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编的话

周宪

文化研究不等于研究文化。因为文化无所不包,所以文化研究总会在不同的时期形成不同的焦点问题。纵观文化研究的发展可知,有些问题始终处在热点领域里,人们对这些问题的兴趣可谓持久不衰,比如,本期所刊发的三个专题讨论的问题。

空间是已经处在文化研究前沿很多年的热点问题,本期特邀阎嘉教授组织了一组讨论哈维及其理论的稿件。照主持人的说法,这一组稿件旨在提供一个对哈维的总体性认识。内容涉及哈维空间理论的关键词、空间批评的物质层面和历史-地理唯物论。除有三篇稿件从三个不同方面切入哈维理论的内核外,另有哈维谈自己学术道路的文章一篇和访谈录一篇,它们陈述了哈维学术思想的演变发展。作为晚近中西学界引人注目的马克思主义地理批评家,哈维的学术影响早已跃出了狭窄的地理学疆域,进入广泛的文化研究场,他的著作已有不少被翻译为中文,更重要的是,伴随新一轮城市化热潮,空间及其意义生产的问题越来越引发人们的思考和关注,这个专题给我们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路径。我相信,借助哈维的空间理论,我们会更深入地反观本土空间问题及其文化意义。

身体是另一个充满争议和极具生产性的热点问题。刘岩教授所主持的一组专题讨论,把身体与另外两个热门问题——性别与种族——关联起来了。四篇文章中前两篇着重于身体表征的理论层面的解析,分别讨论女性身体和种族身体的文化表征;后两篇文章则以影视文本和文学文本为对象,透过身体在具体文本中的不同表征,揭橥身体是如何成为无法回避的文化研究问题的。毫无疑问,身体是在现实的社会场域中得以呈现的,文学也好,影视也好,最终不过是社会场域中的身体的文化表征。然而,无论在社会场域,还是文学艺术领域,身体的表征绝非是一个自然过程,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权力关系。虽然几篇论文都借重西方理论展开讨论,但它们同样可以给人在地化的启迪和想象。当中国越来越深入嵌入全球化和消费文化时,身体作为一个显著的文化符号就日益被推到了文化研究的前台,其中复杂的文化政治问题颇值得玩味。

如果说空间和身体是视觉对象的话,那么,第三组专题讨论则直接切入视觉的文化政治。三篇文章角度各有不同。第一篇从汉语文字学入手,透过先秦时期汉语“目”族的文字学分析,揭示了古代社会人们视觉行为中所包含的难以察觉的视觉政治。第二篇则转向西方先锋派诗歌中的奇葩——视像诗,通过阐述诗歌的语言表现形式如何与视觉造型相结合,揭示作为语言艺术的诗歌如何借助视像的造型进行联想,赋予诗歌以别样意蕴,进而产生独特的阅读效果。第三篇讨论了视觉活动中的视线文化妥协问题,作者借助丰富的视觉文化和文学资源,阐发了一个视觉理解的重要原理,那就是视觉理解绝不是简单的观看,而是各种复杂文化元素错综纠结所形成的某种妥协。

本期除了以上三组专题讨论之外,在《学术快递》栏目,我们刊发了一组法国学者斯蒂格勒的文章和访谈。对于斯蒂格勒,中国学界还有点陌生,尽管译林出版社几年前已经出版了他的代表作《技术与时间》三卷本,但他在技术哲学方面所做的开创性的文化研究,并不为很多人所了解。晚近,斯蒂格勒的理论引发了西方学界越来越多的讨论和争议,此处刊出的三篇文章,除一篇访谈外,另外两篇均代表了他对当代文化的一些批判性看法。一篇文章有力地批判了当代文化产业对创造性的压抑和排斥,另一篇文章则对数字化做了独具特色的解读,揭示了数字化的文化由于技术的进步而带来了复杂的积极和消极的两面影响。

其他来稿部分刊发的文章选题宽泛,反映国内学人对文化研究不同问题的不同思考,它们也构成了本期除了专题之外的合唱,值得一读。

文化研究进入学界已有不少年头了。从开始对它的质疑、尝试,到成为显学,文化研究在中国学界走过了艰难的历程。以笔者之见,中国文化研究的发展似有一些缺憾,即热衷于文化研究的学人多半出身于文学研究领域,少数涉及传播学。因此,这样的文化研究有两个明显的不足:其一,文化研究很容易纠缠甚至混同于文学研究,所不同的只是用文化研究的方法来研究文学问题或相关问题而已,其他艺术门类的文化研究则比较薄弱;其二,由于文化研究从业者的学科背景相对单一,所以这一场域的研究没有很好地与社会学、政治学等学科实现互动,或者说,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对文化研究的智力支持相对较少。作为《文化研究》的主编之一,我诚邀其他专业或学科领域的学者参与中国当代文化研究的宏业,也希望社会学、政治学的学者们介入文化研究。这样,中国的文化研究就会更具生命力和生产性,就会形成良性的学科互动局面,进而建构出带有“中国气派”的中国文化研究理论来。