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草木关情

寻味云南到江南

文_朱胜萱

鱼腥草

三白草科 蕺菜属

茎下部伏地,上部直立。叶片心脏形,叶被紫色,叶面绿色。穗状花序生于茎上端,与叶对生。花色白,小而密。花期五到八月。鱼腥草因为有鱼腥味而得名,古称蕺,别名倒耳根、折耳根、摘耳根,日本人叫十药。现在云、贵、川等地栽培。主产于我国江、浙、鄂地区。入药始于南北朝《名医别录》,《本草纲目》归菜部。《吴越春秋》称芩草。

把这种植物叫做“鱼腥草”,对我而言,是有一种轻微的剥离感的。


幼年时我时常生病发烧,我家隔壁是镇里的赤脚医生家,我常在他家里玩耍,村里赤脚医生常用的注射针水在我记忆里只有三种:最“顶级”的严重病人用“青霉素”,拉肚子痢疾用“庆大霉素”,普通发烧、感冒、消炎用“鱼腥草”,粗陋的幼年医学普及教育以至于后来让我误认为“鱼腥草”是种合成的某种“素”。


所以对儿时的我,“鱼腥草”是与生病相关的一个词语,它是幼年感冒发烧时要打消炎退烧针的一种透明的注射液,是乡村诊所里的“针水”,我从未把它和熟识的这种植物联系在一起,因为“针水”是很金贵、很神奇的东西,怎么会长在随处可见的田间地头呢?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常作为美食或黑暗食品的“折耳根”,就是这种叫“鱼腥草”的植物。

云南:饭桌上的美味

在我的家乡云南,鱼腥草作为植物,名字叫“鱼腥菜”。它的属性是“菜”,与人的关系极为密切:生长于田间,草本,多年生,在若干年之前,纯为野生,绝无家养,在故乡田野里水气充盈的沟渠边,在村边丘陵的山谷阴凉之处恣意地生长,如肥硕的荞麦叶。


自春天开始,鱼腥菜的嫩茎和根部,频繁地出现在村庄里各家各户的饭桌上。


进入夏季,鱼腥菜越加茂盛,沟渠之畔一片白花点缀五六月的田野,像草原上的格桑花——我问过香格里拉的藏族朋友,在藏语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是花的意思,高原上生命力最顽强、最普通的野花都叫格桑梅朵。对于云贵高原上的乡村来说,鱼腥菜就是最乡土的“格桑”,最质朴的“梅朵”。

江南:历史书中的味道

少小离家,许多年来一直觉得鱼腥菜是西南云贵川特有的植物,所以在江南虽四处游走乡野间,从未曾注意到它的存在。其实鱼腥草在南方是很流行的另类食物,很多人贪恋它的刺激性味道,将它做成很多菜肴,顿顿不可缺。但也有很多人厌恶它腥膻的味道,北方许多人入口即干呕,所以有人称:“天下美食若让人爱恨两极非折耳根莫属。”


旅居江南,倒是一次看到宋代状元王十朋的一首诗《咏蕺》,写的是越王勾践:“十九年间胆厌尝,盘馐野味当含香。春风又长新芽甲,好撷青青荐越王。”诗中说越王勾践尝胆之余用来“含香”的蕺菜就是鱼腥草(又名蕺(jí)菜、蕺儿根、折耳根等),当地传说鱼腥草是越王勾践发现的,当年勾践卧薪尝胆时碰上了个荒年,百姓无粮可吃。勾践亲自翻山越岭寻找可以食用的野菜。在三次亲口尝野菜中毒后,勾践终于发现了一种可以食用的野菜,并且这种野菜生长能力特别强,总是割了又长。于是,越国上下竟然靠此渡过了难关。挽救越国民众的那种野菜,因为有鱼腥味,便被勾践命名为鱼腥草。

中国式的传说真假无从考证,但至今在越国的古都绍兴,还有一座蕺山,不知是否就是当年勾践采蕺菜的所在,如今越国已烟飞,蕺山依旧在。自听过这个故事后每次我路过绍兴时脑海里浮现的不再是鲁迅和三味书屋,而是弥漫着浓浓鱼腥味的“折耳根”。

莫干山:云南与江南的连接

绍兴的浓浓鱼腥味这种奇幻的关联就如同我和“鱼腥草”的关联,也如同我和乡村的关联:曾经如同肌肤般紧密,但莫名的就慢慢断裂了,无知无觉地断裂了,而再次接上时是那么地亲密,那么地不可再分割。这两次奇幻的连接都始于莫干山,始于在这里的一段山居生活。第一次在莫干山发现鱼腥草是在民宿“香巴拉”路边的墙脚,那时自己的民宿“原舍”还未完工,带家人一同居住在“香巴拉”里,母亲远从干燥透亮的云南来,这里潮湿闷热的天气,让她很是住不惯,所以每天一早就出去蹓跶了。那天早晨她异常兴奋地攥着一把嫩紫红色的叶芽回来问我是否知道是啥,那股味道不用仔细辨识,一闻即知。


那天的家庭活动就变成了莫干山寻“宝”记,一家老小浩浩荡荡在背阴山坡、村边田埂、河畔溪边及湿地草丛中、在各家的房前屋后低头寻“宝”,才惊喜地发现了在莫干山居然四处都长满了这植物,潮湿的山涧里更是密密麻麻地成片生长着。那天晚上我们的餐桌上多了一道美味可口的凉拌“鱼腥菜”,那是我离家多年后第一次吃到那么美味的家乡菜肴。那天收获的根茎终于没舍得吃,被我带到莫干山60亩农园里,带到原舍的小后院里,甚至带到上海小区的墙角种上了。

鱼腥草的三种吃法

多年来离我远去的折耳根又回到了我身边,偶尔有西南好友来访时,我常端出我珍藏私厨菜“凉拌折耳根”,每每都会被迅速一扫而空,朋友们并惊异我在江南也能找到和种植这等美味。


常常我喜爱的吃法有几种:一是将地下茎除去节上的毛根,洗净后切成2~3厘米的小段(需要用手撇),也可将嫩叶加入其中,放入醋、酱油、辣椒粉等佐料凉拌生吃,清脆爽口,鲜腥味浓;二是将地下茎连同嫩茎叶一同煮汤、煎、炒或炖,清香宜人,入口即化,略有腥味;三是腌渍加工成咸菜食用,酸香生脆,令人开胃。一、三种多数西南人喜爱,第二种腥味稍大只有旅居上海久了习惯清淡饮食才慢慢喜爱上。

对我而言,“折耳根”也好,“蕺菜”也好,“鱼腥草”也罢,它永远都是和我密切相关的“鱼腥菜”,还记得幼年时贪吃糖果一口虫牙,常常牙疼上火夜不能寐,外婆最常用的除了帮我按摩虎口减轻疼痛外,主要就是熬一缸子浓浓的鱼腥菜水。离乡多年,外婆也逝去多年了,现在家里的孩子偶尔感冒发烧,我依旧会采集一把鱼腥草熬水给他们喝,那缸浓浓的鱼腥草水,除了消炎镇痛外还有着家乡的暖暖的安全感。


在故乡,食用鱼腥菜传统以根茎为主,《菜根谭》里有言,咬得菜根则百事可为。


遥想春秋,地理位置离莫干山不远,勾践灭吴除了尝胆,应该也有食用“蕺菜”有关,如今在喧嚣里,偶尔静静地拌一盘“折耳根”,怕是也能有另一种逸兴遄思。


朱胜萱:伴城伴乡•城乡互动发展促进中心发起人、乡伴东方发起人、莫干山计划发起人、东联设计首席设计师、上海世博园区景观工程总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