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余春陪王超看了嘉陵江一样,王超这回也陪着余春在长江边的晴川阁看了一下。然后一顿送行酒,“打发”他回四川泸州了。
这天王超召集他的员工两个——王斌和赖文开会。
面对铁了心要跟着自己干的员工,王超语重心长得对他们说:“既然你们有心在工程机械行业干下去,有心跟着我做出一番事业来,那我有几句话想对你俩说。这几句话我跟许多人说过,之所以还要说,那是因为这几句话很重要。”
看到王超严肃的神情,听到王超要说很重要的话,王斌和赖文睁着双眼听王超讲下去。
王超说道:“我们工程机械人是卖铁的,这铁就是硬碰硬、实打实的东西。因此,如果要给工程机械人贴个标签,那就是实在!三一重工有句广告词,叫先做人,再做事,说的就是这个理。因此,只有先把人做好了,生意就会找你上门。否则的话他寸步难行。”
王超喝了一口王斌刚给他泡好的茶继续说道:“在我们行业里有个叫何冬生的人。他当兵退伍回来以后,进入了我们这个行业,在一家公司负责威克诺森小型设备的销售。这小伙子人长得机灵,能说会道嘴巴甜,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刚开始,他也找过我的,师傅长师傅短的奉我为前辈。我见他那么虚心,尽管是同行,我还是他求教什么就教他什么。有一次,他跑来对我说,他公司里缺平板夯的货,要在我这调一台平板夯去卖。当时我没有想什么?只想着成人之美,让他在他老板面前表现一下,就把平板夯给他了。谁知不久我在工程机械商会举行的一次活动时遇到他的老板,我就对他老板夸奖了这小伙子,说你们小何提了两瓶酒过来调我的平板夯。他老板一听懵了,说公司一直有平板夯库存,从没断过货……我一听觉得这事有蹊跷,就忙改口说我记错人了。后来这姓何的又来找我调其它设备时,我就婉拒他了,因为我不想让他在坑老板的路上走得太远,何况这样做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
“后来呢?王总。”赖文饶有兴趣的问道。
“后来他就再也没找我了,就在我快要忘掉这个小伙子后,有一回听到孝感公路系统的一个朋友问我认识一个叫何冬生的人吗?我说认识啊,怎么了?那朋友就对我说,这家伙真不是人,他在我们养护中心那里卖了一台威克诺森的小双钢轮压路机,竟敢用山东一家小厂生产小双钢轮上贴上威克诺森的商标,几万块钱的东西一下变成二十多万!如果这国产的没坏也就让他蒙混过去了,可这东西一用就故障不断!我们让他现场来修他说修不好,要拖回他公司去修。谁知修了十多天也没见他修好。为这事,我让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领导说我是不是拿了他什么好处?买回一个这样的水货回来!没办法,我只好带几个同事跑到他公司里去看个究竟。那姓何的见了我们就说东西不在他公司门面,是在他大修厂修理。我们就说去他大修厂看看。当时我还想这姓何的挺厉害的,小小的年纪还办起了大修厂!我们跟他到了大修厂以后,大修厂的师傅还一个个老板老板的叫着跟他打招呼。进了他的办公室,还有女文员给我们倒茶、递烟,那派头一下让我踏实了,心想这姓何的还是有实力,只不过是我运气不好而已。就在我要求姓何的快点修复压路机时,我一个同事去了洗手间回来后,拉着我到一个仓库里,指着一排陈列着的威克诺森产品说,我们要的压路机应该是这种!这一下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家伙跟我玩的是狸猫换太子。妈妈的,当时我打人的心都有了。后来我一调查,这大修厂还不是他的,是另外一家卖威克诺森代理商的,妈的,我不管他们是不是联手骗我?反正我威克诺森也不要了,强烈要求退货,老子去买国产的靖江骏马!”
王超说完这个故事笑道:“所以啊,做生意就要童叟无欺,不要为了眼前的利益去伤害客户。”
“后来这个姓何的怎么样了?王总。”赖文又问道。
“我也是从这个公路朋友得知,这姓何的通过他老板这个平台得到了一些市场资源后,就另立门户自己开了公司。据说他做生意好狠,他给客户的价格都是远远高于市场价。但结果是做一家死一家,现在我们行业上已经听不到他的故事了。可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王超说道。
王斌一直认真听完王超讲的故事后问道:“王总,那做生意有什么窍门没有?”
王超答道:“要说有窍门,无非就是四好,那就是产品好、价格好、服务好、朋友好。这四好,缺一不可!”
就在王超和王斌、赖文谈话的时候,彭东升来到了蔡晴的办公室。
蔡晴正在核算设备租赁的费用,见彭东升进来头也不抬说道:“说真话就坐下,说假话就出去,我忙着呢。”
彭东升坐下来笑道:“当然有事,这事可能对你来说是好事,你愿不愿意洗耳恭听啊?”
“别卖关子了,有事你就快说!”
“我刚得到宜乡那里来的消息,说你的仇人——那个姓辛的死了!”
“姓辛的?你说的是辛艺?”
“没错。”
“怎么死的?”
“听说是跳楼死的。”
听到这里,蔡晴心里委实一惊!她没想到辛艺还是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女人,可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能使她害怕而结束自己的生命呢?
蔡晴这回抬起头来问道:“知道是为什么死的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是疫情隔离的时候死的。”
“难道是得新冠肺炎死的?”
“不知道。反正连追悼会都没有开就送到火葬场了。”
“哦,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听到蔡晴下逐客令的口气,彭东升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因为二十多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蔡晴对他的态度了。
不过他起身走到门口时却说道:“蔡总,不知道王超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样?”
蔡晴眉头一皱,问道:“你说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女人一死,你们不就可以破镜重圆了吗?”
这下蔡晴火了,骂道:“你以为老娘是半夜的尿痛,由着他人想提就提吗?滚!”
彭东升滚了之后,蔡晴再没有心情工作了,于是早早地回家了。
晚上吃饭时,蔡晴看到正低头吃饭的王思伊,忽然问道:“你最近去看了一下你爸爸吗?”
思伊没想到蔡晴会说出这种话,因为在她记忆里从来没有过。就一时不知道是该回答看了还是回答没看。一对美丽的大眼睛瞪着蔡晴发起呆来……
“有时间去看看吧?但别说是我叫你去看的。”
怕蔡晴不高兴,以前思伊看王超都是偷偷去看的,现在见蔡晴突下“圣旨”要她去看王超,这个弯还一下转不过来。
蔡晴见思伊发呆,本想再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就说声我吃完了回到自己的房间沉思起来。
自听到辛艺的死讯、尤其彭东升说的那句破镜重圆,让蔡晴的心中泛起了涟漪,作为一个快五十岁的女人,她知道这个年纪意味着什么。
揽镜自顾,虽然还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但两鬓微霜说明岁月已开始不眷顾她了。
母亲知道这个家中最有出息的女儿生活压力太大了,曾不止一次要蔡晴再找一个男人为她分担一点生活的压力,但蔡晴都以沉默来回答她的母亲。
她之所以沉默,是因为王超的影子总会在她脑海里出现。
她是很恨王超的,恨王超不念近二十年的夫妻情分,去找什么三十年前的初恋。她实在不明白那个女人好在哪里?如果王超找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还可以说自己是败在年龄上而不是其它。王超这样做,无疑是在众人面前羞辱她,让她不打自招的说明自己是一个德行不好的女人。
蔡晴自认为自己是个好女人,除了在认识王超以前生活中有污点外,这一路和王超走来,那一件事对不起王超?
是的,在用钱方面对王超太苛刻了,可对自己不同样好苛刻。
自嫁给王超,既不去美容店也不去高档服装店,身上穿的衣服,大都是换季时才去买的。
为了这个家和公司,自己可是事必躬亲——卖配件她要管,卖主机她要管,租设备她要管,员工工作安排她要管,甚至到菜市场买菜她都要管。
而王超又管了什么?除了喝酒陪客,开会旅游,他一年到头都做了什么?
回到家里,饭不要他做,衣服不要他洗,这样待他为什么还不知足去找一个比她还要老的黄脸婆?
是的,自己对家里的人呵护是有点过头,可家里人不也是你王超家里的人,分那般清楚干嘛?如果你家里有人来公司上班,我也是会一视同仁的。说来说去,谁叫你王超家里人丁不旺,这能怪我?
反正我蔡晴是对得起你王家,虽说没生一个儿子给你们王家续香火,但能生的时候啊,你害怕丢了工作不让我生,这能怪我?
还有,你在外面找野女人,可我并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去以牙还牙的给你整出一片绿绿的大草原,就凭这点,你王家也要给我树一个牌坊才。
想到这些,蔡晴对王超的怨恨之心又起来了。
但此时的蔡晴,随着岁月的沉淀,她多少褪去了一些年轻时的狭隘和刻薄,对钱的占有欲也没有以前强烈了。
是啊,钱再多,一天也不过三餐;钱再多,一晚也不过睡一床,反正生的是一个女儿,为她准备的嫁妆足以傲视她所认识的人,而剩下的钱足够养自己下半辈子了。
可蔡晴想到自己的下半辈子将可能独自煎熬,心中又倍感凄凉。
以这个年纪去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是不太现实的。找个年纪大的,如果碰到身体不好的还要去端屎端尿服侍他,那是好恶心的;找个年纪小的,人家不图她的钱财难道还会图她脸上渐上的皱纹?
基于这些想法,蔡晴是不愿意为了自己的婚姻而铤而走险的。
想不到的是,现在辛艺死了,以蔡晴对王超的了解,王超是一个不贪色的人,那么在他度过伤心日子之后,他是不会去找一个少奶奶那样的女人供着,因此假如自己像当年主动向王超示爱,王超会和她破镜重圆吗?
蔡晴当然也知道,破镜重圆毕竟是破了,那裂缝是不会消失的,但有总比没有好,一个破镜还是能照出两个人共度余生的。
只要王超能回来,他自然会在蔡晴面前低下他高傲的头,到那时,蔡晴也会尽量不去挖苦他、刺激他。至于钱,只要他不乱花他又能用多少?
反正,只要王超能回来,他再想那个死去的辛艺就让他想去吧,守着一个活人总比茕然一身过要好,这样的话,蔡晴还可以在世人面前呈现出宽容大度的形象来。
想到这些,蔡晴走出房间对正在看电视的思伊说道:“思伊,你和你爸爸见面时,你爸爸有没有骂过我?”
“骂你,爸爸在我面前从来没有骂过你。他只是说,你工作很忙,要我不要整天疯疯癫癫的,要我多帮帮你——妈,你今天是怎么了?你想爸爸了?”思伊好奇地说道。
“我才不想呢。”
“你不想他干嘛今天晚上老问他?”
“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那我明天去看爸爸时,要不要跟爸爸说,妈妈在随便问问爸爸的事。”
“你这死丫头,又在跟妈瞎磨嘴皮子!快关电视,早点休息。”
蔡晴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到刚才思伊说王超从没在背后骂过她,还要思伊帮帮她。又想到有什么租赁信息还通过员工不计报酬的转告她。更令她感触的是,上次公司员工偷油偷电瓶的事,如果不是王超暗中斡旋,可能事情就闹大了……
所有这些,无不说明王超即使心不在蔡晴这,最起码也在香满路公司。
想到香满路公司,蔡晴心情又暗淡起来,自离婚以后,失去了王超这个能招财的大树,除了租赁业务还算正常以外,销售业务可是每况愈下了,如果再不采取相应措施,香满路公司真会成为一个专业的租赁公司而与产品销售无缘了。
因此要想香满路公司绝处逢生,只有让王超回来,而要他回来,首先就要把法人代表过户给他,让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老板!
只有他回来了,公司方能重获生机,而破镜也有重圆的可能。
这可是一石二鸟啊,蔡晴不禁为自己能想到这个妙招激动起来了。
只是她有点后悔,在疫情隔离期间,怎么没来点大将风度,去打一次电话或发一次微信安慰王超一下,否则以王超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把他“招降”过来,工作不是更好做了吗?
不过她又觉得没有必要后悔,因为谁知道辛艺他妈的会自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