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蓁蓁抿嘴乐道:“你都说我十分坦然,从无忌讳了,她这些遮遮掩掩、隐晦不明的闲话我怎么会放在心上。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自从她这次回府以来,上蹿下跳、东家说长、西家道短,没事也想要搅起三分浪,心思显然不安分。若是以往父亲还在,她这些小伎俩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我才懒得管。但眼下家里正值多事之秋,是容不得那些歪心思搞事情的。我已忍了多时,今天警告一下,但愿她能消停消停。”
只怕是难消停。林玉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蓁蓁姐此来可是有事?”
“是有一事要与妹妹商量。”
“何事?”
陶蓁蓁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有关萧家的事。”
“萧家?”哪个萧家?林玉竹心中一片问号。
杨心儿一拉林玉竹的袖子,低声说道:“还有哪个萧家?就我跟提过的那家。”
秦伯伯打算议亲的那家!林玉竹反应了过来,“那他家有何事?”
“是这样子的。”
早些时候,秦少均让人请了还在忙事的陶蓁蓁回屋。
陶蓁蓁一进门,秦少均就道:“你且坐下,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陶蓁蓁依言坐了下来,“相公有何事?”
秦少均面色凝重,缓缓开口,“前日二叔在外面碰见了萧家的管家,一时兴头请他喝了酒。谁知那多喝了几杯的萧家管家给二叔透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陶蓁蓁有种不好的预感。
“父亲过世后,萧家老爷嫌我们家没了能办大事的人,将来的发展必定不好,若结了亲,恐怕日后会连累他家,就打算推了与父亲的约定,不娶林家妹子了。听说还暗中找了媒人,在另寻别家小姐。”
唉!果然不是好事。“人情薄如纸,萧家老爷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稀奇。只是连累了玉竹妹子。没想到父亲这次居然会看走了眼。相公有何打算?”
“萧家既然不愿意,咱们若是强求,也只是没趣,受苦的还是林家妹子。再说,咱们家将来纵然穷了,凭我之力,多养个人多备份嫁妆还不是难事,没必要非舔着脸赖上去。我打算修书过去,抢在他家之前解除约定。今后林家妹子不劳他萧家操心。”
“相公此意甚好。”陶蓁蓁很赞同秦少均的想法。“不过,这事怎么着也关系着玉竹妹子的终身,得问问她才好。”
于是才有陶蓁蓁来香趣小筑这趟。
听了原委,杨心儿冷笑,“这萧家也脱不了俗嘛,势利眼三个字诠释得真到位。”
萧家对林玉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还是个非常陌生的词,“谢谢大哥哥替我考虑的这样周全,就按大哥哥的意思做吧。”
“你能理解就好。”陶蓁蓁笑笑。
“其实这事也没那么严重的吧,只是伯父和萧家老爷口头上的约定。没订婚书,更没下聘礼,知道的人根本不多。大哥这样大张旗鼓地写信退婚,是不是有点过头,反而弄得人人皆知了?”杨心儿问道。打一开始就不想让林玉竹嫁去什么萧家,这样正好。
“心儿你不知道,”陶蓁蓁解释道:“虽说只是两位长辈的口头约定,但可是当着好几位有头有脸的富商巨贾的面订下的。萧家若另娶,别人明着不说什么,但心里都会认定被退了婚必有个原故,而多半是玉竹妹子身上出了问题,萧家才会嫌弃。人心可怕,到时候不知道会编出些什么样不堪的事来说玉竹妹子。我家好好的一位姑娘,凭什么被人嫌贫爱富解了婚约还要被人背后说三道四。更何况,当初父亲也说过要看妹子自己的意思,倘若她不愿意,这婚事也还两说了。萧家若是派人过来商量,协议解约,一起对外发声,这事也好说。可他偏偏私下行事,找媒人另寻高枝,自然让人恼火。”
“原来是这样,是我粗心了。”杨心儿点头。
“你一向只在家里,外面的险恶不知道也正常。”
什么萧家不萧家,林玉竹到不在乎,还是借水镇的事还有趣些。“刚才听心儿姐姐说,借水镇有个什么法会,蓁蓁姐打算去走一趟?”
“是。圆慈法师三年才来一次,机会难得,我得去找她看看家里的这些事。想问问以后还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以及怎么化解。”陶蓁蓁看看杨心儿又看看林玉竹,“这也是要跟你们说的另一件事。还有,这次我打算让所有女眷都去。”
“所有女眷?”杨心儿有点吃惊,“嫂子是说所有女眷?”
“是。”陶蓁蓁道:“我知道你的月份大了,行动很是不便,但家里的事和最近镇上的事让我很担心,仙姑又一直没有消息回来。圆慈法师这里是个契机,心儿你忍忍,随我走一趟吧。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的。”
别看杨心儿比别人乐观不少,但也是个知道事情轻重的人。陶蓁蓁一直以来为秦家操持,虽说是以秦少均为重,但对其他人也是尽心尽力的,从未有过自私的念头。现在家里这情景真是挺为难的。
“嫂子吩咐,我一定去。”
“嗯。”陶蓁蓁欣慰地点点头,又对林玉竹道:“妹妹也走一趟。辛苦妹妹去镇上探听消息,结果还去了那个阴气重的地方,请圆慈法师替你除除秽气。”
“好。”林玉竹本来也想要去的。
“那,那,”杨心儿忽然想到一人,“嫂子,那个瑞泠也去吗?”没听错的话,嫂子适才说的是所有女眷吧。
陶蓁蓁看杨心儿有点不甘的样子,微笑道:“当然去。你不想想,这么好的机会,我们不带上她,二叔会放过我们吗?你不怕和少城一起被他天天叫去训话?”
想想秦冒那张说着“都是骨肉至亲,宜多多亲近”的脸,杨心儿噘嘴不情愿地说:“那好吧,带她就带她。但是我可不跟她坐同一辆车啊。”
“怎么会了?我又不傻。”陶蓁蓁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为了照顾好瑞泠姑娘,我打算让她和婶婶同车。并且,我已经去婶婶那里请示过了,婶婶也同意了。”
“嫂子啊嫂子,”杨心儿感慨,“我真庆幸我不是你的敌人。”
“别贫嘴了,还有几天时间你们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准时出发。”解决了这两件事,陶蓁蓁心里轻松了不少。便不久坐,急匆匆地回转,去秦少均那里告知结果了。
这一头杨心儿和林玉竹也很高兴,各自开始准备外出要用之物。
日子一到,秦府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因为是女眷出行,管家秦少原少不得要随行保护,不过因为有沈夫人同去,秦少城也跟了来。
借水镇上秦家别院顿时热闹了起来,老金夫妻忙得脚不沾地,车队到了之后,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才勉强算是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
别院比不得秦宅,只能几人同住一院,林玉竹和杨心儿还有陶蓁蓁挤在了一起,三人到没什么不自在,反而觉得热闹有趣。但瑞泠不知怎的又一次被安排在了沈夫人处,让她心有戚戚,私下试着让金嫂重新换个地方,却被以地方实在太小,还请瑞泠姑娘见谅,您看,两位少奶奶还和林姑娘三人一处了,二太太这里算是宽敞了的话给堵了回来。她心里明白,这不是沈夫人有意为之就必是陶蓁蓁故意交待,只好忍了这口气,每日小心的在沈夫人跟前伺候,心底的怨恨日渐增长。
听得圆慈法师已到借水镇,这日一大早,陶蓁蓁便带了杨心儿和林玉竹前往净意寺。
秦家本远在青峪镇,全家虽不笃信佛乘,但因为仙姑的原因,对寺院道观出手也很大方,在这净意寺没少施银子,是位慷慨的大檀越。因此,见是秦家三位女眷到来,知客连忙将众人请进内堂,立即去禀明了住持清水法师。
“阿弥陀佛,”清水法师笑意盈盈,合掌施礼,“老衲见过三位施主。”
“住持安好。”三人还了礼。
“三位施主一大早便来到本寺,想必是有要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陶蓁蓁道:“我是听说圆慈法师已下榻贵寺,想趁着法会还没开始,见见她老人家。”
“原来是找圆师兄的,这是小事。三位施主请随我来。”清水法师说话间便要带路。
陶蓁蓁对杨心儿道:“心儿,玉竹是第一次来这净意寺你且陪她四处逛逛,我去见圆慈法师。”
“我们不一起去吗?”杨心儿有点纳闷,这一大早的就被拉着来这里,结果就嫂子一人去啊?
“有些事我想先问问法师,你怀着孕,鬼呀、神呀的听多了不太好。”
一想到段静的事,杨心儿立刻觉得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嫂子你先问。记得请法师给我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就行。”说完拉着林玉竹领着丫环向外便走。“妹妹,这净意寺风景可好了。”
陶蓁蓁抿嘴轻轻失笑,但笑容很快又消失了,“还请住持带路。”
“施主请。”
清水法师带着陶蓁蓁一路穿庭过院,来到了一间门口种着一株玉兰的禅房前,抬手敲敲门,“圆师兄在吗?”
“清师兄请客人进来吧。”屋内回应。
“施主,请,”清水法师合掌,“老衲不便打扰,就此告退。”
“住持请便。”陶蓁蓁待清水法师离开,吩咐跟随的丫环留在门外,自己上前轻轻推开了房门。“圆法师?”
房内一老尼衣着朴素,面带慈祥,嘴角噙笑,“秦家大少奶奶,好久不见。”
“法师安好。”陶蓁蓁曲膝行礼,“又要劳烦法师了。”
“佛祖慈悲,四十九年讲经说法,只为众生皆能脱得苦海。我辈既担了这份家业,尽心为大家种点福田,也是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高人面前自不须绕弯子,陶蓁蓁便直接道:“秦家所发生的事情想必法师也有所耳闻,我这当家少奶奶能撑到现在以觉非常疲累,今日还望法师指点一、二。这鬼到底该怎么除?”
圆慈法师并没有立刻回答,静静地看了陶蓁蓁许久,开口,“蓁蓁,你师傅也是位得道明心之人,你从小是在她的教导之下读经典长大的,如今你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陶蓁蓁低头默默坐下,也是沉默许久后又缓缓言道:“可是圆法师,我的心没法平静,日夜不安,如同被架在点了火的干柴堆上烤着。”
“难怪啊。”圆慈法师道:“你这样头疼医头,脚疼医脚,自然觉得乱糟糟,没个抓拿。你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把事情来龙去脉捋捋清楚。到底是人,还是鬼?凭你的智慧也应该看出几分了。”
“可是,我静不了心。”陶蓁蓁无奈。
“唉!”圆慈法师轻轻摇头,“蓁蓁啊,你要知道。忧虑、恐怖皆因贪爱而起,因执著而坚固。你自己要在这个圈子里头打转转,别人又有能何办法?”
陶蓁蓁心中一惊,似乎感悟到了什么,但很快自己又压了下去,因为有些东西是她内心最害怕,也最不敢面对的,她情愿把它永远的埋葬。“法师?”
“蓁蓁,你从来都没想过。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吗?”圆慈法师眼神明亮,似乎早已看透世俗凡情。
陶蓁蓁是聪明人,自然懂得圆慈法师的提点所指是什么,但她也很自信,自信自己能处理好一切,“是。圆法师的话,蓁蓁自会思量。但今日前来,是因为另有事想求圆法师帮忙。”
“但说无妨。”
“第一件,想请法师帮忙,把心儿留在这借水镇,远离青峪秦宅。”
“为什么?”
“心儿腹中的孩子是秦家的血脉,也是很多人盯着对象。青峪镇这段时间总有奇怪的事情发生,秦宅内更是事非聚集之地。不管这些是人为还是鬼作崇,我怕他们会对心儿下手。这里的别院远离青峪,也远离那个传说,我能放心不少。”
“嗯。你这样安排确实不错。既然是救人命之事,撒撒小慌也无妨。”圆慈法师这是应允了。
“第二件,”想到瑞泠,陶蓁蓁不免顿了顿,在心里好好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二叔近来收了一人,也怀了身孕,她这身份实在特殊。我想请法师探探,五十年前秦府小妾之事,会不会再次重演?”
“这秦二老爷也真……”圆慈法师嘲讽地一笑,“这事我可未必能帮得了你,你还是静观其变,随其发展吧。终究是个什么结局,我也难料啊。”
“为什么?”陶蓁蓁有点着急。难不成,秦家的惨事还没终结?
“祸福无门,为人自招。自己要往这罗网中闯,别人又怎么能拦得了?你们那位瑞泠姑娘能不能安全,就要看她把心思用在哪里了?”
“那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秦家已经够乱了,能少个乱根,对谁都好。
“若她能离开,那是再好不过了。于她于别人都是件好事。可是,我只怕你难如愿。”
“总能想到办法的。谢谢法师。”
“第三件,我和相公都很担心仙姑,想请法师代为查找。”
想到林三姑,圆慈法师不由叹惜,“我尽力。”
“如此,我便没别的事了。我这就去找心儿来,请圆法师给她好好说说,劝她留下。”
圆慈法师点头。
陶蓁蓁起身出门去寻杨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