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卖了一台装载机没利润，但对王超来说好歹是走出了第一步。可他也知道，最好是点到为止，这是最后一台，因为再这样卖下去，自己亏得卖短裤不说，还会对宜工品牌产生消极影响，给同行以口舌，说宜工不靠打价格战是卖不出去的。
本来宜工这个品牌就不是新入市场的“稚鸡子”。它戴着机械工业部定点生产厂家的光环，纵横装载机市场二十多年，在行业里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当然，这个知名度因机型大小的不同，和柳工、厦工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使得宜工的目标客户大都是石场、沙场、砖瓦厂、水泥厂、化肥厂等小型企业；鲜有像中铁、中建、中交这些大企业，而这些大企业，却都是柳工和厦工的囊中物。
好在厂里的领导不傻，知道大吨位的装载机更加适合市场方向后，就在近几年把40和50装载机研发出来并已经投放市场。
只是令人郁闷的是，宜工生产出来的40和50装载机到了用户手里就会“水土不服”？不是这里就是那里的老出问题。
这样一来反而起了反作用，用户一句宜工质量不行，就把20和30装载机都拖累了。
因此王超在海南的时候，就多次接到陈萍的电话警告，无外乎就是要王超不要冲动，去卖什么40和50装载机，以免害了用户和自己。
只是王超每次接了陈萍这种电话就会感到好笑，心想海南这鬼地方，能把20和30卖出去就已经是功德无量、阿弥陀佛的事，怎么还会想到卖40和50装载机呢？
何况王超刚到海南的时候，王四海就已经向王超先声明了：40和50装载机，我只卖厦工；20和30装载机我就卖你宜工，你王超不能有意见。
同样在广东的欧锦钿面对陈萍也说了类似王四海说的这种话。
因此王超在海南没有卖大吨位的装载机是客观条件使然，可现在到了湖北，以王超的性格，又会怎样呢？
就在卖了通山那台30装载机不久的一天，王超竟然接到了楚天公司王林的电话，他说中交二航局在京珠高速施工，想买一台50的装载机，问王超有没有兴趣？
且不说王超对卖50装载机有没有兴趣，就冲着这中交二航局这单位王超就感兴趣了。
在这以武汉为首的湖北，有许多大型施工单位，像中铁大桥局、中建三局、中交二航局、中铁十一局、葛洲坝集团等单位都是王超“觊觎”已久的。只是苦于没有贵人引路才投靠无门。
现在既然有机会通过卖装载机打进中交二航局，王超怎么会不感兴趣呢。于是王超马上回答道：”有兴趣，王总。”
“可不可以搞分期？”
王超笑道：“是中交二姐局就可以。”
“那好，那你就到我公司来吧，我和你和常林郑主任一起过去。”
在去王林公司的路上，王超想到这个王林真有意思，卖一个产品，要两个竞争厂家同时去谈，这是唱的哪一出？难道这个王林喜欢看有人在他面前争的脸红脖子粗的抢业务吗？
带着疑虑，王超来到了王林的楚天公司，看到了正在门口等着他的王林和郑天照。
一坐上车，郑天照就跟王超打招呼，他对通山卖装载机的事只字未提，只是擦着眼镜对王超说道：“王主任，你听听王经理怎么说中交二航局这台车的事吧。”
王林边开车边说道：“中交二航局为了修京珠高速，在咸宁建了一个采石场，需要一台50装载机。他们在电话里跟我说，要搞分期，但常林不做！我真想不通常林领导怎么会这样……”
“王总，不跟你们说了吗？我们厂里这个月脱销了，有用户付全款都还要排队呢。”
“你吹吧，这年头你们厂里还会脱销！不跟你说了，反正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谈不成，就让宜工做。”
按王林的意思，王超还是一个“预备部队”，这让王超脸上有点挂不住，但想到做生意就不要计较面子，王超只好装作没听见打起盹来。
过了咸宁快到蒲圻时，小轿车从107国道拐到一条坑坑洼洼、有许多让自卸车洒下石子的小路上。再开了不久，他们就来到了一个机器轰鸣、尘埃满天的采石场。
石场里的工人戴着口罩，衣服帽子上全是灰白的，就连山上的破碎机、山下的空压机都让这灰白所遮盖……
王超对这种石场太熟悉了，他不禁想起张才来了。
张才挺有意思，他除了和王超合办过金三角公司以外，还曾问过王超有没兴趣投资一台装载机一起搞石场？
当时王超说没钱搞。
于是张才就教王超：“你们厂里不是可以做分期吗？我牵头，首付我来，等到石场挣了钱再给你们厂里，不出半年，你也就和我一样当石场老板了。”
张才这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帮王超发财，但在王超看来，这样挣钱是走偏门不地道；它不像做配件，宗旨是为用户服务，挣了钱也是心安理得的。
王超现在想来不知道当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如果知道八、九年以后还是以一个普普通通推销员的身份出现在石场，还会拒绝张才的建议吗？为此王超也后悔过，只是王超又会想到如果参与开石场挣了钱，说不定后来开山放炮让石头砸死了？如此一想，王超又不后悔了。
正当王超胡思乱想时，王林站在石场办公室门口大声叫王超快过来。
王超一路小跑来到王林跟前，只听他大声说道：“这石场也太吵了，叫了你半天才听到。王主任，刚才郑主任刚和他们谈了，对方还是死咬着要搞分期，没办法，你去谈吧。”
王超进去时，正好与出来的郑天照擦肩而过。
郑天照抛下一句话：“王主任，祝你成功！”
当王超和跟着后面进来的王林一起坐在客户对面后，那嘴上叼着香烟的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翻阅王林递给他的宜工资料。
王林悄声对王超说道：“这是项目经理，姓杨。”
王超于是马上起来递了一根烟给他，说道：“杨经理，我是宜工的，叫王超。”
那杨经理接过王超的烟，把手上的资料放下，笑嘻嘻地说道：“宜工，江西的，老俵？”
王超笑着回答道：“是的。”
“你们这东西怎么样啊？我只听说你们以前只是生产20、30的装载机，这50什么时候开始生产的？市场上怎么没有看到过？对了，你们在武汉有配件吗？”
王超正准备回答，王林却插话了，只听他说道：“他们是个老厂，以前是个军工企业。做50装载机有七、八年了。你说他们的产品市场上没看过，那都给军方了。配件嘛，我公司就有，这个你放心。”
王超一听晕了，心想：“这王林还真会吹？什么七、八年了，还军工企业，还供给军方……”
生性不太会讲假话的王超感觉自己脸上热热的了。
但杨经理只是笑笑，好像没把王林说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说道：“王经理，你常林也代理，宜工也代理，你怎么跟我解释谁好谁坏？刚才那个常林的小郑在时你不也是说的如何如何的好吗？”
王超听到杨经理这样发问？心想这回看你王林怎么说？
谁想王林胸有成竹的答道：“这个就更不用多说了，杨经理你应该知道，这常林属于林业部的定点厂，宜工以前是军工企业，后来是机械工业部的定点厂。这两家的技术一个是来自日本小松的，一个是来自美国卡特彼勒的，属于两种流派，两种风格。所以我鱼肉熊掌都想吃，就把两家代理都拿下来了，要不然，这两家厂的办事处主任是不会陪我来的。”
王超对王林这番解释真有点佩服，他不是佩服王林的口才有多好，而是佩服王林的脸皮怎么这么厚？
杨经理听完王林的话后，还是笑笑，然后对王超说道：“资料我已经看了，你们两家的配置都差不多。我现在工程进度很紧，原来那台变速箱坏了，一时修不好。因此准备马上进一台新设备进场，我现在就不在品牌上耗时间了，王主任，你们可以做分期吗？”
虽说公司大承包允许分期，王超也是冲着能做分期来的，但他还是抱着试试的念头问道：“杨经理，付全款不行吗？以前我和你们一个系统的广州四航局也做过生意，他们都是付全款。如果可以的话，价格可以优惠一点。”
王超说到价格可以优惠一点时，王林马上踩了一下王超的脚。
杨经理听了以后甩了两根烟丢在王超、王林前面，脸上笑容没了，他说道：“王主任，我说一句话你不要介意，如果你要我付全款，我根本不会考虑你和常林的，我会去买柳工、厦工。四航局你就不要说了，我这是二航局，二航局不是没钱的单位，现在主要是计料款没下来，放心，顶多几个月，钱不会少你的。”
王超听出了杨经理话中的不快，想到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知道再说下去就会显得不大气，于是说道：“没事，那就分期吧。”
合同是由王林代表楚天公司和杨经理签的，当合同签完以后，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
杨经理对王超和王林说道：“我事很多，就不留你们出去吃中饭了。你通知这个王主任，要他快点，争取明天把装载机发到石场。”
于是他们挥手道别。
一离开石场，王超就开始忐忑起来，他的忐忑，全都因为刚卖的这台装载机。
这可是王超销售生涯卖的第一台50装载机，他不知卖出去这台装载机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虽然王超常以“没有不合格的产品，只有不合格的推销员”这些话来鞭策自己，但真通过自己的手去卖一台已公论质量不好的产品，一旦造成恶果，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
但王超又不能不卖，因为不卖50这种销售额比20、30、40更高的机型，就意味着任务更不能完成。何况客户——就以王林为例，他知道厂里有这种机型你却说不卖，王林会怎么想？他可只会往坏处而不会往好处想的。
总之，王超现在想什么也没有用了，他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像李护华最近说的那样，这种大吨位的装载机通过厂里的技术人员攻关，已经没有毛病了。
王超正是因为想起这件事，才有了不妨一试的冲动，跟着王林来了……
就在王超还在为这事忐忑的时候，王林在107国道一家路边店停下来说道：“饿了，吃了饭再走。”
于是三人进去找了一家靠窗的桌子坐下。
刚斟好茶，一直闷闷不乐的郑天照开声了，他说道：“现在和宜工拼起来，生意真是难做，价格搞不过，付款方式又搞不过，以后怎么办啊？”
王林却笑道：“你搞不过就到宜工去，省得我夹在你们两个江西老俵之间不好做人。”
郑天照听了讥笑道：“你当然开心了，随便卖那家的你都有钱挣。”
“我开公司当然要挣钱了，我没钱挣，你发给我啊？再说，我今天不来，他们不会去找成工吗？你说，你是想让成工的人挣钱，还是让你老乡挣钱？”
王林这种解释让郑天照无话可说了。
这时王林又说道：“王主任，我给你提个意见，以后你给用户报价，要考虑我们代理商的利益，不要动不动就优惠，所以刚才我就踩了你一脚。”
原来刚才那一脚是这么回事？王超赶紧说道：“不好意思，下次我会注意的。”
“就是嘛，只有这样，我们以后就可以更好的合作机会了。”
“什么？你们以后还要合作？”郑天照这下急了，他把眼镜摘下擦了擦说道：“你是不是又想要我领导来你这喝酒了？”
“哎呀，我不说了好吧，我就怕你来这招，一有问题就叫你们领导过来摆平。”
郑天照把眼镜又戴上，看了一下王超说道：“你知道就好。”
虽然这台装载机不像通山那台一样靠“血流成河”抢过来的，但毕竟还是跟王超有关联，现在王超见郑天照看他，就不好意思说道：“郑主任，以后还是有机会的。就冲着你我都是老乡，以后我们一起搭班子做生意，好吗？”
“那你说是和我一起卖常林的呢还是一起卖宜工的？”
在大是大非面前，郑天照一点都不含糊的问道。
王超也不客气，他笑了笑给郑天照斟好一杯啤酒，说道：“当然是卖宜工的喽，要不你过年回江西，如何面对家里的乡里乡亲？”
王超话一脱口，就见郑天照猛拍一下王超的肩膀说道：”“你少来！我跟你说你信不信？”
“信什么？”
“我迟早有一天会把你收编，让你帮我卖常林！”
“哼哼，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你看吧。”
……
王林见王超和郑天照真真假假的犟起来，就息事宁人地说道道：“好好，你们两个江西老俵不要吵了，反正你们谁帮谁卖只要认我就行，好吗？好的话现在开始吃饭，菜都快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