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路

【题解】

中国陆海边疆，绵延而且悠长。千百年间，南来北往，西进东出。唐代之前，重在西北。宋代以后，重在东北。逮至明之嘉靖，海疆全面告急。中国边防，为之巨变。虽陆海有所不同，防御却有类似。中原王朝于长城内外，尽占水草丰美之地。游牧民族奔袭之后，无可停留驻足之所，南下遂成强弩之末。未雨绸缪，重在有备。长城以内水草之处，必置城池而后安。游牧民族，野无所掠，终无克获，所以烽火渐熄，边境晏然。仅仅于此，尚不能安枕而卧。游牧民族倏忽往来之特性，使得长城烽燧应之而生。兹所求者，惟速度耳。游牧民族藉此批吭捣虚，中原民族藉此聚集兵力。因有长城常山蛇阵纵横，故有横峰首尾呼应之出。海陆防御对象不同，战场、武器亦有别，积极防御本质，却如出一辙。

 

岭南滨海诸郡〔1〕，左为惠、潮，右为高、雷、廉〔2〕，而广州中处〔3〕，故于此置省，其责亦重矣。环郡大洋，风涛千里，皆盗贼渊薮。帆樯上下，乌合突来，楼船屯哨，可容缓乎！尝考之，三四月东南风迅，日本诸岛入寇多自闽趋广。柘林为东路第一关锁，使先会兵于此，则可以遏其冲而不得泊矣。其势必越于中路之屯门、鸡栖、佛堂门、冷水角、老万山、虎头门等澳〔4〕，而南头为尤甚〔5〕。或泊以寄潮〔6〕，或据为巢穴，乃其所必由者。附海有东莞、大鹏戍守之兵〔7〕，使添置往来，预为巡哨，遇警辄敌，则必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历峡门、望门、大小横琴山、零丁洋、仙女澳、九灶山、九星洋等处而西〔8〕，而浪白澳为尤甚〔9〕，乃番舶等候接济之所也〔10〕。附海有香山所戍守之兵〔11〕，使添置往来，预为巡哨，遇警辄敌，则亦不敢以泊此矣。其势必历厓门、寨门海、万斛山、纲洲等处而西〔12〕，而望峒澳为尤甚〔13〕，乃番舶停留避风之门户也。附海有广海卫、新宁、海朗所戍守之兵〔14〕，使添置往来，预为巡哨，遇警辄敌，则又不敢以泊此矣。夫其来不得停泊，去不得接济，则虽滨海居民且安枕而卧矣，况会城乎〔15〕！按今设御之法，浪白、望峒二所，各置战舰，慎固封守，而南头宜特设海道驻扎，居中调度，似有以扼岭南之咽喉矣。应援联哨〔16〕，其中路今日之急务乎！

 

【注释】

〔1〕岭南：广东别称。

〔2〕高：高州府，治今广东茂名高州市。雷：雷州府，治今广东湛江雷州市。廉：廉州府，治今广西北海合浦县。

〔3〕广州：广州府，治今广东广州。

〔4〕屯门：在今香港新界西部屯门区东部青山湾。鸡栖：在今香港新界南部屯门以东大榄涌、葵涌一带。佛堂门：佛堂门海峡，位于香港新界西贡区东南部，大庙湾（又称北佛堂）与东龙洲（又称南佛堂或南堂岛）之间。冷水角：今广东珠江口外，今地待考。老万山：今广东珠海大万山岛，在香洲东南部39公里，珠江口外最南端。虎头门：今广东东莞珠江口虎门。

〔5〕南头：今广东深圳南山区。现南山区珠江入海口东岸有南头古城。

〔6〕寄潮：停泊等候潮水。

〔7〕东莞：东莞千户所，在今广东深圳南山区。大鹏：大鹏千户所，在今广东深圳大鹏新区。

〔8〕峡门、望门、仙女澳、九灶山：皆当在今广东中山、珠海沿海，虎门以西。大小横琴山：今广东珠海南部的大小横琴岛。零丁洋：今广东珠江口外零丁洋。九星洋：今广东珠海东九洲洋。

〔9〕浪白澳：古海湾名，在今广东珠海金湾区，为陆地与南水岛间的狭窄水道。明代则是一个大海湾，为“番舶薮”。

〔10〕接济：此指物资补给。

〔11〕香山：香山千户所，在今广东中山。

〔12〕厓门：在今广东江门新会南。寨门海：在今广东江门台山市上川岛西南。万斛山：在今广东沿海，今地待考。纲洲：在今广东沿海，今地待考。

〔13〕望峒澳：今广东江门台山市海宴镇望头村。

〔14〕广海卫：在今广东江门台山市广海镇。新宁：在今广东江门台山市。海朗所：在今广东阳江阳东区大沟镇。

〔15〕会城：省城。

〔16〕应援联哨：互相援助，联合会哨。

【译文】

广东滨海各府，东为惠州、潮州，西为高州、雷州、廉州，居中则为广州，所以，省会设置在广州，责任就非常重大了。广州被大洋包围，风涛千里，皆成盗贼聚集之所。贼船林立，随波来去，假如贼众突然来袭，海陆士兵不可有片刻迟缓，必须随时待命出击！我曾经研究：三四月东南风风起之时，日本各岛来侵扰的倭寇多从福建奔广东。柘林为广东东路第一关锁，假如预先在此聚兵，则可据守冲要之地，倭寇就不能停泊了。那么他们势必奔向广东中路的屯门、鸡栖、佛堂门、冷水角、老万山、虎头门等港湾，而南头尤为重要，那里是倭寇必经之地。他们有时在那里停泊以等候潮水，有时占据作为巢穴。附近海域，有东莞、大鹏两所戍守士兵，假如在此增添来往士兵，预先巡逻哨探，遇到海警，立即应敌，那么倭寇必不敢在此停泊。他们势必经峡门、望门、大小横琴山、零丁洋、仙女澳、九灶山、九星洋等处向西劫掠，而浪白澳尤为重要，那里是番船等候接济之地。附近海域，有香山所戍守士兵，假如在此增添往来士兵，预先巡逻哨探，遇到海警，立即应敌，那么倭寇也不敢在此停泊。他们势必经厓门、寨门海、万斛山、纲洲等处再次向西劫掠，而望峒澳尤为重要，那里是番船停留避风的门户。附近海域，有广海卫、新宁所、海朗所戍守士兵，假如在此增添来往士兵，预先巡逻哨探，遇到海警，立即应敌，那么倭寇又不敢在此停泊。倭寇前来无法停泊，离去得不到接济，那么海滨的居民就可以安眠，何况省城！按，今天防御的办法，浪白、望峒两处港湾，应各置战舰，慎守封疆，南头应特别设置巡视海道副使，居中调度，如此似有扼制广东咽喉之势。互相援助，联合会哨，是广东中路当今紧急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