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三月三的风雨，冻死皇帝的闺女”。都已是初春了，但武汉的天还是寒气阵阵。
这种寒气与其说是大自然气候导致，不如说是因为市场的疲软给了王超满心的冰凉凉。
周兵倒是热心，他带王超拜访了他在武汉所有认识的代理商，这其中，就有海南王植良给介绍的。
只是，随着王超跑的愈多，他心情就愈加沉重。
他所见到的这些代理商都已经有固定的上游厂家并且合作多年。宜工作为一个二线产品，对他们来说似乎可有可无，因此和他们见面时，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但一谈起进一步的合作，就王顾左右而言他，开始打哈哈了。
跑了一个多月，一个代理商协议都没有签到，开始王超还是要周兵带着他认门的，后来就不要了，为什么？那是王超丢不起这个脸。
这边代理商协议没有签到，那边和直接客户也没有做成一台生意，生意惨淡如此，跟当初跑海南一样，可海南还比这里好啊，最起码一上岛还能认识愿意合作的王四海和王植良啊。
现在就连维修员雷鸣都开始调侃了：“到湖北驻点太舒服了，一天到晚连个三包服务电话都没有，可以天天睡大觉。”
这话在王超听来，无异于挖苦和讽刺！
由于没有成交一台设备，王超都不太敢派高明、段炼到下面跑市场，于是四个人蜷缩在办事处，每人每顿交五元的伙食费，按轮班来买菜做饭洗碗对付一个又一个难挨的日子。
这天轮着的是雷鸣。他在洗菜时对王超说道：“王主任，吃完饭没事的话，我下午到老乡那里打麻将，好吗？”
“那个老乡？”王超问道。
“就是附近卖宜工配件的。”
王超这才想起来，怎么还忘了去看一下在汉阳大道上专营宜工配件的夫妻、兄弟、父子店。
这些店，就是把王克明的配件店整得都出租给开发廊的配件店。
这些店，就是以卖配件、搞三包外服务为主，但每年还会帮办事处卖点装载机的配件店。
由于他们一没规模二没管理，几任办事处主任都没把他们当做正规的代理商。他们一旦有了购机信息，就直接给办事处，成交后，办事处就给点费用于他们。
一个曹爱军“抢”走了他的辛艺，一个彭东升断了他的财路。自从离开金三角公司以后，王超就对宜乡做配件生意的人都有点敬而远之。究其因是宜乡太小了，那些卖配件的哪个会不知道王超的窝囊事呢。这就是王超来武汉一个多月还没有拜访他们的原因。
可现在不能这样了，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或许能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王超眼睛一亮，就对雷鸣说道：“我中午不在家里吃，我有事出去！”
说完他开门就走，直到下楼梯还听到雷鸣在嗷嗷叫：“我菜都买你一份了，五块钱你还是要交的！”
王超来到王克明办公室，拉起正在看《楚天都市报》的王克明说道：“王经理，把小崔叫上，我叫你们喝酒。”
“喝什么酒？”王克明把报纸夹在报架里问道。
“喝了你就知道，走吧。”
王克明笑笑，就和崔萧一起，很跟着王超来到了湘夫人小餐馆。
点好酒，上好菜，王超就开始话了，他说道：“王经理，我刚才想到一个卖装载机的出路，不知你有兴趣？”
王克明说道：“只要没风险，有钱就要挣！”
王超噗嗤一笑：“你这句话像口号，可以请书法家写上挂在你办公室。”
“别逗了，快说，你想到了一个什么卖装载机的出路？”王克明问道。
“好，那我说了啊，王经理、小崔，听我办事处的高明说，汉阳大道上那十多家卖宜工配件的小店子，每年都帮宜工卖了一些装载机。我现在想由你们牵头，把他们都发展成为你的二级代理商，行吗？”
崔萧插嘴道：“他们做二级，我们该给他们多少好处？”
“如果参照广东海南那边，现在装载机的利润都不高，一般差价都让给二级，一级代理商拿年终返利就行了。”王超回答道。
王克明想了好一会说道：“你这方法啊，理论上是可行的，但现实操作有难度啊。”
“什么难度？”王超问。
“首先，我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就算他们愿意和我们合作，他们付全款提机还好，如果分期付款的话，这个余款我觉得风险大？”
“是啊，宜乡那些人有钱就爱打牌或者到游戏厅打游戏，输了钱如果挪用机款怎么办？”崔萧说道。
王超笑道：“不会吧，他们都是拖家带口的在武汉发展，还敢乱欠你们的钱。当然，我也不敢打百分之百的保票。”
王超说完又喝了口酒，见王克明和崔萧还没什么反应，想了想就说道：“要不这样，如果分期付款你们不敢做的话，就由我们办事处来和他们签合同，只不过这样做的话，你们的量就上不去了。因为我听周兵说，现在湖北卖装载机，百分之九十都是分期付款！”
“周兵说的没错，以前我们下面的燃料公司，不给钱我们都敢先发货。可现在都是个体户，不付全款是不行的。因此只要他们付全款，和他们合作是没有问题的。”王克明说道。
“那行吧，那现在说第二个问题，王经理，现在你们做配件虽然“退居二线”了，但你以前的进货渠道还在啊，我想你再牵个头，把这些卖配件的召集起来，都要他们到你这里进货，怎么样？”王超说道。
谁知王克明听了笑起来了，他说道：“我看你这当主任的真是没做过配件生意。第一个问题还靠谱一些，这个就不现实了。你听我说，你们那些宜乡人有个特点，就是不讲团结；他们做起生意来都是乱来的。”
“怎么乱来？”王超问。
“怎么乱来？以前就我们一家在汉阳大道开店时，利润是可以的。后来来了一个姓郭的，每天蹲在我们公司门口的树底下专拉到我们这里买配件的客户。想到他和你们销售科的人有关系，我们也不好意思赶他走，就看着他拉，结果拉到后面他发了。这一下就起了示范效应，很快从宜乡又来了几家卖配件的。这几家来了就热闹了，他们不但和我们抢生意，还互相抢自己的生意。你说要我们和他们一起搞配件，这是不可能的。”
王超听了后解释道：“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和他们一起卖配件，而是控制进货渠道，你做个批发商，让他们都到你这里进货不行吗？你到配套厂进货，量摆在这，价格就下来了。”
“说是这样说，但现在配套厂也乱。有好的有坏的，鱼龙混杂，你都不好订那个厂家的货？你订了，那些宜乡人会认我们订的品牌或价格吗？他们啊，有些进货渠道比我都还熟。还有那个付款方式，想起来都头疼，算了吧，王主任，还是喝点酒实在。来，把这点倒给你。”
王超看着王克明把剩下是酒倒完后，说道：“好吧，那就把主机销售搞好再说吧。”
但王超心里还是不死心，他决定把那些宜乡人召集在一起开个会，看看他们有什么意见？毕竟在这市场的严冬，只有抱团取暖才会有出路的。
于是和王克明、崔萧喝完酒回到办事处后，他吩咐高明和段炼，叫那些开配件店的吃过晚饭后到办事处来开个会。
按王超以前的做派，他喜欢边喝酒边谈事，但他觉得今晚这个会没必要，毕竟很多他还不认识。
到了晚上，宜乡人陆陆续续都来齐了，十多个人把宜工这小小的办事处挤得坐的地方都没有，有的都坐在床上了。
大都是一家派了一个代表，只有一个姓林的是夫妻俩来的，并且还抱来了一个不会走路的娃娃。
夫妻俩一进来，就把娃娃放在王超床上玩。
来了这么多人，办事处的杯子肯定是不够用的，王超就事先买好了矿泉水。等到他们人手一瓶时，王超说道：“不好意思，来武汉一个月了，今晚才跟大家见上一面。谢谢大家今晚的赏脸……”
“谢就不用谢了，我还以为新来的主任看不起我们呢。”
打断王超说话的是一个自称姓郭的老板。
如果是熟人还好些，可面对这十多个陌生面孔，王超本来就紧张，可现在让郭老板一打断，说话的思路也断了，就站在饭桌旁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又一个连自我介绍都没有的老板叫道：“还好，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王主任，你来了有什么新政策吗？对了，你会打牌吗？”
王超听了抱歉道：“真不好意思，牌我不会打。”
“不会打牌没味道。人家安主任在时，就喜欢和我们打成一片。”那老板说道。
王超无奈道：“牌我真不会玩，我只希望以后我们好好合作，挣了不更好吗。”
“那你准备带我们怎么挣钱？”
那带着孩子姓林道问道。
“我刚来湖北不熟，先到处走了走……”
“到处走有什么用？先到我们兄弟这里看看，不就熟了吗？”姓郭的又说道。
听到这姓郭的用乡音说出“兄弟”两字时，王超感到有点亲切，也就不紧张了开始说道：“今天请各位老乡来，想根据目前的市场情况，一起商讨两个问题……”
于是王超把白天和王克明、崔萧说的话再重复的说了一遍给在座的听。
他们听完了以后，都低着头，也没有互相张望看看别人的表情，似乎王超刚才说的话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面对这样的冷场，真出乎王超的意料，他还以为他一说完大家会热烈鼓掌同意呢？
没办法，王超只好亲自点将了，他对姓郭的说道：“郭老板，你发表一下你的看法，这样做行吗？”
郭老板把烟头掐灭后说道：“王主任，你要我说我就说几句，你说以后我们把装载机的信息给燃料公司，我们挣点差价，这样是行不通的。以前安主任在的时候，我们都是跟你们办事处签合同，你现在要我们和湖北佬做生意，我——不愿意！”
王超笑道：“你卖装载机给用户，不也是湖北佬吗？”
“那是两码事。”郭春根说道。
这时一个自称萧爱国的说道：“跟他们做我倒是没问题，就是担心我们卖了机子后，这售后服务的客户名单要不要交给他们？如果交给他们，那我们的资源不都由他们掌握了吗？”
王超看了眼萧爱国，觉得他说话倒有一点道理，不像郭老板，什么道理也没有就是一句不做。
这时那抱着娃娃的女人说话了，她说道：“王主任，你说配件也要到燃料公司进吗？”
王超回答道：“是的。”
“我觉得不怎么的，他们燃料公司是国营单位，开的是增值税发票，那他给我们的价格肯定贵！我们现在进货卖货发票都可以不开的。”
王超听到这，方想起怪不得王克明说搞配件生意不靠谱，看来此言不虚啊。
忽然从墙角那传出个声音：“还想和燃料公司合作，自己都合作不成！有些不要脸的，奓山石场那边明明是我的市场，他自己在流芳吃饱了，还跑到我那里低价销售，害我钱都收不回了！”
王超正想循声看看是谁说话？不想郭老板吼起来了。
只听他大声骂道：“你个卖鳖的，自己先跑到流芳拉我的客户，还说我，我爸妈那晚是喝多了酒，才不小心生下你这畜生！”
“你这个野种养的，你还敢骂我妈呀？今晚不揍死你老子不姓郭！”
说完墙角里面挑出一个汉子，冲到郭老板面前挥手就打；那郭老板也不胆怯，拿起屁股下的凳子就要打过去……
这一下热闹了，骂声、叫声、哭声，包括在王超床上玩的娃娃也吓哭了……
打架的场面王超见过，但这种场面王超还是第一次见，一时目怔口呆了。
在众人的劝架下，这个架终究还是点到为止，没有发展成为升级版。
反正这个会是开不下去了。
待他们吵吵嚷嚷都走了以后，高明说打架的两个就是亲兄弟，他们在汉阳大道各开了一家配件店。
王超摇头道：“兄弟之间搞成这样，真是少见！”
高明笑道：“这有什么，他们兄弟俩在业务上打的不可开交，可到春节回宜乡，还不是要和父母一起吃团圆饭。”
“问题是他们关系这样僵，我们夹在中间不好开展工作啊。就像今天晚上……唉！”
“这有什么，他们闹他们的，我们该干什么就该干什么。安国平在的时候，中午到哥哥那里喝酒，晚上到弟弟那里打牌。王主任，你也可以这样啊。”
王超听到这苦笑了一下，他想今晚幸好没去湘夫人餐馆边吃饭边开会，否则他兄弟俩以碗碟当武器，那不更要命？
当他叹着气准备铺床睡觉时，他发现床单上“中彩”了，那娃娃在他床上拉了尿，正发出淡淡的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