些时候也会有意外出现,这些文明超个体的整体性可能会被撕裂,超个体之中有些部分会超前或滞后——这些超前和滞后可能会被文明自身依靠时间和自我调整自发消散,也有可能成为某种薄弱之处,甚至直接成为断口。这可能会引发或平缓或激烈的变革,而这些变革可能会使文明获得新生,也有可能为它们彻底画上休止符。
这里有时挺有趣的。
对于智慧生命来说,未来就像一团发散出去的线条,有密集区间和稀疏区间,它们志向不同的方向,代表着未来的无限可能性。
不过,所谓的“一切皆有可能”,只是针对数量足够巨大的一大群样本而言。
一旦具体到某一个样本或某一些节点,它们就只有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可能了。无论是生存、发展、跃升、膨胀、维持、衰退、崩溃乃至灭亡……它们只能经历有限的命运,它们无法随意跳出自己当下的处境。
这样的故事有很多很多,这些故事之中,有一部分被虚空巡天雷达记录下来。
可以肯定的是,会有很多,甚至可能远远多于当前记录的所有存在,它们是故事的源头,而这些故事在被记录下来之前,故事的源头就已经灭亡了。
强大存在的任何决定,都有可能颠覆难以想象数量的弱小存在的一切。
帝国曾经在这漩涡中如尘埃般不值一提,而无数事件之后,帝国自身造就了另一个漩涡,让帝国周围的生命们陷入了另一次万劫不复。
如今的帝国正站在这里,回忆着自己的过往,考量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并尝试弥补这一切,或者让这一切能“重新开始”。
以无以数计的生命、文明和存在为代价。
如果真的存在造就这一切、铺就如此宏伟体系的上层叙事实体,或者其他类似的“创造者”实体,那么它“笔下”的一切若以这样充满苦难的方式行进,那么若不是它处处充满恶趣味,那就一定是它只能用这些生硬的转折和充满苦难的叙事方式来保证故事的进行与变量的出现——除此之外,它无计可施。
“谁知道呢……”
……
自己仍然铭记着曾经的历史,相较于过去百亿年以上的煎熬和混沌,现在的自己比以往的任何时间都更加清醒。
被无数帝国生命提出和整理的内容,可以说是古老的——它们很久以前就被提出并实践过;又可以说是崭新的——曾经研究这些的生命都已不复存在,旧有的文明建构也早都被打碎了。在当下,自己和其他“古人”在这方面并没有太多的提点那些研究者们,这里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这些“新人”们自己研究出来的。
彼此各异的人、组织、部门与团队等等,他们的观点在此交叠。
这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应该说,对于目标而言,当前的技术存在缺失,部分目标无法很好地被当前的技术处理和解决,而这种缺失自然会转变为需求,需求自然会引导研究者们向新的目标靠拢,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这同样值得夸赞——这些所谓的影响与缺失,是被帝国的新兴生命们提出的,而现在,他们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恰当地解决这些问题。
需求推动技术发展,这只是理想条件,有太多因素可以干扰这个“理想化”的因果互动,有太多因素甚至可以直接扭曲这些简单的因果逻辑,让一切变得崎岖破碎。
能让这个基本处于理想状态的情况动态的维持下去,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这些内容来自于帝国的每一阶层,在奥术王座从许多舰队节点之间穿梭的时候,维多维尔也借此从不同的来源捕获了大量信息。
这些信息所揭露的,是一个令人欣喜的现状:帝国正在复苏。
战报正在迅速汇总——可能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死潮污染或许正在帝国还无力探测的遥远虚空中涌动,遥远的虚空白区里可能正在形成断裂带。这些断裂带或许暂时还不会直接冲击帝国,但这也给了它们增长的时间与机会,而且也不知道这些断裂带会不会给帝国造成其他的影响......
除去更加遥远的、目前还触摸不到的问题之外,远征途中所遇到的各个困难正在逐渐得到解决。
“远征的战士们快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