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洞穴比我们先前走过的任何一条地下通道都宽敞得多，然而我奔出去没多远，却看见邱圆圆正弯着身在那里大口喘气。
这有点不同寻常，我大步过去轻轻抚住她：“怎么了，没事吧？”
邱圆圆慢慢直起身子，道：“不对劲，怎么跑了这点距离就这么累？”边说边将腰里的牛仔衣解下来穿到身上。
说实话我也有点吃力的感觉，突然想到了什么，迈步朝前跑了十多米，吃力感陡然加重，这通常是疾速狂奔数百米才会有的现象。
“不要跑”我嘴里念叨，这是刚才人脸说过的，原来她并非后悔想留住我们，而是提醒我们进了洞穴后在这条通道里不能用跑的。
“别再跑了，我们走，这里不平小心脚下。”我回头说道，其实不仅累，我的脚也痛，两只脚上都没有完整的鞋底，只是拿钢丝各捆着一小段鞋底残片而已。
邱圆圆其实已跟到我身后，“你刚刚说谁是你朋友的老婆？”她忽然问道，问的时候人已超到了我前面。
“你难道不是？”我反问着跟了上去。
“本来就不是”她没有回头，“你那姓杨的朋友也从来没真的把我当伴侣”。
我清楚这女孩讲的是实话，于是没再说什么，事实上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前方已由灰暗变成了黑暗，但这时眼前一亮，邱圆圆手机的照明功能被打开。
我出了一口气，可马上就听到她说：“别高兴得太早，电量不多了。”
我清楚这是个问题，一旦电量耗尽不仅无法照明，连时间也会看不到。
邱圆圆拿出那个装了所谓浓缩液的小瓶，打开盖子喝了两口，然后递给我：“补充一点。”
我仍像上次那样象征性喝了一小口，然后把瓶子还给她。我们这样往前走着，从刚才到现在半小时应该过了，我必须在十个小时内赶到库伽罗，这原本不是问题，只怪我和骆阳平把察达鲁那一伙跟丢了。
“得想个办法”我说道，“这鬼地方不晓得多久才能到头，不能等着手机灭掉…等等！”
我一下顿住，鼻子开始抽，因为前面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同时邱圆圆“咦”了一声，人忽地窜向前方的暗处！
我知道她视力极佳，应该看到了什么，连忙加快脚步跟上去，只没多少距离，就借着手机光瞧见前面的地上有…两具骸骨！
我当然不会怕，只是有点吃惊，这些骸骨与其说是骨骼不如说是隐隐呈现残缺人形的骨粉，就像被啃食下来的余渣一样。
不过其中一具的头部部位，还残留着半截辫子。
邱圆圆早已蹲下身，注视着辫子的样式，忽然回过头道：“这难道是…”
我淡淡打断她：“没错，是清朝的人。”
她眼里露出讶异，然而这里真正重要的绝不是残骸，而是人形前方一点点的位置，有两根火把！
两根一端包着油布的短木棍就散落在地上，我不用凑近去闻，那黑黑的布上满是鲛人油，无论过多久都不会彻底干掉的鲛人油。
“这味道你熟么？”邱圆圆小心翼翼捡起两根火把，站起身抽了抽鼻子问。
“熟”我只说了一个字。
“这不是普通的燃油，是什么？”她边问边递给我一根。
“美人鱼油”
“美…美人鱼？”她瞪了我一眼，当然不知道原委。
“好吧，是鲛人体内的油脂。”我说实话，“就是一直被人和美人鱼混淆的那种生物，美人鱼是神话里的虚构东西，鲛人是现实里确实存在的。”
我说话时已开始走，没时间耽搁，邱圆圆边跟上边道：“你见过鲛人？”
我并不介意她的好奇，道：“没见过活的，但外面那片地下海里很可能就有。”
这两个死者，要么是有目的而来，要么就是被强征来捕鲛人的劳工，好不容易逃脱了监管，却误打误撞进了这个洞穴，结果虽然拼命跑最终还是体力快速耗尽被那些“白棉絮”追上命丧黄泉。
邱圆圆眨巴着眼眸，也不知信不信我的话，“给我把刀子”她说道。
我明白她想干什么，却故意笑了笑问：“想干嘛，在火把上削个手柄出来？”
邱圆圆又瞪了我一眼：“你是认真的么，古时候过来的人连钻木取火都不知道？你当刚刚下面那堆火我怎么生起来的？”
她顿了顿马上接着道：“快拿来，没时间浪费！”
我从皮带上抽下锋利的厨刀递过去，“给我照明”她接过刀子，同时把手机递给我。
我有点惊讶这女孩自己动手，这种事本该由男人来做的，于是停下脚步看着她单膝跪下把火把搁在大腿上开始削。
我左手拿手机，右手里的另一根火把却不停摇来摇去，这不是无聊浪费气力，而是鲛人油并不需要像普通油那样去点燃。
摇着摇着，火把头端的油布就着了起来，邱圆圆显然感觉到了热量，猛抬起头，“怎么…”她吐出两个字就停下，然后一下站起来用她手里的火把重重捶了我一下。
“王检！你怎么这样？”她生气道，“身上有打火机还耍我…”
可她没说完又顿住—我明明掉进了海里，不管身上有什么火种应该都废了，“怎么回事…”她喃喃道。
我笑着将手机递还给她，同时把厨刀抽回来，“鲛人油脂燃点很低，多和空气摩擦摩擦就着了。”
“知道吗，我真想踢你屁股！”邱圆圆板着脸没好气道，“你到底想不想去救你的岳晓含替身？”
最后两个字也许是她故意讲的，我的笑容顿时不见，沉默了片刻，道：“那女孩子不是什么替身，她就是她自己。”说完将烧着的火把伸过去点燃了她那根。
“对…对不起”邱圆圆显然意识到了，和我同时迈开了脚步，“其实刚才我想用枪射火把头的，火星应该也管用，但不想浪费子弹。”
除了歉意，她多少也有点挽回面子的意思，只不过理由不太高明，枪击能不能点燃火把我不确定，可在这种地方弄出那么大的声响来，天晓得会发生什么。
高低不平的地面弄得我两脚难受，但除了忍耐没别的办法。火把照出的距离比手机大了许多，只是前方远处依旧黑暗，不知道在这条通道里要走上多久。
察达鲁那一伙走的显然不是这里，杨平和骆阳平也不知到了什么位置，还有那个安真浪速也是，可方才听人脸的意思，近卫冥幽带着岳婷伶似乎已离库伽罗很近。
我救那可怜的女孩心切，脚步也不由加快，总是走在邱圆圆前面一点，行进了没几分钟，突然隐隐听到一句“你们给我站住”！
我一愣，转头往旁边看，没有人，这时邱圆圆到了身后：“怎么了？”
我怔了片刻，忽然笑了：“没什么，一点错觉而已。”
这当然不是幻听，那一幕我还没忘记，邱圆圆脸上多少有些疑惑，却没再问什么。
“知道么？”我却边走边道，“很久以前我就想要是有个你这样漂亮的老婆该多好”。
邱圆圆看我的眼神里又划过那种转瞬即逝的欣喜，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这种时候你还在胡思乱想”她嘴里却道。
“活了上千年的男人和普通男人也没区别，都花心得很。”她见我没吱声，又接着道，“她在你心里到底有多重？”
后面这一句让氛围瞬间变得严肃，“非常重”我淡淡回道，“她看似普通，其实是个很特别的女孩。”
我目光直视前方，这次没去注意邱圆圆的表情，“那张像是电脑合成的脸，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交集？”她终于还是将刚才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再次问了出来，“你还有很多事没讲出来对不对？”
“我们都有很多事没讲出来”我这样回答，邱圆圆立刻陷入了沉默。
鲛人油可以烧燃很久，然而火光中这条通道却根本看不到尽头，这种境况让我窒息感倍增，于是转换话题道：“你怎么知道人脸很孤独？”
邱圆圆缓缓道：“当初在专业培训的时候，我的洞察力全班前三。”
她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而且我们都是女人，就算她没有身体，眼神还是逃不过我的直觉。”
她没等我说话，反问道：“我也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我当然没法拒绝。
“索罗多是谁？”
我沉默了两秒，道：“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个索多神？”
邱圆圆点了点头：“索多神据传是救世神，而人脸说他是敌人，如果索多真的就是索罗多，不意味着人脸和她背后的力量站在神灵的对立面？”
“没有什么神”我慢慢道，“人类通常把不了解也没法解释的东西当做超越凡间的存在，那就是神的由来，这一点自古以来没变过。”
“那你说索多真是邪恶的么？”邱圆圆又问。
“正邪这种概念，从来没有统一的标准。”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比如你杀了一个人，因为这个人杀了你的父亲，而你父亲之前引诱拐跑了从小把这个人拉扯大的他的母亲，你说到底谁是正义谁是邪恶的？”
邱圆圆身子似乎抖了一抖，目光立刻避开我，微微低下头，像是若有所思，过了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笑了笑，然后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太多的东西，否则溢进溢出又要开始失忆了。”
“你现在累不累？”我马上又问。
“还好，反而没有刚才跑了一点点后累。”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地方为什么不能奔跑？”
“想过”
“想到了什么？”
邱圆圆重新看着我，一字字道：“这里被某种力量设定过，确保所有闯入者无法逃脱那些汇集成龙卷风的东西的追杀。”
她刚说到龙卷风，我们后方就传来了那种加强版的蚊子“嗡嗡”声，那些东西不知怎么突破了巨蛋的屏障，追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