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深锁的记忆四

到了这一刻,除了闭眼躺平我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只是心里还有不甘,刚才如果没被池田龙夫拉住,如果也没捡那张照片看来看去,是不是已经跑下山去了?

在古时候的战场,我曾不止一次被人砍成肉酱,然后在漆黑的半夜里身体恢复完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尽管我从未见过自己到底是怎么由血肉模糊重新变回完人的。

可惜了腋下夹着的照相机,我好像连把它抛得远一点的力气都没了,这东西一旦被踩烂可没法恢复,缺了里面的胶卷,纵使之后我能活过来侥幸下山,又怎么去让池田正里那几个还在后方等消息的日本人给宋浩书另一半药?

巨型脚爪黑压压地扑下来,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嘶鸣,不轻也不重,然后离我近在咫尺的脚爪就倏地抬高收回,我看着巨兽又昂首朝天猛吼,紧接着就晃动着全身的鳞片转身跑了回去,眨眼消失在烟雾中。

我当然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与其说松了一大口气,不如讲是懵逼,那种嘶鸣又传来,不知是不是听岔了,感觉像是马啸,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马?

浓雾中似乎有团光影在快速移来移去,虽然看上去暗淡,可离得这么远又在这种能见度里还能被看到,显见原本应当是很耀眼的。

怪物显然是因为那发出嘶鸣的光影才急忙走的,随着隆隆的震地声逐渐远去,我大口喘着气,随即就是一阵剧咳,鲜血不断从嘴里喷出,我挣扎着用左手撑起上身,在左大腿上敲了一下。

我敲得并不重,自己的力道还在恢复中,腿部尚有痛感,又使劲挪了挪,两条腿都有反应,我长出一口气,脊椎没有断!

但我这只引以为豪的右手,简直跟被烧焦的尸体上的手一样,已经无法直视。

即便清楚迟早会复原,如果我掉得出眼泪,只怕会禁不住嚎啕大哭!

我凝视着它,过了半晌才发现相机已掉在了草丛里,好在已经拍了不少张,只要能顺利把胶卷取出带回去就行。

可我刚把机子拿起来,眼睛就一直,只见不远处光秃秃的地上,一撮撮嫩草正窜出来!

那正是刚才被怪物唾液滴到的地方,原本已瞬间寸草不生,现在居然又有草长出来!

这种高速窜长我只在电影院的科教片里看到过,但那是摄像镜头长时间对着目标植物随后后期制作时高倍加速的效果。

我更加懵逼,瞅着这些新草长到和旁边的同类差不多高度停下,就仿佛这块地方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我明白没时间琢磨这个,必须立马下山,于是把荡在胸前的玉塞回到衣服里,晃晃悠悠极为困难地站了起来,经过了从古至今无数次的战伤,我对骨骼有着异常敏锐的感觉,马上明白上身至少摔断了两处骨头,另外右大腿还有一处严重的骨裂。

即使对于我这样的人,断骨合拢也需要很长的时间,现在只能一瘸一拐先走得越远越好,天晓得那畜生还会不会回来。

踏地声已消失,但那巨兽的吼声又传出,我当然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反正对自己有利,于是摸索着朝山下艰难地挪动。

走出一段距离后,脚下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瞅,是刚才掉出去的摄影机,这小玩意儿在高温下早已不成形,也终于停止了运作,只是不知道里头的录影带怎么样了。

这当然也是能救宋浩书的东西,我缓慢地蹲身把它捡起,喘了几口气后继续走,一边环顾四周,这里的能见度又开始变低,同时地上的草也变得稀疏了些,这跟之前从另一边上山时的情况一致,证明我行进的方向没错。

就这样又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地面又开始震动!

可这一次不同,明显不是那怪物在跑,而是…

就在离我身旁只有区区数米的地方,一条巨大的裂缝“咔吱吱”从山下方向延伸过来,是地裂!

我还没作出过多反应就被震倒在地,感觉整座山都在剧烈摇晃!

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我咬着牙用当兵时的姿势拖着一条伤腿向旁边半匍匐过去,一直到了裂缝边。

我当然想看看下面有什么,可惜浓烟已瞬间布满在里头,什么都看不到,但底下深处隐隐有轰隆声传出,听起来居然有点像…机械声,这真是活见鬼了!

我干涸的喉咙蠕动着,喉结上下打滚,这座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我想看清楚点时,才缓和了一些的地动又猛地加强,可这一次效果相反,宽大的地缝竟开始慢慢合上!

我边咳嗽边使劲让自己后退,生怕被夹到,这究竟是什么鬼,难道…一个念头浮上来,那些日本人拼死也要冒险上山难不成跟这个有关?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但我还没忘记当前最要紧的是啥,地缝刚并拢地面震动一停止,我马上像刚才那样挣扎起身,继续朝山下跛行。

我原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这趟该死之旅,然而想得太简单了,只往前走了没几分钟,突然就感觉周围的气温在陡然升高!

环境本就已像沙漠里那样酷热,几乎到了我能忍受的边缘,可此刻这种极限也被冲垮了,身体已出现明显的融化感,这不是幻觉。

拿着的照相机也开始严重变形,我清楚它和摄影机此刻一定都很烫,尽管自己的左手只感到很浅的热。

我像个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朝前挪,大脑只剩下下山一个指令,这种单指令模式并非头一回体验,有时候当遇到极难克服的境况时,我的身体会自动变成半休眠状态,各种知觉刻意转弱,以减轻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

如果真的只是这样也罢了,但刚才讲过想得太简单,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就仿佛有块大陨石从天而降,我反应非常慢,耳朵接收到响声几秒才传给大脑,然后脑袋才慢慢转回去—

出现在身后的不是陨石,而是一个体型异常庞大满身火烧似的东西!

那怪物又回来了!我明明没听到脚步声,它就这样又出现了!

我两眼瞳孔开始疾速收缩,浑身知觉开始恢复,身体显然正切换回正常状态,第一个出来的就是左手像浸在开水里的滚烫感!

五指猛地一颤随即本能地松开,照相机和摄影机都掉落在地,然而我的目光却只盯在眼前的庞然大物上。

这次这畜生不是形似着火,而真的是全身在燃烧,真的变成了火龙!

只不过…那火像是从它体内窜出来的,它看上去一点也不痛苦,更不挣扎。

我被这一幕惊骇得灵魂要脱壳,不仅因为怪兽满身的火,更可怖的,它两颗原本红色的眼珠此时竟变成了绿色,一种在火光中渗人至极的惨绿!

我开始懊悔刚刚干嘛吃饱了撑的浪费时间去看那地缝下有什么,现在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真的被踩扁,这一次铁定逃不掉了!

巨兽倏然猛抖身躯随之朝天怒吼,全身红鳞如鱼鳃般抖动,大量火焰和浓烟透过鳞片间缝隙喷出,朝隔着数十米的我涌过来!

同时远处火光柱又根根冲天而起,将浓雾里混沌不堪的天空映射成了一片血红。

这怪物确实和那些火炉有密切的关联,一个想法瞬间划过我脑海—它也许是炉群的看守者!

也就在想法掠过的一刹那,我体内危急时刻特有的能量再度出现—其实也仅够我捡起相机摄影机随后拔腿跑而已。

这一刻右腿不再感到骨裂的痛,我明白这是种麻痹,但就算是透支会加重伤势,也必须逃!

我跑出大概百多米远,身后传来了那种踏地巨响,地面开始震!

怪兽像是故意要玩猫抓老鼠的游戏,等目标跑出一段距离再动,我不晓得先前那团发出马嘶声的光影是什么,多希望这看起来能影响牵扯怪物的东西再度出现。

踏地声越来越近,感觉它再跨几步就要踩到我!

“你不要再追了!”我禁不住回头大喊,“我不是为那些炉子来的!”

我知道那巨畜听不懂,也明白这种求饶式没出息的孬话只是在自我安慰,可到了这时候真的已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一滴水沾上了我的脸,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我抬头望向天空,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我知道这是雨水。

差点忘了这依然是座人世间的山,当然也会下雨,只是不晓得这雨是福是祸,不过我很清楚雨水浇不灭山上的大火,对正向我奔过来的冒火巨兽也是一样。

一声巨大的踏地响从我身后十多米处传来,下一步就该到我头上了,可就在这当下,“阔郭,切克小!”,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后面用嘶哑的嗓音大叫,再次回头,烟雾中隐约有个人影站在二三十米外。

他喊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怪兽却停下了脚步朝底下看去,那个人其实在站在它身后。

浓雾缭绕间,我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竟是…池田正刚!

他居然没死,只是浑身衣服已被烧得一条一条的,皮肤通通红跟赤裸没两样,防毒面具也早不知去向,可背上的大包竟然还在!

这胡子已被烧光的日本肌肉男大口喘息,显然也是一路挣扎着跑过来的,盯向这儿的目光充满死不认输的强硬,这种眼神我在抗日时期经常在日本兵的眼睛里看到。

巨兽当然也看到了他,收回去的脚爪又抬起,对准这日本男人踏了下去,它自然不在乎多踩一个人。

池田正刚脸上毫无惧色,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在怪物的脚爪底即将踏上头顶时,他抬手朝我一指,同时又张嘴喊出了两个字—“白多”。

随即“啪”的一下,硕大的脚爪如巨石般将这个顽强坚持到现在的日本人吞没,这一刻我意识到,这男人是在给我争取逃跑的时间!

然而紧接着“啪”的就是“轰—”一声惊天巨响,我熟悉这种声音,这是炸弹被引爆!

我还没反应过来,猛烈的冲击波已将我整个人推到半空,也不知飞出去多远,重重砸回地面!

这是一处朝下的陡坡,我的身子不受控制地翻滚下去,还没停止时人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