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象无形
  • 泽帆
  • 2034字
  • 2020-06-25 13:33:49

“baker”

周昊回武汉休息一天后,驱车50公里,去了哑巴常理身份证上标示的家乡,那个地方位于湖北省孝感市云梦县的一个人稀村落。村里不乏装修现代的楼房,但多空置。车轮轧土路,嘎吱声不绝,趴在阴影里的狗警觉站起,对着汽车吠。

常理的家是一间瓦房,木门破落,周昊一推,腐锈门把手脱落,屋内几束光从洞开的屋顶穿入,立于三十平米厅中,冷清肃穆,一眼即知是一间很久没住人的房。周昊又走访几位老村民,从他们口中得知,身份证上的常理不是聋哑人,果真如推断,凤凰山树林命案凶手哑巴身份证上非他本人。而这名叫常理的人,村民回忆,“他早前就出外打工了,他妈去世后,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查询常理身份证信息,显示他2004年5月离家,到四川,2006年5月辗转到广州,同年7月到了辽宁丹东,之后就没新的记录。假设在这期间身份证丢失,理应会补办,工作、住宿、交通、通讯、上网,生活的方面都需要登记身份证。一个还活在现代社会里的人,不可能丢失了身份证之后不露踪迹地活着,极大的可能,这个真正的常理,被人暗暗从世界上处理掉了。哑巴得以顺利扮演常理。

能这么做的,会是谁?怎么推,答案都导向那个隐在幕后的红鬼。他通过某些手段,找到了一个与哑巴面貌相似的青年,偷他的身份证移花接木,并将人杀害。哑巴在山中制造骇人听闻的命案,之后的自杀,断了审讯路径,我们只得捡起旁枝材料,再作推理。

“哑巴的身份还没查清,又发生了三起同类命案,这些命案现在已经在全国形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大象焦躁。

“这些命案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传播恐惧,警方必须快速破案,否则权威会大大减退,引发我们料想不到的社会后果。”我说。

“在破这些命案前,要先解决的疑点是,前三桩的命案凶手:屠夫一飞,张延实和哑巴,他们身上是否存在这样一个共同点:都有一个仇人,并且这个仇人都得到了严酷的惩罚。屠夫一飞,他的仇恨源是从小虐待他的继父树德,他在磨石村五年如一日地施行激素猪实验,间接让树德染上性病,双腿截肢,生不如死。张延实也确有一名仇人,那个开车撞伤张延实妻子的肇事者后来也出了车祸死亡。”

经周昊调查,2010年夏天,张延实的妻子在回家路上被一辆疾驰的轿车撞倒,当时医院的检查结果只是皮外伤,司机是一名混混,赔了点医药费了事。但张延实妻子回家后就一直头痛,张延实的儿女再去找肇事者,反而被打了一顿。同年8月,张延实妻子病逝。2011年4月,那名混混肇事者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事故被判定酒醉意外,周昊调查当天前后张延实和儿女的行踪,没有可疑迹象。但他查看了那辆事故车,发现刹车器被人做了手脚。

“因为是同系列命案,找出这些命案之间的共同点,对接下来案件的破获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哑巴的仇人无疑是背叛他的妻子,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妻子是否遭受厄运,我要查明之后才好作下一步的推理。”大象叹息,“哑巴没留过案底,指纹和血液派不上用场,而我们连哑巴的名字都不知道,找到他和他妻子身份,短期内难以办到。现在要压住舆论,缓解大众的恐慌情绪,避免群情失控,只能寄希望于案件明晰。警方已经向外公布,这些命案是纯粹的恐怖主义行为,跟传言的续命法术毫无关系,也已经在各种媒体上播送各案件的矛盾点,惩处造谣,以此消解掉连环命案的神秘面纱。”

“我看这是在做无用功。”我说。

“怎么说?”

“你知道有个著名的记忆理论,‘Baker/baker悖论’吗?”见大象没回话,我接着说,“这是一个记忆实验,跟一组人说,请记住一个人的名字叫Baker(贝克),跟另外一组人说,请记住一个人的职业是baker(面包师),过一段时间后,验收记忆,结果是,人名的Baker很少有人记得住,但很多人能说出面包师baker。记忆程度为何相差这么大?因为人名Baker没有形象,而面包师在人们心中有个具体的形象。”

大象缓缓点头,“大众的大脑只会并只愿意接受,那些突出的,甚至是怪异的形象作为固定印象。红衣男孩的死亡现场由于过于鲜明和诡异,在大众的脑中,已经跟 ‘邪教’ ‘续命’‘法术’等印象捆绑在一起,挥之不去了。纵使后期警方、科学家再怎么解释,基本也是白费力气。”

“对的,费力还不讨好。”我说,“大众会认为,警方在维稳、欺骗、混淆视听,是办案不力的表现。”

“只有抓到凶手,才能从根本上化解危机。”

“查出哑巴的真正身份,我认为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困难。”我说,“与‘Baker/baker悖论’同理,当一个人的形象鲜明到,已经足以形成身份的标识,标识越多,我们要定位他越容易,完全无须得知他的名字。这就是成功人士追求‘Title’的原因。‘Title’越大,知名度越大,‘Title’越多,人物形象越具体。我们已经知道犯罪者是一个‘哑巴’,隐居山中,对他家乡人来说,是 ‘失踪人士’,并推理出他的职业是 ‘理发师’,同时是一名高超的 ‘画手’,有一个背叛他的‘妻子’, ‘母亲’和 ‘儿子’可能已经 ‘死去’。再从他棚屋中留下的照片细节中挖掘出别的特征,靠这些 ‘标签’的组合,定位出他的身份,我认为不难。”

“阿雷,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睿智?”大象精神一振。

我微笑,“这些都是记忆法常识啦。”

“我有头绪了!”大象拨云见日,“我去找个人。”

印象中,大象第一次跟我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