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一

《沿海山沙图》,是郑若曾、胡宗宪共同绘制的。它以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方式,展现了从广东与安南(今越南)交界,经福建、浙江、南直隶、山东,至辽东鸭绿江与朝鲜接界的明沿海总体防御态势。图式是海上陆下。海洋上标绘的主要是星罗棋布的岛屿,陆上则是沿着海岸排列的府、州、县、卫、所。展卷映目,仿佛置身图中,感受到的不仅是整个沿海森严的防御态势,还有来自海上咄咄逼人的威胁。

图幅数量七十二幅,包括《广东沿海山沙图》十一幅、《福建沿海山沙图》九幅、《浙江沿海山沙图》二十一幅、《直隶沿海山沙图》八幅、《山东沿海山沙图》十八幅、《辽东沿海山沙图》五幅。过去,学者认为《沿海山沙图》属于郑若曾“万里海防图”系。事实上,《沿海山沙图》与“万里海防图”系有关,但是有着自己海防思想的海防图系。值得注意的是,在《沿海山沙图》的福建第七幅图上出现了“钓鱼屿”,即今钓鱼岛,是较早标注了钓鱼岛的地图之一。

【图意】

郑若曾编绘的海防图有三种。一是嘉靖三十九年(1560)至四十年(1561)间缮造的十二幅《沿海图》,二是嘉靖四十年编摹的十二幅《海防一览》,三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所刻《筹海图编》中的七十二幅《沿海山沙图》。曹婉如将这三种图称之为郑若曾的“万里海防图”系。事实上,第一种为初刻图,第二种是以初刻图为底本的摹绘,这两种图属于初刻系,而第三种图则不属初刻系。

《筹海图编》的编纂,缘于郑若曾有感于明军缺乏应对倭寇入侵的沿海图籍,其最终的完成,则与唐顺之的殷切期望、王道行的督促鞭策、胡宗宪的鼎力襄助密不可分。这一点也得到了当时人们的认可。不过,他们所论述的均是《筹海图编》与初刻图的关系,并没言及《筹海图编·沿海山沙图》与初刻图是否存在联系。质言之,《沿海山沙图》与初刻图应当不属于一个图系。

首先,两者图形与特征不同。初刻图上共有四十余条标注在方框内的图记,而《沿海山沙图》上却并无一处。从初刻图及受其影响所绘制的《海防一览》《乾坤一统海防全图》《筹海全图》的图形看,虽然经历从嘉靖三十九年(1560)至四十年(1561)间的缮造、嘉靖四十年的编摹、万历年间的改绘,至雍正三年(1725)的摹绘一百六十余年历程,但这些初刻系“图”与“论”相结合的特征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乃至改朝换代的剧烈变动而发生变化。而这种特征没有出现在《沿海山沙图》上。

其次,两者图幅数量不同。《海防一览》十二幅,《沿海山沙图》高达七十二幅。《海防一览》每幅图占半个图版,十二幅图遂用六个图版。胡宗宪所题图名“海防一览”等内容占半个,所以《海防一览》共用六个半图版。《沿海山沙图》每半幅图则占一个图版,一幅图就需要两个,结果七十二幅图就用一百四十四个个图版。结果,《海防一览》的一幅,至少相当于《沿海山沙图》的两幅。

第三,两者内容有增有减。《海防一览》所绘岛屿比《沿海山沙图》多,《海防一览》位于沿海以内陆地的行政建置在《沿海山沙图》上没有绘制。《沿海山沙图》新增绘了众多的烽堠、巡检司和把截。

第四,两种绘图者的海防思想不同。《海防一览》摹绘底本《沿海图》是郑若曾与唐顺之所绘,主要体现的是唐顺之的海防思想。这种思想主张建立从海洋经沿海至陆上的多层次协同防御,以及三者之间的彼此策应;同时要杜绝威胁沿海与陆地之源。前者的提出是基于海洋与沿海、沿海与内地彼此相互旁观、不相救援的实际情况。后者则希望明廷招抚逃亡海岛的居民,同时积极展开对日贸易。《沿海山沙图》是胡宗宪与郑若曾共同绘制的,体现的是郑若曾远洋出击与近海防御相结合的海防思想。

第五,《沿海山沙图》所体现的远洋出击与近海防御协同作战的思想,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忘记,反而成为后人应对海防危机的记忆。这表现在天启元年(1621)刊刻茅元仪纂辑的《武备志·沿海山沙图》中。《武备志·沿海山沙图》除继承其海防思想外,还有着在海防思想与绘制原则指导下呈现的相同的图形与特征,而且同样是按照广东、福建、浙江、南直隶、山东、辽东等顺序分割排列而成。这些图拼接起来反映的就是明朝整个海疆图,图幅数量也是七十二幅。

台北“国立故宫博物院”藏着一幅长卷式的《海不扬波》,也是以《筹海图编·沿海山沙图》为底本的摹绘。与《筹海图编·沿海山沙图》相同,图中的府、州、县、卫、所均用圆圈加城堞的形象画法,其他诸如岛屿、山脉、烽堠、营堡等则标注在长方形方框内。

虽然《海不扬波》省略了《筹海图编·沿海山沙图》图右上角“某某沿海山沙图”的字样。但《海不扬波》误将《筹海图编》中刻工“郭昌期”,当作周围的地物绘制在图上。出现这样的原因,主要是《筹海图编·广东沿海山沙图》第二幅图之刻工“郭昌期”出现在“自此接安南界”的上方,而不像其余十处均出现在书耳的地方,以致摹绘者遂将其与周围的地物,比如“大鹿墩”“长墩巡检司”“驭北营”一样看待。

从《筹海图编》版本演变中,也可进一步证明《海不扬波》图与《筹海图编·沿海山沙图》的关系。《筹海图编》有四个版本。初刻本为嘉靖四十一年(1562)胡宗宪所刻,再刻于隆庆六年(1572),第三个为天启四年(1624)胡维极刻本,最后为康熙三十二年(1693)郑起鸿刻本。除初刻本外,其余三个版本的《沿海山沙图》均省略所有刻工。从此可证明,《海不扬波》的摹绘底本无疑为《筹海图编》初刻本中的《沿海山沙图》。

总之,与《海防一览》的图形相比,《沿海山沙图》没有众多突兀深海的半岛、深处内地的建置,以及因此组成的较长的图之纵幅。这种“掐头去尾”、突出以沿海建置为中心增添海防设施,及选择性地绘制海岛的特征,决定了其不能被归入初刻系。不仅如此,两者还有着不同的绘制者以及由此所表现出的不同的海防思想。而且,与初刻系一样,《沿海山沙图》也有着以其为特征所形成的海防系列图。因此,《沿海山沙图》在明代万里海防图系列中,是有着鲜明的绘图特征、海防思想、图系的海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