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青峪凶灵
  • 镜息
  • 5836字
  • 2020-09-14 21:36:37

一连下了两天的雨,这日终于放晴。藏了许久的太阳重新露出了笑脸,懒懒地洒下一地的金光。

灰蒙蒙的雨天一过,人们的心情也变得和太阳一般灿烂,好了起来。于是,秦府大老爷秦昂不仅随手打赏了一些仆人,还通知了秦家家庭成员和林玉竹,说是新得了一盆奇花,要举行晚宴,借着月色大家一同欣赏欣赏。

天色擦黑时,林玉竹汇合了杨心儿,两人一道散着步朝花厅慢慢走着。

这花厅建在花园之中,因为秦老爷爱惜这园里的花木,除了打扫的人之外,并不怎么派人修剪,说是任花木自然生长才是最有趣味的。所以这花园内植物茂盛,枝条繁杂,大有压过砖瓦、山石之势,与别家的花园相比是别有一番气象。

来到花园,只见绿意深深,花红盈盈之间仆人们来来回回忙个不停,一减平常的通幽之感,热闹了不少。

花厅门口,管家秦少原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做事情。

“秦管家。”杨心儿看见他,便叫了过来,“我公公婆婆,大哥大嫂都到吗?”

秦少原垂手恭敬地回答:“大家都还没到,恐怕两位得等等。”

“看来是我们来早了。”看了一眼忙碌的仆人们,杨心儿减了几分音量问道,“伯父得了盆什么奇花,能让我们先睹为快吗?”

“这。”秦少原一笑,平静地回答:“二少奶奶要看,原本也没什么。只是,这是老爷找遍大江南北,花大价钱买来的,图得就是给大家一个惊喜。如果,您和林姑娘偷着先看了,岂不辜负了老爷的一番心意?您是最为孝顺温和之人,定不会做出让长辈失望之举,也一定不会难为我们这些下人。”

“你。”杨心儿微微不悦,“真不愧是秦管家啊。我只不过问一句,你就回我这一箩筐的话,还让我无话可说。”

秦少原只是微笑,不作回答。

林玉竹拉拉杨心儿,“姐姐也别难为秦管家了,反正是有得看的,就是晚些而已。”

“既然大家都没来,我们也不进去了,妹妹你跟我先在这花园里走走。秦管家,你去忙吧。”杨心儿道。

“我先去了。”秦少原恭身施礼,走了开去。

看着继续忙碌的秦少原,勾起了杨心儿心中一个存了有些日子的念头,转过脸看着林玉竹道:“这秦管家,人其实很不错,比我那不知上进的相公强多了。我看,你们俩个站在一起,也是很般配的一对。”

林玉竹先是一愣,随后嗔道,“姐姐你说什么了?”

“我可不是乱点鸳鸯。”杨心儿一本正经起来,“我是听说伯父选定了萧家,想着你要和我分开就很舍不得,盘算着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姐妹俩一直在一起。想来想去就想到他了。你看,秦管家论相貌、人品、才学,哪一样比那些世家子弟差?他唯一差的就是没有一个好家世。但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改变。他是秦家的远房亲戚,现在的身份也是客居并非奴仆,你看他和大哥还有我相公同是‘少’字辈,伯父却没有让他改掉,外面的人一直也称他为侄少爷,家里也是他自己坚持我们称他秦管家,可见伯父疼他。如果要伯父让他出去另立门户,也不是不可能。”

“你前几天才跟我说,要是不想趟秦家的混水,就得早早的离开秦家。怎么现在又想着留我了?”林玉竹好笑地说:“再说,秦管家在这里呆多少年了?如果秦伯伯有意让他自立门户还用等到现在?”

两人漫步来到花园的僻静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这丫头。”杨心儿嗔怪地看林玉竹一眼,“我真不是胡乱消遣你。你看,秦管家如果自立门户,虽说还是姓秦,可与现在的这秦家到底是两家子了,你哪里掺和得到这个秦家来?至于伯父答不答应他出去另立,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那萧家虽然好,可到底是陌生人啊,匆匆见一面,相貌可以看到,人品了?性格了?这秦管家怎么也是知根知底的。”

“万一他另立了门户,选择远离秦家怎么办?”

“这个我也考虑到了。一则,他虽是另立门户,却还脱不开秦家的支持和人脉。二则,他是个知恩图报之人,秦家如果有大事,他一定会帮忙的。这两样加起来,他不会离开秦家太远的。我估计,他落脚还是在这青峪镇上。倘若他真的想走的远远的,还不许我们施点手段吗?”

“姐姐……”林玉竹没想到杨心儿居然替自己想得这么远。

“妹妹,”杨心儿拍拍林玉竹的手,“姐姐就是前车之鉴,什么都不了解就嫁了过来,娘家又远,想找个依靠都没有,什么都得靠自己撑。我是从小订了亲,没有办法,你不一样,还有选择的机会。我不想你和我一样。你虽有仙姑这棵大树,可她老人家行踪总是飘忽不定,今天在西,明天在东,没个准信。纵然这秦家的人不待见你,只要离得近,为了秦家的面子他们也不会放任不管,别人就会畏惧几分,也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姐姐。”林玉竹控制不住,抱住了杨心儿。“玉儿一直以来都是孤身一人,今天有了你这个姐姐,比亲姐姐还好。”

杨心儿心下也是一酸,又马上收住,“知道我好了?不想着扔下我一个人了?”

“姐姐相信我,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就算萧家公子,我也没动过半分心思。”林玉竹诚恳地说。

“这个我相信,但你这事也不能拖。既然今天说到这里了,我现在问问你的意思。你对我的这个念头,有什么想法?”

“我?”这下林玉竹真的被问住了,“我这一下子哪有什么想法。但是,我相信姐姐。”

“终身大事,不能草率。我这念头你且存在心里,回头好好想想,等你拿定了主意,我再办事。”

“办事?”

杨心儿伸出玉指一点林玉竹额头,“难不成,让你自己开口说要选秦管家为夫君?还是让你去向伯父要秦管家自立门户的资金?这些事,我得筹谋好了,一点点去做。”

“究竟我看问题还是太简单了。”林玉竹不好意思地笑笑。“可是,秦管家那边不用探探口风吗?我们好像私自就把别人给拉进来了。”

“萧家的事一旦黄了,我就一步一步的把秦管家推出来,再找个合适的人做说客,说动伯父。伯父要是点了头,秦管家不敢不答应。”这点把握,杨心儿还是有的。

听了杨心儿最后一句,林玉竹心中泛起一股笑意,“我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个逼人成亲的强梁?”

“呵呵呵,”杨心儿也笑了,“你呀,你心中不是没有喜欢的人嘛。但凡有那么一个中意的,还需要我费这老大的劲?”

“姑娘,秦管家好。”旁边一直听着的小香说,秦管家确实不错,姑娘跟秦管家成了,自己也就不用陪着远嫁,离家近。

“这关你什么事!”林玉竹瞪了她一眼。

“看来我以后得多观察观察秦管家了。”小趣也插了进来,未来姑爷啊,得摸摸脾气。

“你又来添什么乱!”同样给小趣一个狠狠的眼神。

正闹着,派在花厅哨探着的阿圆走了过来,“少奶奶,林姑娘,老爷他们已经到了。请两位过去。”

杨心儿拉着林玉竹一同起身,“我们走吧。”

花厅内,秦昂,秦冒夫妇,秦少均和陶蓁蓁还有秦少城都已列座。

秦昂位高居首席,其余分列两侧,一对夫妻一席。秦冒夫妇和秦少城小两口一边,秦少均夫妻两人和林玉竹的座位在另一边。

林玉竹和杨心儿与众人见了礼,分别去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今日并非什么生辰节日,只是老夫一时兴起,邀大家乐乐。东西没怎么准备,简单了些。”秦昂举起杯,“来,我先自罚一杯。”

众人连忙一同举起杯,陪着干了一杯。

“伯父这杯不是为了自罚,是想喝酒了吧。”杨心儿有孕在身,不便饮酒,只是举杯表示了一下。

“你这嘴巴还是这么厉害,伶牙俐齿的,都赛过少原了。赶明儿,我让你顶了他的差事,也能给我省点工钱。”秦昂抚掌一笑。

“我可不敢。您老真那样做了,秦管家还不得怨我。”

“怪了,你居然怕少原怨你?这道理我不懂。”

“当然怕了啊。”杨心儿俏皮地说,“我还得靠秦管家帮我采买补药,胭脂,绸缎,绣品等等东西。您把他开了,是您老自己出门四处奔波去?还是让我这个样子出去办事?”

“哈哈哈,”秦昂大笑,“虽说是歪理,不过也是理。”

大家都跟着抿嘴一乐,只有沈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此时明月已升上天空,花厅外,夜色一片清朗。

“听说大哥这次费大力气弄到了一盆奇花?”秦冒抬手持杯与秦昂对饮了一杯,“不知道是怎么个奇法?”

“对对,办正事。”秦昂对着秦少原一挥手。

秦少原微笑着点头应了,出去片刻,带着四个小厮抬了一样东西走了进来。

那是一株一人来高的植物,绿油油的叶子,海棠红的花朵大而艳丽,层层叠叠,却并未完全开放,呈半开的花苞型。花瓣与寻常的花儿不同,晶莹剔透,宛如一块块水晶,在灯光下竟然每朵花都泛出一道七彩的光来。

“哇!”

“天啊!”

大家不由一起叫出了声。就连神情冷漠的沈夫人也惊讶一脸。

“这,这是真花吗?”杨心儿离了座位,走到花前,“不会是伯父您找人雕的吧?”

秦昂得意的笑着:“你都离得那么近了,真不真你用手摸摸不就知道了?”

“可以摸吗?要是摸少一片,伯父您不会怪我?”杨心儿眨眨眼,问道。

“你就是扯下几片来也没问题。”秦昂大方地回应。

“那我不客气了。”杨心儿谨慎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花瓣上摸了两下,“咦?”接着捏住花瓣揉了揉。

“怎么样啊?”秦昂问。

收回手,杨心儿不禁感叹,“原来这世上真有这么特别的花!”

“这还不是最特别的。”秦昂又自斟一杯,一饮而尽,“在月色好的夜晚,把它放在月光之中,这花瓣便会变成白色,还带上一层同色有柔光,就像羊脂白玉一般。”

众人又是一惊,齐声问道:“真的吗?”

秦昂站起身对秦少原一扬下巴。“今晚月光正好。”

秦少原心领神会,让人把花从厅里抬到了园中。

但见月光如水静静地泄在花瓣上,花瓣瞬间变化,正如秦昂所言七彩水晶化作了羊脂白玉。

众人也都跟了出去,惊诧得合不上嘴,纷纷赞叹。

“太神奇了!”

唯独林玉竹并没有跟去,立在门口,带着不安和疑惑盯着园中。第一眼看到那花,就有一股莫明的熟悉的感觉,而种熟悉感带来了深深的恐惧。她不想上前,更不敢上前。

“姑娘,”小趣看完了花,找了一圈,没在人群中找到林玉竹,返身回到了厅里。“你怎么不出去看看?可好看了。”

“你们看得高兴就好。我不太感兴趣。”林玉竹在脑中努力搜索着与这熟悉感配对的事物。

“请问父亲,如此别致的花,不知是什么名字,何品种?”秦少均发问。

“还没有名字,也不知品种。”秦昂道:“我邀你们赏花,也正是为了给它求得一个好名字。”

“名字?”杨心儿偏着头想了半天,“如此神奇之花,这名字可不好取。反正我是想不出来。”

陶蓁蓁也道:“是啊。这花只应天上有,人间的词汇用在它身上恐怕只会增添俗气。”

秦昂看向秦少均和秦少城,“你们了?”

秦少城提着一个酒壶,已没有了刚才对花的惊叹神情。“让大哥想吧,我现在就只对这杯中物感兴趣。”说完,一仰脖子灌了一口酒下肚。

沈夫人脸色瞬间难看之极,恨恨地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

杨心儿一如既往地没反应,只是不屑地轻撇了一下嘴角。

秦少均也摇摇头,“还是请父亲赐名吧。”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唬我了,”秦昂对着小辈们一一指过,“这么简单的事也会难住你们,取得不好就不好嘛,又没外人在。玉竹,你来取。”他对林玉竹一招手。

从头到尾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玉竹根本就没注意众人在外面说些什么,此时脑中灵光闪过,她想到那种熟悉感来自于谁了。“云适意!”

“什么?”秦昂对林玉竹冲口而出的三个字颇为疑惑,“云适意?这是什么名字。花与这个名字不太配吧?”

陶蓁蓁和秦少均则面色一变。

“妹妹,见你也没喝多少酒,怎么说起醉话来了?”陶蓁蓁来到林玉竹身边,一拉她衣袖。

回过神的林玉竹有些茫然,“蓁蓁姐姐?”

“父亲请你给这花取个名字。”陶蓁蓁提醒她道,“你说的这个似乎不太适合花用。”

“花呀?”林玉竹望了眼那株笼罩在如清霜般月光下的绝色。“容我想想。”

“等等。”沈夫人突然说话:“这三个字听起来到像是个人的名字,敢问可是林姑娘所认识之人?”

“一面之缘,并无深交。”林玉竹一时未及思考,脱口而答。

“那是男的,还是女的呀?”沈夫人并没有放弃之意。

杨心儿抢在面前开了口,“娘,玉竹哪来的机会认识男子?况且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女子之名嘛。”

“那也未必。”沈夫人一挑眉毛,“有时候,男子取个女孩儿名做小名也是有的,为了好养活。”

“婶婶。”陶蓁蓁也插了进来,“不知道您这么纠结这名字,所谓何事?”

“我也是一番好意。”沈夫人阴阴地笑着:“这不,大伯在为林姑娘的婚事操心嘛。前些日子,我恍惚间听得有人把这个名字和林姑娘放在一起。刚才林姑娘这么一叫,就想着两人或许有什么渊源。万一真是一对,也可以替大伯省去选人的麻烦。”

“二太太多虑了。”林玉竹也稍稍听出了些味道:“这名字确实是一位姑娘之名。她人比花娇,美貌不输蓁蓁姐姐,所以,我才一见难忘。之所以会叫出她的名字,是因为秦伯伯搬出的这奇特之花又让我想起她了。”

“是吗?”沈夫人一脸的不信,回身看着那花,“林姑娘言下之意,那位姑娘之姿与这花相仿?那真可谌称国色啊。不知方便之时,能不能劳林姑娘引见一下?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呵呵呵…………呵呵呵…………”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如银铃般响在空中。“谢谢二太太夸奖。”

众人皆是一惊,忙抬头四下张望,却未见半分人影。

“是谁!”秦昂大叫,“能否现身一见?”

“呵呵呵…………呵呵呵…………”又是一阵笑声。“好啊。我现身。”

话声刚落,就见面前的那株花发生了变化。

原本清晰的植株一点一点地变薄变淡,就像是墨滴滴入了清水之中。很快的整株花都消失了,消失在了空气之中,但同时一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小女子不才,让二太太谬赞了。”那人是一位女子,貌美非常,恍如是从这月光里生出来的仙子。

云适意!林玉竹盯着眼前的美人,心里的恐惧逐渐扩大。

“你!”沈夫人下意识的吐出了一个字,就再也开不了口了。这事也太太太怪异了!

其余众人皆和沈夫人一般,个个目瞪口呆,仿佛一座座雕塑。

“小女子云适意,给各位请安了。”云适意欠身一拂,施了一礼。

“看来是我来的太突然,吓着各位了。”见无人有反应,她又道。

众人确实也给不了她任何反应,就算是见多识广的秦昂现在也是木雕泥塑一个。明明前一刻还是真实无误的花呀,下一刻就变成了一个人!这志怪小说中才有的情节,竟然活生生的发生在了一群大活人的面前。叫人怎么相信?

对于没人能给予自己反应,云适意到也不在意。她笑盈盈地跟林玉竹打招呼,“多日不见了,玉儿姑娘。看来你一切安好,我真是欣慰。想必你应该猜到了我此趟来这里的目的吧?”

“请你带话给秦昂大老爷,一个月内我必去取他的首级。我姓云,小字适意。望他恭候。”那日高府花园里的话闪过林玉竹的脑海。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一月之期的最后一日!天哪!“不!”林玉竹抱住门框叫道,“不!”

“姑娘你这是哪里的话?”云适意道,“适意虽为女子,却也是守信重诺之人。这定好的誓约,岂可违背?”说完,眼光一凛,便向秦昂伸了手。

只看到,手过处,秦昂身首分离,鲜血喷溅。

云适意手提人头,轻飘飘地腾在空中,朝着众人微微一笑,转身消失在了夜幕里。

“啊——!”

“啊——!”

“老爷——!”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叫喊,刹时充斥整个花园,腥气开始在空气中四下散弥漫。

眼前刹时乱作一团,林玉竹努力睁眼,又睁眼,想看清发生的一切,但在见到一具直挺挺立着的无头尸体后,还是无法撑住。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