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晶晶和焦墨燃刚抬脚走出两步时，听到一声惊雷般的响声，从楼底传上来。
无数人的尖叫齐声轰向了长空，后面紧接着是人群四散奔逃时才会发出的凌乱无章的脚步声。
华小凤的母亲死了。
华之兰。
48岁。
出自一个阴婚配极为盛行的小县城。
迷信与愚昧，从祖上那辈子起，就没有断过。
在封闭落后的农村里长大的人，总以为出了那道门后，就能跟之前的过往历史切割得干干净净。
但恰恰相反，无论在外面打拼多久，也不过是从一个封闭的空间，又转移了到了另一个封闭空间。
由之前赚钱生活没有门路，到了衣足饭饱后的精神空虚，对旧式乡土的某些风俗有着不可化解的执念，只要时机一到，那些蛰伏在心里的念头就会破壳而出，轻易就撕碎了她的生命。
听信了她人一句，她女儿是因为她命硬克死的，就匆匆的跑来海天娱乐城祭奠烧纸超渡亡魂，这种地方哪里有她消解哀思的份，很快她被人为的送去陪她女儿了。
她的尸体就悬挂在天台的台阶上，仅用一根消防通道里的救援绳，在脖子上的套了个死结。
因为挂得太久，颈椎全部折断，在加上尸体已经高度腐败，脖子上的皮肉组织上不能将百多斤的尸体保持完整，以致于张若仪在懵懂之中去救人时，重力加剧，外力加上内因，地球的重心引力终于将对方的头颅直接扯了下来，而无头尸体直接摔下了楼。
以上，是某网络小编，依照路人拍下的现场照片，写出的案情分析。
内容里没有过多的现场细节描述，却极为煽情的将她的死归纳为自杀。
很快，网络上出现的各种看图说话式的推理剧情，以每天一更的方式，占据了头条版面的最醒目位置。
这种突然事情，二十四小时的沉默，能让一众联想力丰富的民意上升到沸点，所有人都有一种自己是正义化身，声讨一切罪恶方才显出存在感。
自杀的推断，变成了为死亡的女儿讨要工伤补偿无果，所以走上了绝路。
一切真相，被光怪陆离的癔想推波助澜的变成了关于赔钱才能安抚可怜母亲灵魂的讨论。
……
能把市局里刚上任个把月的严局惊动到要周六早上8点三十分准时点卯的人，也只有他焦墨燃所做的这份案情简报，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严局长一身笔挺警服的从车上走下来，进到警务大厅里时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上到三楼，才看到向个拎着包子、米粉盒的下属正急匆匆的吃喝着，见他一来，个个向垃圾桶处涌了过去。
严局没有说什么，想来昨天晚上刑侦、治安、禁毒、技侦这几个门部的人没有少加班。
那边刚吃完的下属表情怪异的往楼下跑，严局冲对方招了招手：“要开会了，去哪？”
小伙子紧张的不知道是说还是不说。
“我……等下开会时间肯定得很长，我先想上个厕所……”觉得自己说错话的小伙子立即补充道，“主要是不想错过开会的内容。”
严局觉得他的话没毛病，“厕所在三楼有，你往楼下跑什么？”
“三楼的厕所阿姨正在打扫中，我想去二楼。”
严局点点头，先进了会议室内。
小伙子一路狂奔，如同真的要赶春运最后一列火车一样，挤过刚上楼的同仁们，直奔值班室。
一直把周一到周五当工作日，把周六到周日当周一到周五的某人，正在值班室的小木床上睡得规规矩矩。
那人左手举在头边，右手放在大腿上，鞋子穿在脚上，合衣而卧，标准的备战式睡姿。
“焦队，严局来了。”小伙子把话带到，风一样的刮走了。
焦墨燃听到声音，跟断开的电路合上了闸一样，即刻通电全身，骤然睁开双眼，不等小伙子跑远，他已经跟在他的后面上楼了。
会议室里关于“海天娱乐城”天台发现尸体的事情，很快有了一个结论。
事关娱乐城管理的疏漏，需要进行关门停业整顿，这个案子定性为自杀。
一直闭目养神听着刑侦队的队长哔哩吧啦说了一堆案情后的焦墨燃，在对方抛出”自杀”一词时突然发问：“尸体体内发现了FM2管制类药品，这种并不是普通人能搞到了药品。｜”
朴队长道：“现在这种药品并不是很难搞到，而且这类精神制剂对于一个失去女儿的中年人来说，使用得当也能平复心态。”
焦墨燃敲了敲桌面上那份出自技侦科的报告：“死者服用的量就是在这一个月内，要是真的平复心态，也不会跑到自己女儿生前死的地方去自杀。”
朴队长道：“也许她早就想死了。这是现场捡到的手机，里面有她给她女儿的打电话时录下的语音通话。”
“华小凤？通话时间是她已经死后一周，也就是头七，别说是鬼上身了。”焦墨燃反问道。
朴队长：“这个问题我们也想过，华之兰有可能因为思念华小凤，所以给死者打电话，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而且里面很清楚说想死。”
焦墨燃：“那华小凤的手机呢？”
朴队长扯了扯衣领：“暂时没有找到。”
焦墨燃揉了揉自己的眉骨，将手中的另一份卷宗摊开在面前，继续道：“华之兰是华小凤的母亲，华小凤死于FM2过量且死前受过侵犯，而华之兰也死于FM2，却在服用了这种药后，中到楼顶上上吊，那个地方我去过，如果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无法上到楼顶的。
朴队长愣了一下，“什么叫没有人帮助无法上到楼顶？”
焦墨燃：“我之前上去看过楼顶，只有一个入口能上去。”
朴队长直摸自己已经微秃的头顶，喃喃的道：“明明有两个入口。”
焦墨燃：“你说的两个，是看报告吧，那个入口早在华小凤死后就被封死了。而这个唯一入口却在“海天娱乐城”的酒吧台杂室里，没有人带领根本无法进到里面，并且上到楼上要坐电梯。”
朴队长微愕，下属办事，他负责照本宣科，只是万万不会想到，一个多月前，那里会堵上。
果然案子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不去现场的后果就是在同事面前，自己疏漏这么大的一个漏洞，
他愤慨无比的冲着给自己摇笔杆子的属下，眼神如果能杀人，他能立即给他来个斩立决。
“最近案子多，朴队长就说到这吧。”严局前一句安慰完朴队长，后面向坐在右侧的焦墨燃欣赏的挑了一下眉毛，朴队长虽说也是天天住在警局里办公了，可相比一直在案发第一现场的跟进的焦墨燃到底有些差距。
精英与精英在一起工作，实干加上巧思就会分出个高低上下来。
此时，一直低头默默看着自己手中的尸检报告的技侦科员孙向阳，在严局的示意下，轻咳一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逐字逐句的道：“我们所获检的标的样本，解剖号：No.2017****，女性，48岁……基本情况：中年女性尸体，发育正常，全身衣物齐全，穿戴整齐。眼睛突，舌出，颈部组织坏死，颈椎断裂。死前无挣扎痕迹。经药理检测，死者体内发现FM2强力镇定药。经样品组织里，发现胃酸浓度超标，没有碳水化合物，且小肠大肠内没有食物残渣。”
焦墨燃点了点头：“这是没有吃东西吧。”
孙向阳手指点在报告，接着用匀速念道：“普通人一般一天内排空含水量高酸性的绿叶植物，三天能排空体内的含碱的肉类，而水份，只要长期不摄入，只能维持七天。”
他还要继续念下去时，焦墨燃打断道：“死亡时间？”
“十一月十号，后半夜。”
“为什么？”
“那天下了雨，她的胃里有较多的含杂质的水，而且只有水。”
“不是胃酸所致？”
“不是。”孙向阳肯定的道，“沙城自十一月，只有一天下过雨，之前她已脱水，那天下雨，估计是她喝的最后一次水。因为她胃内的水根本来不及被她的身体吸收。”
焦墨燃瞬间明白，为何孙向最推断死亡时间如此肯定了，死人的身体，是不再需要水的。
严局道：“那案子归到焦墨燃的手上去，你们刑侦、技侦、还有治安都要支持他的工作。”
治安队的高队，马上出声：“我们昨天晚上在海天娱乐城巡夜时，抓到了一个名叫“刀仔”的人。”
……
高队亲自带着刀仔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朱亮领着素颜出镜的灯姐过来。
两人在走廊上相遇时，灯姐是一眼认出了刀仔，可刀仔硬是没有认出灯姐为何人，两人就错开各走各路的往不同的门走去。
焦墨燃站在审讯室的门口，冲刀仔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刚才那个是华之云。”
刀仔的目光在一众过往人群里搜了一遍，没有看出哪个女人能跟他心中花容月貌的灯姐相提并论。
直到发现走廊里除了刚才那个清汤挂面的黄脸婆，再无一个女人，他才意识到黄脸婆就是面如银盘的灯姐。
焦墨燃对刀仔又说：“她跟华之兰是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