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圣朝破邪集》文本的形成及来源

《圣朝破邪集》也可简称为《破邪集》,是晚明时期的一本反天主教文集。明朝刻本国内不存,今天见到的《破邪集》文本,都是日本安政乙卯年(1855)的翻刻本。目前收录《破邪集》的文献或机构如下。(1)日本德川齐昭(Tokugawa Nariaki, 1800-1860)编《破邪集》,水户藩:弘道馆,1855,内有编者所撰《〈破邪集〉序》,这也是后来所有中文翻印本的底本;(2)夏瑰琦编《基督教与中国文化史料丛刊》之一,香港:建道神学院,1996;(3)四库未收书辑刊编纂委员会编《四库未收书辑刊》第十辑,第四册,北京出版社,1997;(4)周駬方编校《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献丛编》第二、三、四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1;(5)郑安德编《明末清初耶稣会思想文献汇编》第五卷,第五十七册,北京大学宗教研究所,2003;(6)金程宇主编《和刻本中国古逸书丛刊》第三十二册,凤凰出版社,2012;(7)周岩编校《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献新编》(下),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8)国家图书馆藏两种,分别是“宗383”“宗660”;(9)北京北堂藏书楼藏有《破邪集》的日本安政乙卯(1855)翻刻本,八册,一函,编号1679;(10)台北辅仁大学藏徐家汇藏书楼天主教文献中亦收录1855年重印本,编号153R。《破邪集》的成书与刊刻约在1639年,其中所录文章最早为万历四十三年(1615)释祩宏的《天说》,最晚为崇祯十二年(1639)徐昌治的《辟邪题词》。明确署有日期的文章,除“南京教案”(1616)所涉公文之外,基本都在1635~1639年之间。部分文章虽未署日期,应都不晚于1639年。

《破邪集》的成书较为复杂。它的结集由黄贞发起,而黄贞本人为一介布衣,并无功名,除了知道他号“天香”,福建漳州人以外,具体生平已难考。黄贞发起“破邪”的原因,除了其在自叙中所陈,并没有更多的信息。据其自称,“破邪”的缘起主要是为了捍卫尧舜周孔之道免遭天主教的玷污与扭曲。《破邪集》虽由黄贞发起结集,却并非由黄贞完成。据徐昌治《辟邪题词》所叙:“偶于中秋,偕费隐禅师,连舟诣禾(按:即嘉兴),见其案前所列辟邪诸书,若痛斥天主教之以似乱真,贬佛毁道……费师又虑巧伪易滋,除蔓匪细。不合诸刻揭诸涂,使人人警省,在在耸惕,焉能户为说而家为喻。因以数帙授昌治,编其节次,胪其条款,列其名目……于中删繁就简,去肉存髓。”徐昌治:《辟邪题词》,参见周岩编校《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献新编》(下),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第1691~1692页;以下凡出自《圣朝破邪集》的引文,均只标篇名、卷次及页码。由此可知,今本《破邪集》的成书至少经过黄贞、费隐、徐昌治三人之手,徐昌治是今本《破邪集》的最终编订者。黄贞初步编订的《破邪集》辗转流传至费隐处,而费隐与徐昌治的交往应当是《破邪集》最终得以编订问世的主要机缘。

至于黄贞编订的《破邪集》与徐昌治最终编订的《破邪集》,二者在内容上必定存在一些出入。前者是较为原始的版本,而后者在前者的基础上有所增删。因无其他版本可供校勘,我们无法确定黄贞和徐昌治各自编订的《破邪集》之间的具体差异。据日本翻刻者在前言中交代,翻刻本“通篇从原本,不增损一字”,则我们现今能见到的唯一翻刻本,便可视为徐昌治最终编订问世的版本。黄贞本人编订的《破邪集》原貌如何,尚有待新的发现与考证。今本《破邪集》是徐昌治在黄贞最初编订的《破邪集》基础上再次增删后形成的。今本《破邪集》中有四篇文章也收录于《辟邪集》《辟邪集》,钟始声(蕅益智旭)等撰,内容主要为针对天主教的论辩文章,成书时间不详,初刻本国内不存,主要依据日本翻刻本。此书为方豪在1946年或1947年在北平书肆购得,参见方豪《影印〈辟邪集〉序》,见吴相湘主编《天主教东传文献续编》(第一册),学生书局,1966,第29~30页。《辟邪集》文本可见《东传福音》第9册、《东传文献续编》第2册、《徐家汇藏书楼明清天主教文献续编》第22册、《明末清初耶稣会士思想文献汇编》第5卷58册、《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献丛编》第4册、 《明末清初天主教史文献新編》下冊,等等。,分别为李玉庭《诛邪显据录》(卷六)、刘文龙《统正序》(卷八)、释通容释通容即徐昌治在《辟邪题词》中提到的“费隐禅师”。《原道辟邪说》(卷八)、释如纯《天学初辟》(卷八)。《原道辟邪说》在《破邪集》成书前已单独行世,而刘文龙的《统正序》正是《原道辟邪说》的序言。由此可知,《辟邪集》是徐昌治编订《破邪集》的原始材料之一,而徐昌治从中进行了选择和删改,其中,如邹维琏的《辟邪管见录》在邹维琏本人的文集《达观楼集》《四库全书》有此书存目。中篇名为《管见辟邪录》,其内容在删改了反佛言论后仅剩一半。参见吕俐《〈圣朝破邪集〉研究》,硕士学位论文,华东师范大学,2009。

《破邪集》在当时并未如期产生巨大反响,加之时局的变换反令该书湮没不闻。清代编修的《四库全书》没有收录《破邪集》这部晚明文献,也不见该书的存目。但在《四库全书·史部·地理类·都会郡县之属·浙江通志·卷二百四十六》中“杂家”条目下,有《破邪集》卷四许大受作的《圣朝佐辟》的存目:“《圣朝佐辟》一卷,德清许大受廓如着,辟西学。”另在《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杂说之属·春明梦余录·卷六十六》中“寺庙”条目下,附录了蒋德璟所作《〈破邪集〉序》全文,此序与今本中蒋德璟的《〈破邪集〉序》几乎完全一致,仅有三处微小出入:(1)今本《〈破邪集〉序》中的“……颇胜于火居诸道流”, 《春明梦余录》中“道流”作“衲子”;(2)“……当更有大主,公知之乎?予笑谓大主则上帝也”, 《春明梦余录》中此两处“大主”均作“天主”;(3)《春明梦余录》所收《〈破邪集〉序》没有署名“崇祯戊寅岁孟秋晋江八公蒋德璟书”。

今本《破邪集》,即日本安政乙卯年(1855)的翻刻本《破邪集》,全书共分八卷,收录奏疏、公牍、揭帖、信函及辩论文章等凡59篇周駬方的《破邪集前言》中说共60篇,但除去日本的《〈破邪集〉序》及《翻刻者前言》,《破邪集》所录文章止59篇。参见周駬方《〈破邪集〉前言》,第1681~1686页。,作者共40余人。这主要是指《破邪集》中独立署名的作者,除此之外,仅其中《上翰林院左春坊蒋公德璟攘夷报国公揭》后署名签字的就有约40人。从目录编排上看,文集前两卷为“南京教案”及“福建教案”的公文,最后两卷主要为僧徒的辨文,中间四卷文章主要为儒生立场。官方的定罪在前,笔墨的议论置于其后,前后相差一二十年,而这种刻意将过时官文放在卷首的次序编排或许反映了编者的官方用意。

尽管经过徐昌治的用心编排,今本《破邪集》仍呈现出一种较为杂乱的特征。首先,《破邪集》中所录文章存在20余年的时间跨度(1615~1639),其内容甚至互不相关。如“南京教案”与“福建教案”二者间并没有直接关联,释祩宏作于1615年的《天说》与这两起教案都没有直接相关,充其量只能算其前奏,其他的一些文章亦是如此。它们都只是为了“破邪”而一齐被收录其中的。Nicolas Standaert ed. , Handbook of Christianity in China: Volume One(635-1800), Leiden;Boston: Brill, 2001, pp.511-513.其次,存于《破邪集》中有多篇序言,除蒋德璟的《〈破邪集〉序》、颜茂猷的《〈圣朝破邪集〉序》、周之夔的《〈破邪集〉序》,以及黄贞本人作的《〈破邪集〉自叙》之外,还有《〈圣朝佐辟〉自叙》《〈十二深慨〉序》《〈不忍不言〉序》《统正序》以及《〈诛左集〉缘起》。后面几篇序言表明,在今本《破邪集》成书前,这些文章应该已有单行本流传于世,它们与黄贞或徐昌治不一定都有直接关系。甚至在此之外的许多其他文章,都有可能是从已有的单行本中根据需要辑录于《破邪集》。其中,如虞淳熙的《天主实义杀生辨》,仅有“第一篇,明天体以破厉夷僭天罔世”一章,就是这种辑录后留下的明显痕迹。由此可以说明,《破邪集》中的文章有多种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