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时下正值中国新诗一百年的历史节点,举国上下各层各界都在以诗歌创作、举办朗诵会和朗诵比赛等方式,庆祝这一伟大年份,在“文化自信”的伟大号召之下,诗歌首当其冲站在时代的潮头,展现着中国的文化精神、抒发着中国的人文情怀,可以说中国的新诗迎来了一次新的历史高潮,担负起新的历史使命。有人说:“诗歌的复兴就是文化的复兴,文化的复兴就是诗歌的复兴。”此话实不为过。

朗诵艺术作为诗歌的一种有声载体,也承担着诗歌复兴的使命,而且通过诗歌朗诵,也展现出当下人们对文化复兴、文化自信的信念与追求。诗歌界与朗诵艺术界的交流与合作也越来越密切,各行各业的诗歌朗诵爱好者们也积极地加入到艺术创作中来,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作品、朗诵作品,优秀的诗人、朗诵者越来越多,形成了一支朝着专业化、职业化的方向迈进的队伍,也随之把祖国的优秀文化传播到了各行各业。正如王蒙先生在《青春万岁》中说的: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都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在生活中我快乐地向前,

多沉重的担子我不会发软,

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

擦完了汗,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

并且怀着骄傲,注视你们。

我想,祖国和祖国的优秀文化正以极大的热情期盼着、招呼着,并且怀着骄傲,注视着我们这支朝气蓬勃的队伍。

我,作为朗诵艺术界的一棵新苗儿,多年以来也一直在思考着如何用自己的方式贡献力量。通过大量的学习和实践,我探索出以更加立体地、多方位地、新角度新形式地、深层次地来表现诗歌作品的“演诵”形式,在业内引起了很大反响,虽褒贬不一,但随着业内恩师们的指导、提携与呵护,我有继续学习的机会与继续实践的勇气,在不断调整、提高,甚至推翻重建之后,艺术上得到了升华,演诵艺术也得到了越来越多朋友的支持和喜爱。

如今恰逢新诗百年的历史契机,我与华语诗坛泰斗洛夫先生的携手,对于我来说既是人生中一大幸事,也是演诵艺术的一大幸事。我在多年以前就已读过洛夫先生的诗歌作品,但并不深入。2015年5月我受邀参加中国诗歌学会、四川绵阳市李白诗歌协会主办的中国首届“李白诗歌奖”颁奖典礼,并朗诵“李白诗歌大奖”获得者的作品,这位获奖者就是洛夫先生,这篇作品就是他的长诗《李白传奇》。当时我感到的除了荣幸,就是压力,这位享誉海内外的华语诗坛泰斗是否能接受一位诵坛新秀的演诵呢?虽然有压力但我仍坚定信念,并且认为这篇长诗是有很大的演诵创作空间的,诗句的行动性很强,有浓烈的主观色彩,有讲述有旁观,有对李白绝世才华的赞颂,也有对李白人生境遇的惜怜,更多的还有劝解和希冀。读这首诗,感觉像是李白的一位好友在赞颂李白、劝导李白。我用第一人称的语言态势去表现,跳进跳出,时而是李白时而是洛夫(当然也是我自己),在赞颂时潇洒豪放,在惜怜时伤怀涕泣,尤其说到最后劝解和希冀的几句:“就在那天下午/访戴天山道士不遇的下午/雨中的桃花不知流向何处去的/下午,我终于看到/你跃起抓住峰顶的那条飞瀑/荡入了/滚滚而去的溪流。”当时,我眼望着远方,目送着太白飘飞而去的身影,揖礼深拜,用眼神和慢慢行礼的动作传达出一句内心独白:“太白先生,你终于以仙人之态重归仙人之所,为你高兴,你我就此拜别了!”这个结尾的表现,正是点睛之笔,传达出文字中充斥的深情厚谊。演出结束,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耄耋老人洛夫先生与我深切握手并给予了高度的肯定,并说:“没想到我的诗还可以这样表现。”从那以后,我和先生便相识了。此后我阅读了先生的诗歌全集和传记及大量的诗论文章,从中学到了很多诗歌创作的知识,更对先生的诗歌作品和创作理念崇拜至极,也萌发了演诵洛夫先生作品的想法。

择日不如撞日,正在我苦思如何创作、怎样创作、创作什么的时候,“文化复兴”的时代来了,“文化自信”的号召来了。它强调传承与创新,此时,我重读先生的诗作,发现了其中大量的作品都符合这一要求,尤其是《唐诗解构》和多首对话古人的作品。《唐诗解构》是把唐诗中耳熟能详的传世经典之作,用现代人的视角或者说是用洛夫的视角解析重构,有客观有主观,有同情有调侃,有冷峻有幽默,有体验有表现。通过先生的解构,我们可以感受到言凝意丰的古诗与形散神聚的新诗以两种不同的体式,在交汇中流淌出的一种相同的情感,正所谓今古一脉:情感一脉、精神一脉、风骨一脉。对话古人的诗作如《李白传奇》《车上读杜甫》《与李贺共饮》《走向王维》等,都是以亲密又敬仰的态度与古人对话从而表达自己的。他劝解李白表达了自己的向往,他感受杜甫讲述了自己的境遇,他同情李贺坚定了自己的风骨,他学习王维找到了自己的方向,等等。先生早年向西方的里尔克、波德莱尔等诗哲学习,创作了诸如《石室之死亡》等一系列超现实主义的作品,震动了诗坛,晚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回眸”更是为当代华语诗坛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可以说对古今中外诗观与诗法的融会贯通,使他的诗作呈现出一种宏大的气象,三千行巨著《漂木》可与屈子的《离骚》并驾,二者虽有千差万别,但情怀不二,先生由此所创建的“天涯美学”正体现了二者内在悲剧精神的联系。

读先生的文字,感念先生的精神和情感,我激动不已,在电话簿中搜寻先生的号码,才发现我没有先生的电话,失落感催促着眼泪簌簌而落,当初与先生那仓促一面竟然未留下先生的电话。失望之余,突然发现,电话簿中有任亚辉阿姨的电话,她是先生的助理,时隔两年虽未联系,但她经常在我的微信朋友圈中为我点赞,我随之拨通了任阿姨的电话,用颤颤的声音寒暄一番之后表明心意,任阿姨欣然答应为我促成此事。她告诉我洛夫先生现远在加拿大的温哥华,随即与先生取得了联系,并为我和洛夫先生建了一个微信群。先生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我的“演诵”,这令我非常感动。在群里我向先生表达了敬仰之情,并说明了用演诵的方式创作先生的诗作共同出书的想法,先生欣然接受,这对我来说完全是一种荣誉。先生年近九十,身体不好,却为我手写回信,拍照片发在群里,不仅认可我的想法,还说“没想到在自己晚年还能遇到一位年少的知音”。我也回信说“先生是我千古知音中最近的一位”,先生还亲自选了适合朗诵的作品若干,供我用演诵的方式再挑选,随后签了授权书给我,并为本书定名为《洛夫诗歌演诵集》,且鼓励我大胆创作,自此,我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创作状态。

我之所以说这种创作状态前所未有,原因有三:其一,我从来没有过在一定的时间内集中演诵一位诗人的大量作品;其二,以往都是舞台呈现,而此次是音频呈现;其三,方法重构,观念重建。读者朋友一定会对这三点原因很感兴趣,那么我会在下一篇《洛诗诵罢心如洗》的文字里详细讲述。

2017年7月19日,我带着录音小样和激动的心情,在任亚辉阿姨的陪伴下来到了洛夫先生位于台北的家中(先生因为身体原因,偕夫人陈琼方女士于6月中旬回到了台北),这次是我和先生正式的会面。在先生家中,我把录音给先生听,先生非常认可并感到高兴,对《唐诗解构》中的几篇演诵处理给予高度肯定,并说“这是解构的解构”。我也讲述了我的创作方法和观念以及在创作中遇到的问题,先生对我提出的问题一一作了解答,也对另外几篇提出了看法和修改意见。回京后,我重新录制了所有的作品,并创作了演诵创作小记。以上就是这本书的创作初衷和过程。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如果您读了洛夫先生的诗歌文本,对新诗有了更深的认识和喜爱,通过我的演诵创作更加热爱上了有声语言艺术,那将是洛夫先生的欣慰,乐民之荣幸了。

2017年9月9日凌晨 胡乐民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